腾龙大会战

  张绍勋不待战斗结束便发电报捷,中国军队在日军的反击中被逐出龙陵

  负责攻打龙陵的是右翼11集团军直逼龙陵。

  龙陵座落在滇缅公路和腾龙公路的交汇处,这里不仅是庇护和支撑松山据点的主要后方基地,而且是连接缅北和腾冲的咽喉要道,西进可威胁无险可据的芒市、遮放,北上可抄断腾冲守军退路,因此战略地位十分重要。

  中国军以两师主力绕过松山猛攻龙陵,其目的就是一举拔掉这个战略支撑点,从根本上动摇和瓦解日军的整个怒江防线。

  松山师团长自己亲率主力火增援龙陵。此时,芒市、畹町。腊戍沿线日军第2、第33师团也沿滇缅公路东进,准备合击龙陵当面之中国军。

  从深山老林里钻出来进攻龙陵的中国军立刻陷入腹背受敌的困境。

  6月8日,担任主攻的第71军第87、88师对龙陵之敌发起猛攻,头一周曾经两度突破城墙,与日军展开巷战,战斗异常猛烈。但是中国军终因远道而来,缺少攻城重武器,始终攻而不克。双方多次形成对峙。

  龙陵守军为日军第2、第56师团两个混编大队,兵员约1000人。该部官兵面对优势中国军,死战不退,连野战医院的伤兵和医务人员也拿起武器投入战斗。至14日,守军战死过半,弹尽粮绝,仅剩300余人随指挥官小室中佐退入城西北角的学校和仓库负隅顽抗。

  15、16两日,第87师继续猛攻龙陵。所部第263、264团一面展开巷战,肃清残敌,一面将包围圈收拢来。下午,原日军队部赵家祠堂被占领,城西北隅日军残部也渐渐表现出难以支撑的迹像来。

  师长张绍勋少将眼看大功告成,报功心切,不待战斗结束便匆匆向集团军司令部发电报捷。报捷电称:“我军占领龙陵,残敌即将肃清。”

  宋希濂获电大喜。这位鹰犬将军将电文稍加改动,即成“我部占领龙陵,残敌肃清”,发往重庆。

  当日晚,重庆军委会发言人向新闻界发布战报,宣布了龙陵大捷的消息。这一消息在盟军中引起很大反响。盟军东南亚战区总司令蒙巴顿勋爵于次日凌晨向蒋委员长发来贺电。英、美、印诸国报纸也纷纷予以报道。在中国,大后方各报馆均以醒目标题刊登这一胜利喜讯,国人鼓舞。许多城市还组织了庆功祝捷会。

  然而17日,敌人增援部队一个联队由腾冲抵达腾龙桥,与守桥的88师警戒部队发生激战。同日,芒市、遮放之敌亦兵临龙陵城下,阻击部队苦战不支,敌军一部趁机从西门突入龙陵,与守军会合。

  18日,腾冲方向第56师团主力到达,对中国军队展开反包围。战场形势发生骤变。87师被迫退出龙陵,战果得而复失。

  龙陵战败的消息震动重庆,舆论大哗。蒋介石在盟军方面下不了台,下令追究谎报责任。张绍勋师长自知罪责难逃,追悔莫及,在指挥部里拔枪自杀。时年四十一岁。

  此时,龙陵前线形势相当严峻,日军来势凶猛,企图一举消灭两个中国师,然后挺进松山,反攻怒江,各个击破远征军。中国军队如不能顶住日本人的攻势,阻止日本大军东进的步伐那么整个怒江战役就将功亏一篑,后果不堪设想。

  日军大举进攻,中国军苦苦支撑,战争双方都在争取宝贵的时间。

  时值雨季,浓云低覆,大雨没日没夜泼个不停,有时几步开外便不见人影。恶劣气候对于战争双方的意志力量都是一个严峻考验。

  龙陵县城四周,文笔坡、猛连坡、广林坡、三关坡、蛇腰坡、风吹坡等大小十余座山头,战斗无不惨酷壮烈。至27日,日军控制了龙陵周围制高点,战场逐渐东移。第87师鏖战半月,伤亡过半;88师也已十分残破。

  两师合并一处,退守黄草坝至大坝镇安的最后一道防线。

  滇西雨季,道路阻绝,飞机无法低飞,远征军司令部紧急征调当地骡马五千匹,民夫万人,经由小道辗转将弹药食粮输送前线。由于山大谷深道路泥泞难行,不出一月,骡马摔死摔伤殆尽,运输中断。

  为了尽快突破中国军防线,日军出动坦克,横冲直闯。中国军缺少重炮和反坦克武器,被敌人坦克冲破防线,逼近大坝镇安。镇安距松山仅二十五公里,夜深人静能清晰地听见松山方向的枪炮声。好在这段崎岖山路挡住了日本人的坦克,否则日本人当天就会实现松山大会师的目标。

  次日雨歇,云层稍见稀薄,陈纳德“飞虎队”从昆明机场紧急出动编队飞临龙陵前线。强击轰炸机群在能见度很差的情况下对日军坦克和步兵进行超低空打击。呼啸而来的炸弹和机关炮弹有如密集的冰雹从天而降,毫无准备的日本人被炸得人仰马翻,道路上的坦克成了轰炸机屠宰的活靶子,随着一声声剧烈的爆炸声,日军的坦克被全部摧毁,另外击毁炮兵阵地两处、汽车数十辆,消灭步兵数百人。两架DC-3型运输机不失时机地向中国军阵地空投了近10吨粮食弹药。

  美国飞机的突然袭击打乱了日本人的进军步伐,致使日本指挥官们不得不花了两天时间来布置防空和重新进攻,这就给濒临崩溃的中国军队提供一个宝贵的喘息之机。

  7月1日,日军冒着绵绵阴雨再度大举进攻,决心打通松山会师的道路。次日,长岗岭阵地失守,黄草坝告急。下午,师指挥部撤退到镇安以东。傍晚,日军步兵占领黄草坝,先头部队再次逼近镇安。

  天色渐渐暗下来,雨住了,山风却刮得紧。守在山头的中国官兵惊恐地看到:在黄草坝通往镇安的公路上,突然亮起一长串移动的灯光。狰狞的灯光好像一条望不见尾巴的长蛇,在黑暗的山谷里蜿蜒行进。不消说,那是日本鬼子的运兵汽车。镇安背后,松山方向的炮声一阵紧似一阵,简直分不清哪是友军哪是敌人。种种迹像表明,天亮后敌人必将发起一场更大规模的进攻。

  有人开始顶不住了,偷偷换上便衣,准备连夜溜下阵地开小差。

  但是,这天夜里,增援部队第2军一个团及时赶到镇安,直接投入最前线的战斗,这支生力军挡住了日军气势汹汹的进攻,随后两日,增援部队共计6个师陆续到达。

  龙陵前线局势骤然改观。战场上暂时出现相持不下的拉锯局面。

  松山师团长期待得解决龙陵再回师腾冲的梦想一下变得遥遥无期了,心急如焚的他连忙派参谋长岛田少将飞赴仰光,去参加日本缅甸军总司令部的作战会议,说服总司令接收他的“断”计划。

  苦苦支撑的日军,濒临弹尽粮绝。围绕实施何种作战方案,发生严重分歧

  仰光。帝国缅甸派遣军总司令部,作战会议已在紧张进行。

  此时世界战场的形势对轴心国极为不利:盟军诺曼底登陆,攻占巴黎。苏军解放波兰。太平洋战场,美军攻占塞班岛,从该岛起飞的远程轰炸机每天对日本本土实施大规模轰炸。

  缅甸方面,英帕尔战役面临失败;在密支那,日本守军陷入重围达五十余天。驻缅甸日军总司令也换成了河边正三。

  围绕实施何种作战方案,与会将领发生严重分歧。

  “总司令阁下,我请求继续进行‘乌’号作战,我们三十万大军驻扎缅甸,不正是为这个伟大的梦想吗?”第十五军司令牟田口廉也中将大声说道。几位师团长站得笔直,表示支持。

  “我反对!我请求总司令尽快撤销‘乌’号作战,实施‘断’作战。”以第33军司令官本多中将为首的反对派也不甘示弱,大声反对。

  “英帕尔之战关系重大,绝不能放弃!”牟田口廉也司令官怒目而视。

  “怒江战役系缅甸安危于一旦,必须全力投入!”本多司令官针锋相对。

  双方都互不相让,会议也陷入了僵局。

  河边总司令始终不动声色。他威严地把巴掌按了按,示意大家坐下。

  河边正三,陆军中将,老资格日本军界政客。他早先是日本大正天皇的御前侍卫官,后来又做过昭和天皇的军事幕僚,同时也是一位颇有造诣的棋士。河边的棋风以含蓄、稳健着称,不露锋芒,却往往暗藏杀机。从内心讲,他不大看得惯那些咄咄逼人的少壮派军官,认为他们阅世浅,晋升快,并且总在觊觎更高的地位。但是少壮派得势于天皇,有东条英机做后台,因此他不得不认真权衡他们的意见。

  第56师团参谋长岛田少将受松山师团长委托飞赴仰光,向总司令紧急建议:

  一、紧急增调二至三个师团,一举摧垮或歼灭怒江正面之中国军,解除缅北战场腹背受敌的威胁(“断”一期作战)。

  二、万一密支那不守,退至八莫一线坚守,待怒江方面取胜后反攻密支那(“断”二期作战)。

  由于松山和腾冲守军英勇抗击了数十倍于己的中国远征军,因此岛田参谋长痛切陈词,恳请总司令立即批准“断”一期作战,切勿坐失战机。

  “断”作战遭到少壮派强烈反对。他们指责这个方案与“乌”号作战对立,缺乏俯瞰全局的胸怀。因为“断”作战一旦批准,日军主力将立即东调,“乌”号作战便化为泡影。

  众皆肃立,等候总司令裁决。

  良久,总司令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听上去好像患了伤风,有气无力,就像一张快要磨光的唱片发出的沙沙声:“诸位,请务必保持镇静。战争事关帝国安危,不得贸然行事。”

  总司令的目光直直地越过众人,射向遥远的日本海:“我决定将诸位意见同时呈报东京大本营,提请御前会议裁定。一俟东京批复,不论执行何种方案,本司令官都将坚决贯彻。在此期间,各位司令官请立即返回前线,认真履行职责,务必不要松懈斗志。玩忽职守者定将严惩不贷……”

  老奸巨滑的总司令一脚将皮球踢给了东京。他为此赢得政治,却把宝贵的时间挥霍了。

  8月3日,密支那失守。英帕尔方面,日军继续溃败,牟田口廉也将军的第十五军大部退过印缅边境。英印军20个旅乘胜追赶,摆出进攻缅甸的阵势。

  8月5日,东京复电仰光,批准继续实施“乌”号作战。如果情况许可,“相机进行‘断’一期作战”。

  然而,此时的“乌”号作战已经变成一堆碎片,再也无法重新收拾。20万日本大军兵败如山倒,日本帝国夺取印度的计划最终成了一个野心勃勃的梦想。牟田口廉也将军承担失败的责任,由另一名年老的桂太郎中将接替了他的职务。10日,河边总司令在仰光发布命令:终止“乌”号作战,实施“断”一期作战。

  “断”作战比松山师团长的期待整整迟到了一个半月。

  仅仅时隔两年,日本铁骑以一当十势不可挡的辉煌时代便已经一去不复返

  龙陵前线。

  相峙对于人数处于劣势的日军来说意味着一种不太美妙的结局的开始。松山师团长面对强大的中国军队,只能求助于捕捉战机各个击破,相持无疑等于自杀。

  1944年,日本帝国投入缅甸的兵力已经达到30万人,接近南太平洋日本陆军人数的总和。但是在决定缅甸命运的英帕尔战场和缅北战场上,日军却处处呈现出攻势疲软和防守不支的失败迹像来。仅仅时隔两年,日本铁骑以一当十势不可挡的辉煌时代便已经一去不复返,太阳旗正在不可挽回地走向没落。

  7月,天气好转,时有放晴,美军飞机立刻变得活跃起来。从昆明、曲靖、楚雄、云南驿等处机场起飞的机群隆隆地飞临前线,一日数次数十次地扫射日军,轰炸敌人阵地桥梁,袭击后方车辆,攻击敌人后勤补给线。运输机则争分夺秒地把各种口径的大炮、武器、弹药和粮食空投下来,补充前线部队的战斗消耗。后来,中美工兵又在大坝的山坳里赶修出一座简易机场,于是美军飞机便不分昼夜在这里起降。

  物质条件的改善从根本上扭转了战争局势,改写了战争双方的实力对比。资料表明,这一时期美军空头空运后勤物资近十万吨,最多一天达2000吨,相当于8000匹当地骡马一周的运输量。

  来自空中和地面的物资保障大大增强了中国官兵的胜利信心。中旬,中国军队转入反攻,用凶猛的炮火猛轰敌人。仅7月21日,第36师发射炮弹达7000余发,日军仅还击不到100发迫击炮弹。

  8月上旬,战线逐渐西移,战斗再度接近龙陵。

  由于第56师团主力增援龙陵,留下148联队固守腾冲,腾冲战场的形势立刻发生逆转,6个中国师围攻1个日本联队,日军处于绝对劣势。

  这是一场比较意志和实力悬殊的攻坚战。3000多名日本士兵得到的命令是:战至一兵一卒,坚守到10月底。为此,他们放弃了分散的据点和隘口,集中利用腾冲外围的每一座山头、每一道工事进行顽强抵抗,把杀伤每一个中国士兵和拖延每一分钟时间都看作缩短通向胜利道路的保障。与此相反,中国指挥官则不希望久战不决。因为龙陵方面一旦失利,腾冲立刻就会出现雪崩一样的连锁反应。

  腾冲守军只有3千多人,将要面对中国的3万大军,而且还要支援龙陵

  负责攻打腾冲的是左翼20集团军。

  腾冲地处高黎贡山南麓,为一山谷平坝,背靠缅甸,是古代“西南丝绸之路”的咽喉要地。明朝正统年间,由侍郎杨宁在平坝中央修筑一座石头城;城墙厚一丈八尺,高二丈五尺,周边长七里三分。风格雄浑坚实,颇似金陵石头城,所以又称“极边第一城”。

  城墙周长约4公里,高约7米,厚约4米,为岩石所筑本就坚固异常;日军盘踞腾冲两年多在城内修筑了重点堡垒30余座,各街巷堡垒星罗棋布,战壕四通八达,整个腾冲城已成一座庞大而坚固的堡垒。

  它的周边有着四座小山和一条江。其中距离最近的是城南的来凤山。山峰比腾冲城高出150米,可俯瞰全城。只有把来凤山等外围高地控制住,才能居高临下攻打腾冲城。

  日军知深来凤山的重要性,失去来凤山就等于失去腾冲城。早在1942年日军占领腾冲城的时候,他们就在来凤山上依山势修筑了坚固的防御工事。工事共有四层,每层都筑有钢筋水泥的地堡。这些工事还与城里相通,增援和退守都很方便。

  6月27日早上6时,还未来得及喘口气的20集团军就开始炮击来凤山及东营阵地。

  这时,腾冲守军接到了师团出人意料的命令:“腾冲守备队:为救出龙陵部队,速派第三大队前往龙陵!”守备队只有3千多人,将要面对的是中国的3万大军,而且不仅得不到增援,还要抽调部队去支援龙陵。

  接到这个命令,藏重联队长并没有满面愁容,也没有觉得为难,欣然将第三大队长宫原少佐调往龙陵。

  第三大队是腾冲守备队的中坚力量,少了这根支柱,腾冲的防御有点摇摇欲坠了,现在守卫腾冲的大多是从各战场撤下来的伤员,总兵力也只有2800余人。

  但藏重联队长却他丝毫也不感到胆怯或者悲观。因为他需要加以证明的正是这一点:日本皇军不仅能够以一当十,而且最终还将征服全世界。他很明白松山师团长的战略意图,死守腾冲,为龙陵反击战争取时间,先解决掉中国军队的右翼后再把主力拉到腾冲,再一鼓作气,彻底把中国军队赶回怒江。

  为尽快拿下腾冲城,远征军20集团军司令霍揆彰决定以重兵出击。他部署53军为左翼,攻取来凤山。54军为右翼先攻占宝峰山,再夺取来凤山。

  霍揆彰十倍于敌人的强大兵力,却没有在战场上转化为胜势,相反在腾冲城外的几座小山上就消磨了一个月。

  和高黎贡山相比,来凤山太小了,而固守来凤山的日军也不过四百多人,但远征军就是无法逾越这座小山。

  也许驻守来凤山的日军异常清楚,来凤山已经是腾冲城最后的屏障,他们只能孤注一掷,否则末日将临。日军在拼死抵抗,中国远征军不顾一切的冲锋,谁也不知道这样的角逐到什么时候才能见分晓。

  “此前,我们曾得到指示:敌人不到近旁,决不要开火”。

  日军的这一战术曾在高黎贡山上让中国军队死伤惨重,现在他们又故伎重演。

  可这时的远征军似乎也没有其他更有效的办法,只能迎着日军的枪林弹雨不断地冲锋,伤亡,再冲锋,再伤亡。半个多月过去了,来凤山依然没有攻克。

  前线战事缓慢,霍揆彰急得坐立不安,他常常到前线坐镇指挥。通过几天观察,他发现手下只会利用人多枪多的优势前去硬拼,战术上缺乏灵活性,导致这些“优势”一点点地被日军消耗掉,阵地遍布中国士兵的尸体。

  霍揆彰勃然大怒,他斥问身边的军长们:“为什么不多用炮?”他心里很清楚,负责攻击来凤山的54军,有充足的美式装备的火炮。

  54军军长方天曾经因为在渡江作战会议上提出如何撤退而被卫立煌训斥,现在再次上司训斥,他面红耳赤,不知该怎么申辩。

  霍揆彰不愿意这个碌碌无为的家伙继续消耗兵力,当即就撤了方天的职,把第54军副军长阙汉骞提升为军长。阙汉骞一上任便下令:“集中所有炮火狠攻来凤山,把日军明暗工事摧毁后,步兵再上。”

  7月24日,50多架战斗机、轰炸机的庞大编队,率先对日军前沿阵地发起了攻击,这些战斗机和轰炸机都是从祥云、保山机场特地赶来助战的美国第14航空大队。原来卫立煌不仅十分赞赏霍揆彰的新攻势,还特别与美军空军联系,增加了空中打击。

  飞机轰炸刚刚结束,地面的几百门大炮又开始轰击。

  日军原来只重视地面防御,忽视了空中打击。他们为视野开阔,砍光了来凤山上所有树木。现在面对美军飞机的轰炸,日军傻了眼,整座山上连个隐蔽的地方都找不到。由于没有遮挡,空中炸弹和地面炮弹的命中率极高。

  强大的立体攻势让远征军第一次有了畅快淋漓的感觉。立体攻势果然奏效,来凤山上日军的抵抗几乎停止。

  这次负责冲锋的远征军配备了一种在当时最新式的武器——火焰喷射器。火焰喷射器在来凤山上所向披靡。

  为了对付腾冲的城墙,美军飞行员异想天开地把炸弹安上了“刺刀”

  几天下来,在霍揆彰接到的战报中,只有一项是不变的,那就是伤亡数字:每天都是3、4百人。

  腾冲城的城墙依然屹立,而霍揆彰已经无计可施。这时人们才明白,这城墙确实不一般。就连美军顾问们也感叹:怎么中国到处都有这样坚固的长城?

  接下来的日子里,美军连续动用强大机群,猛烈轰炸腾冲城,但都没有把城墙炸开,这让美军也很诧异。投弹后的飞机经常不立刻飞走,仍在空中反复盘旋,他们都想看看这城墙到底是什么东西做的,怎么能固若金汤?

  原来,腾冲与其他地方的城墙不一样,这里的城墙是用火山岩石修筑的,这种岩石不仅坚固、光滑,而且非常有弹性。炸弹炸到城墙上的话,会被坚实的城砖把它弹到数十米之外。

  为了对付腾冲的城墙,美车还紧急空运来了重磅炸弹,但依然没有效果。

  一个叫克利福隆德的美国飞行员异想天开地想了个主意,如果能把炸弹安上刺,投到城墙上后就像带刺的草籽那样粘在衣服上,或许就能把城墙炸开。

  这个看似荒诞的想法竟然得到了航空队的重视,大家都积极地进行着炸弹长刺的研究,这些专门轰炸城墙的炸弹有500公斤重,按理说它下落时的重力足以把钢筋压进城墙里,但试投后发现,垂直下落的金属刺依然会被这些特殊的岩石弹开。

  后来,善于总结的美军飞行员意识到可能是金属刺的下落角度不对。因为从力学原理上讲,只有45度角才是最佳角度,金属刺才有可能刺入墙内,固定住炸弹。就尝试着从45度角投弹,倾斜而下的炸弹果然死死地扎在了城墙上。

  但要想让炸弹保持这个角度,飞机必须超低空飞行。而超低空又是日军防空武器的有效射程。为了炸开腾冲城,美军飞行员也豁出去了,在8月4日的下午,8架美军轰炸机在腾冲城上空盘旋着。日本守军呆呆地望着它们,不知道这些不投弹的飞机要来干什么。

  突然,8架飞机突然压了下来,俯冲着对城墙投弹,这次,带着刺的炸弹牢牢地插在了城墙上,一阵冲天巨响后,炸弹在城墙上爆炸了,城墙被炸开了一个缺口,巨大的冲击波把日本守军炸得尸体乱飞。

  轰炸还没有结束,一支远征军的敢死队就冲了上去。

  8月5日,从上午9点40分到下午4点20分,30多架美军第14航空大队的轰炸机分8次连续轰炸腾冲城。

  ……

  自从城墙被炸开好几个大口子后,远征军几个团都顺利冲进了城里。但从城西进攻的36师108团的冲锋却屡屡受阻,远征军被挡在了一座大屋前,它就是英国领事馆。

  这时的领事馆已经被日军当作了野战仓库,他们的粮食弹药都存放在这里。这座大屋成了日军和远征军争夺的焦点。

  日军从高黎贡山败退后,不断接到师团命令:死守等待增援!他们就把每条街巷里坚固的房屋都改建成了可以顽抗的据点,准备在巷战中和中国军队逐街逐屋拼杀。

  美军飞机的剧烈轰炸也没能撼动坚固的领事馆,守在大屋里的400多名日军用轻重武器不断阻击中国军队的进攻。

  8月15日,霍揆彰接到了36师师长李志鹏电报:“目前一个团的战斗兵减少到400人,已无战力。”在领事馆前,108团二营包括营长陈艺在内的600多名官兵已经全部战死。

  从攻进城的那天起,就意味更惨烈的巷战开始了,这是霍揆彰预料之中的,但他没有想到竟会如此艰难。而他更加没有预料到的是这封电报也被日军截获了。

  中国军队的电报不断被日军破译,给进攻的师、团、营增加了不应有的巨大伤亡。

  领事馆门前的战斗打了几天,仍没有结果。后来了解到,直到8月18日,美军派出3架飞机,急速俯冲将18枚火箭弹准确从屋顶和门窗射进领事馆后,才拔除了这个硬钉子。

  战后的英国领事馆,只剩下了烧不掉,炸不烂的火山石。

  部队进入街巷战的5天后,8月23日,霍揆彰接到战报,一天里部队就死伤3、4百人。城西的部队向前推进15米,城东只推进了10米。

  8月30日,霍揆彰直接去电蒋介石:“请求增派一个师,以期早日攻下。”

  就在滇西前线战事正酣的时候,蒋介石亲自给卫立煌发去了一份机密电报。原来蒋介石得到消息,驻缅甸日军,有调兵增援滇西日军的动向。他担心中国远征军很可能会重蹈两年前溃败的覆辙,准备调整部署。蒋介石认为如果滇西进攻还不见成效,远征军就得放弃久攻不下的腾冲、松山两地,主力撤至怒江东岸占领原阵地。

  为了保存实力,特别是保证重庆的安全,蒋介石在最关键的时候准备放弃滇西。他命令军事委员电告霍揆彰:“本座现无控制部队可资增援。”

  看到电报霍揆彰长叹一声:“那我就把这点军队打完算了!”

  远征军使用了火焰喷射器,长长的火舌在战壕里燃烧着,火人到处乱窜

  8月30日,53军116师从城东进入,348团攻打到文昌宫时,部队在一座大钟前再也无法前进。这是一口铸造于公元1450年的大钟,钟高1.9米,口径1.4米,钟身厚达两厘米。在大钟的腰身部位,一挺机枪从一个奇怪的孔洞里探了出来。

  原来有一名日军躲藏在倒扣的大钟里,至今人们也不清楚,日本人是怎样凿穿了比坦克还牢固的钟壁。

  348团团长毛芝荃命令迫击炮、重机枪、手榴弹集中瞄准大钟,但一顿狂轰滥炸后,却不见大钟被炸开。

  直到四天以后,大钟里的枪声停止了,几十名中国士兵冲上去掀翻大钟,才发现里面的日本兵弹尽粮绝,而人则是被震得耳鼻流血倒地毙命的。

  9月2日战报:攻下半个腾冲城。两天内伤亡营连级军官44人,士兵538人。

  这天,霍揆彰签署了一份命令:“自明日起,限5天内各自地域之敌彻底肃清,违限者,各军师长应负贻误之责。”

  从整个腾冲城来看,还在战斗的面积只有百余平方米了。但就在这些全已坍塌的瓦砾中,似乎无处不躲藏着日军,冷枪冷弹更是险恶莫测。腾冲城的地下水道成了日本侵略军的交通壕了,日军可以通过交通壕跑到你后面来,跑到你侧面来,

  为了避免伤亡,远征军只好在炮兵轰炸后,小心地确认日军已经没有反击力量,再用火焰喷射器扫射每一栋房屋,肃清躲藏在房角屋后的伤残日军,不能让日军有一个人活下来。日军的日记里这样写道:“从战壕里跳起的士兵,全身被火包着,像火人一样到处乱窜,身体不到十秒钟就被烧成灰了。城内满目皆是这样的尸体残骸。一派火焰地狱的景像。”

  从1944年的8月4日到现在,中国远征军五个师近三万人的兵力,在腾冲城里整整血战了一个月。尽管蒋介石始终没有派出必要的增援,甚至曾经想过退缩,但远征军的将士们却依然勇敢地向前移动着。

  前线发来的依然是伤亡惨痛的战报:9月9日到9月12日的4天中伤亡军官128名,士兵1132名。这时,很多团、营的连、排长都已负伤阵亡,部队只能由团长、营长亲自带领着冲锋,

  日本守军已经撑不下去了。9月12日,太田大尉给师团司令部发了诀别电报:“我们已经弹尽粮绝,准备在13日进行最后一次突击。”电报发出后,日军随即焚烧了148联队军旗,大尉召集了所有剩下的官兵,发布了最后一道命令。

  9月13日,预备二师第五团负责攻打李家塘,这是敌人最后的阵地了,团长李颐亲自带领士兵冲锋。

  守卫这个据点的就是太田大尉,面对远征军的冲锋他见死期将至,炸毁了电台、烧掉了密电码,带领残余的士兵准备做最后的顽抗。

  9月13日傍晚,霍揆彰接到战报:

  团长李颐阵亡,年仅36岁。这是第20集团军渡江后,阵亡的第二位团长。战后李颐被追任为陆军少将。

  9月14日上午10点,全腾冲城的日军被彻底歼灭。

  腾冲之战从8月2号开始到9月14日结束,前后历时43天,中国官兵浴血奋战,付出高昂代价才收复了这座片瓦不存的废墟城市。所有房屋夷为平地,所有古迹化为灰烬,无论一草一木,皆荡然无存。

  中国远征军第20集团军的五个师,阵亡官兵八千六百七十一人,其中仅军官就阵亡一千两百三十四人。

  日本官兵共有17人活着回到日本。其中5人系受伤被俘,1人投降,其余突围。只有一个叫清太郎的上等兵经历富有传奇色彩:他乘夜逃脱出城,黑暗中不辨方向,一头钻进高黎贡山区的原始森林。迷路三天,幸逢一位善良的傈僳族老猎人收留了他,从此清太郎就在恩人山寨里定居下来。天长日久,日本士兵就同当地人打成一片,生男育女,成为这个原始部落里一位受人尊敬的外籍成员。公元1970年,傈僳山寨成立人民公社,喧天的锣鼓突然惊醒了这个年逾半百的日本老人,后来又经过一番曲折,老人终于离开山寨踏上东行的归途,成为那个岛国里轰动一时的传奇人物。

  但腾冲战役,却创造了中国的三个第一:

  第一次取得了战略反攻站的全面胜利。

  第一次全歼入侵之敌。

  第一座在中国收复的县城。

  蒋介石下了一道死令:龙陵前线各师必须坚守阵地,不惜战至一兵一卒……

  8月中旬,日本缅甸派遣军第33军司令官本多中将指挥实施了“断”一期作战(紧急增调2至3个师团,一举摧垮或歼灭怒江正面之中国军,解除缅北战场腹背受敌的威胁)。

  由日军第2、第15、第55师团组成的怒江集团军在缅甸腊戍集结完毕,沿滇缅公路快速北上,一周之内打通了芒市通往龙陵的道路,接着又向龙陵城外的中国军队发起反攻,迫使其退回长岗岭一线。

  8月24日,长岗岭失守,战斗转移到黄草坡进行。月底,战斗再次迫近大坝镇安,形势不容乐观。

  面对日本援军的强大攻势,中国远征军8个师浴血奋战,节节败退。自5月渡江以来,前线官兵几经进退,极度疲惫,士气低落。第6军新39师恶战百余天,全师仅剩师长以下官兵百余名。第71军战斗减员也十分惊人,全军总人数还不到原先三分之一。

  此时松山腾冲战斗已近尾声,但是如果龙陵一败,全线势必崩溃。因此蒋介石从重庆给卫立煌下了一道死命令:龙陵前线各师必须坚守阵地,不惜战至一兵一卒,若有放弃阵地者将军师长就地正法。与此同时,日军缅甸派遣军总司令也给松山和腾冲守备队频频下达死守命令。这样,战争双方都在拼死进攻和顽强固守,都在争取宝贵的时间。他们清楚,谁赢得时间,谁就赢得战争。

  9月1日,蒋介石电令他在云南的最后一张王牌——机械化第200师火速开赴龙陵参战。整编后的第200师兵员达两万人,全副美式装备,驻昆明,是蒋介石伺机解决龙云的主要力量。当晚,美军飞机冒着阴雨天气在巫家坝机场紧急起飞,将先头部队两个团直接运往大坝简易机场着陆。生力军的到来有效地遏止了日军的攻势,使龙陵前线的险况暂时得以缓解。

  此后一周,日军排山倒海的进攻在中国士兵的顽强防卫和美国飞机的呼啸声中一次次遭到失败。日军的太阳旗始终被挡在镇安防线以外,无法前进一步。

  9月7日,随着松山阵地上最后一名日本士兵停止抵抗,大批中国援军经过松山源源而至,日军会师松山的战略计划终成泡影。本多司令官回天乏术,只好遥望松山方向的浓烟和烈焰,仰天长叹,五内俱焚。

  14四日,腾冲攻克,第20集团军经腾龙桥加入围攻龙陵的行列,日军立刻处在中国三路大军的夹击之下。

  日军大势已去,且战且退。河边总司令鉴于围歼远征军已不可能,决定取消“断”一期作战,留下第56师团固守龙陵,其余师团撤回缅甸,执行确保八莫和对中国驻印军防御的“断”二期作战计划。

  抗拒十几万中国大军的艰巨任务就沉重地落在了龙陵县城2000名日本士兵的身上。

  留在龙陵的日军,将抗击百倍于己的对手,他们别无他路,只能“为天皇而战……”

  小室钟太郎,军阶中佐,工兵第56联队副联队长。出身东京一个富有的商人家庭,早稻田大学毕业,专业为水产养殖,因此并不特别擅长打仗。随着师团各级指挥官战死或战伤,有的联队已经没有校级军官,他在危难之际毅然受命,出任龙陵守备队队长兼混合支队司令官。

  然而,小室中佐此时对固守早已发生了动摇。

  按照命令,他必须死守龙陵,与阵地共存亡。但是这道命令缺少说服力。既然“断”一期作战业已放弃,主力撤回缅甸,那么剩下的2000名士兵的生命就该像一堆没人要的破砖头被白白丢弃吗?

  中佐对上级的蛮横命令持有异议。经过痛苦选择,他决心奋起抗命,拯救2000名无辜士兵的生命。

  9月17日晚,小室指挥官命令混合支队全体撤退,放弃龙陵。

  18日上午,奉命出动的第33军宪兵队在芒市公路上截住了这支擅自逃跑的队伍,逮捕了全体军官。宪兵队长石田德二郎大尉宣布继任司令官,命令全体官兵重返龙陵。由于中国军方面不曾发现城里空了一夜,于是错过了一个唾手可得的天赐良机。

  下午5时,小室钟太郎中佐以下5名军官被押至东门城墙,以抗命罪逃跑罪执行死刑。考虑中佐曾为帝国立过许多战功,准其谢罪自杀。中佐拒绝剖腹,选择了手枪。

  晚7时,混合大队全部返回阵地,进入临战状态。

  由于中美盟军最高领导层发生权利危机,最终导致史迪威将军解职回国,因此10月以前,龙陵前线一度相当平静。中日双方掘壕对峙,了无战事。

  10月,雨季结束,怒江地区秋高气爽,晴空万里。29日,中国远征军重新对龙陵大举进攻。美军第10、第14航空队出动数百架飞机助战。在龙陵前线,在滇缅公路沿线及芒市、遮放、畹町、八莫、腊戍直至曼德勒,每天都有成群结队的美军飞机到处袭击日军阵地和运输线,摧毁工事据点,炸毁公路桥梁,致使日军车队防不胜防,只好依靠夜间悄悄行驶。

  龙陵守军基本上重蹈了松山和腾冲守军的下场,只是不如那两处抵抗来得坚韧和持久。攻城和巷战的经过与腾冲大同小异。当潮水般汹涌的中国士兵呐喊着从四面八方破城而入的时候,抱定必死信念的2000名日本士兵,凭借城里的每间房屋、每道工事和每一座掩蔽物进行最后的战斗。子弹打光了用刺刀,用枪托,用石头、牙齿,直至“玉碎”。从某种意义上讲,守城已退居次要,死亡变成了目的,死亡和毁灭就是这场战争的悲剧主题。

  11月11日,中国远征军司令长官部发布战报,宣布正式收复龙陵。腾冲龙陵战役历时188天,消灭日军1万零7百人,中国官兵伤亡4万余人。总共俘获3名受伤的日本士兵。

  12月,中国远征军相继攻克芒市、遮放、盈江、陇川、瑞丽诸地。日军为了挽回败局,以两个联队在畹町当面的险要之地黑山门掘壕死守,另外5个师团沿缅甸腊戍、南坎、抹谷公路北上准备击破中国军的围攻。

  帝国缅甸派遣军将这次战役定为“断”三期作战。

  恶战持续23天。

  会师在即的中国军队不仅拥有强大的地面炮火,拥有绝对的制空权,更重要的是拥有胜利者的精神优势,因此战役头一周就大大动摇了日本司令官速战速决的信心。尽管日军也出动坦克、装甲车,调集重炮,一次又一次发动反冲锋,然而终于未能扭转急转直下的败局。

  两支中国大军以前所未有的勇猛姿态突破敌人阵地,铺天盖地的炮火一次又一次撕裂敌人的防线,将敌人的汽车、坦克和步兵统统淹没在一片火海之中。美国飞机除了轰炸扫射敌人阵地,还把空袭区域扩展到敌人后方直至仰光以南。中国军队强大的攻势给敌人士兵心理上投下了浓重的失败阴影,畹町一役,日本军队里头次出现携枪投降和开小差的官兵。

  “断”三期作战在一片失败和互相指责的悲观气氛中匆匆结束。

  1945年1月20日,上午9时,一面光彩夺目的青天白日满地红国旗冉冉升起在边境重镇畹町的上空。当天,蒋委员长在重庆发布公告,宣布滇西失地全部光复。

  芒(市)、遮(放)、畹(町)战役,消灭日军7千人,俘虏12名,中国官兵阵亡1万5千人。

  5天之后,中国远征军分数路,浩浩荡荡开出国门,进入缅甸迎接另一支久未谋面的中国友军——驻印军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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