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刑场

  序章

  二楼漆黑的卧室里,母亲紧紧抱着十五岁的女儿,眼神充满着惊恐。女儿见到母亲的表情,泪水忍不住直在眼眶里打转。

  “爸和哥没事吧?楼下为什么都没有动静?”女儿开始心急。

  “阿昌,怎么样了?你们看到‘它’了吗?”母亲拿着电话的手心不断冒出汗来。

  “我不知道,刚刚爸拿着枪,说要到外面和‘它’拼了,就跑出大门。我为了阻止爸,赶紧跟着出去。可是我一到外头,爸就不见了,我找不到他啊。”儿子不断吞着口水。

  母亲放下电话,双手搭在女儿的肩膀,“小柔,听着,我要你把门锁好,躲在衣橱里,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出来!”

  女儿无力地点头,还一边啜泣着。

  女儿一等母亲走出去,立刻关上门,锁上两道锁,但她并没有躲进衣橱,因为担心家人的关系,所以就蹲低身子,藉由钥匙孔窥视外头发生的一切。

  “阿昌,讲话啊,不要吓我!”母亲在走往楼梯的途中,不断对着电话吼着。

  “‘它’……冲我过来了……”颤抖的声音传了过来。

  “阿昌!”母亲一边加快脚步,一边大喊着。

  “嘟……嘟……”电话无预警地被挂掉。

  母亲丢下电话,开始奋力奔跑,但是到了楼梯口却突然停下脚步,似乎发现了些什么;没过几秒,女儿从钥匙孔窥见,母亲开始发狂似地往回跑;她虽然看不到母亲的背后,却知道有东西在追着母亲;母亲差一步就可以跑回卧室,却瞬间往前倒下,整个人重重地趴倒在地;一把西瓜刀,从左耳横切至右耳,她的脑浆血淋淋地露在外头。

  女儿有种想尖叫的冲动,但理智赶紧制止了一切。她蹑手蹑脚地躲进衣橱,无助地不断发抖。“叩、叩、叩……”脚步声越来越大,还夹杂着“匡当、匡当”铁链拖地的声音;脚步声在卧室的门前消失了一会儿,“锵、锵”,两道锁自动地打开;“唧……”,是门被打开时摩擦的声音;“叩、叩、叩……”“匡当、匡当、匡当……”脚步声和铁链声就在耳边,“它”在卧室来回地踱步。女儿用力地闭着眼睛,汗珠一滴一滴从额头流下来。时间完全僵住了,一股无形的力量直压迫着神经。过了一会儿,声音消失了。她慢慢睁开双眼,想确定“它”是不是已经离开……

  “碰!”一只手从衣橱的门缝伸了进来……

  重复曝光

  “学长,你办过最诡异的案子是哪一个啊?”贤璋意外地打破沉默。

  世铭清清喉咙,表情严肃,“五年前,一所监狱死了个犯人,监视器录到他从牢房走出来,应该是想逃狱,不过最后还是被围墙的电网烧到焦黑……”世铭停顿了一会儿,“奇怪的是,尸体不是在围墙内被发现,而是倒吊在电网的外头。”

  “听起来也不像是他杀,因为凶手没必要這么做。”

  “所以啊,唉,我到现在还是想不通!”

  “学长,你还记得陈胜东医师那个案子吗?”贤璋突然冒出一句话。

  “你说把人活活解剖,然后再缝合,最后又自己报警的那个变态外科医师?那个案子不是你破的吗?抓到他时,你还被破格晋升。”

  贤璋没有回任何话,似乎在思考些什么。

  這时,车子来到一栋透天别墅前,里头的警察、法医和鉴定人员来来回回地穿梭着。

  “這里住了四个人,他们是一家子,爸爸梁文德是一家贸易公司的董事长,但听说他加入了一个心理学会,颇为神秘……”新晋女警金莉萍一见到世铭和贤璋走进别墅,就不断说明案情,“梁文德和他老婆的尸体已经找到,但他们的一双儿女目前失踪。”

  這时,两个鉴定人员正抬着一具尸首往楼下走来。

  “這是谁?”

  “梁文德的老婆,她是被西瓜刀砍的吧!凶器就放在尸体旁边,还发现一只手机……法医说是从左后方砍的……”莉萍断断续续地吞咽口水。

  “左后方,所以凶手是左撇子……”世铭开始自言自语,“为什么這么刚好?受害人也是左撇子……”

  “没人敢动梁文德的尸体。”莉萍音量变得有点儿小。

  “在哪里?”

  “后院。”

  “一定是copycat!”莉萍没头没脑冒出话来。

  “什么?”世铭第一次对莉萍说的话产生好奇心。

  “吴警官,你不知道吗?這个月已经有三个人活活被解剖,再被缝合,凶手事后还报警要我们去收尸。”莉萍仿佛在演讲一般,“陈胜东已经被枪决,不可能是他,所以一定是模仿犯。”

  “菜鸟,你未必说得对,说不定陈胜东根本不是凶手,真正的凶手还逍遥法外,也或许,是陈胜东的鬼魂回来了……”

  当世铭看见梁文德的尸体时,终于了解为什么没人敢动现场,完整的砖瓦围墙,露出梁文德折断的右手臂和惊惧的脸孔,肤色呈现一片死白…一

  法医走到世铭身旁,倒抽一口气,“躯体的其他部分在围墙的另—边……”

  而此时屋内的莉萍正坐在沙发上,拨着梁文德老婆的手机,找到时间最接近的“已拨电话”,按下拨话钮,背后突然冒出巨响的铃声,回荡在一楼的大厅……

  莉萍屏住呼吸,缓缓从沙发上站起来,慢慢转身……伸手往铃声处去,就在沙发垫下……拉开沙发垫,莉萍忍不住“啊”了一声,是一只握着电话的断掌……

  接近清晨六点,贤璋回局里和局长开会,惟独世铭还坐在梁文德女儿房间的床上,对着四周张望,希望能找到些许线索。

  拿起手上鉴定人员拍的相片,世铭一张张反复地看:梁文德老婆被砍成一半的脑袋,梁文德在围墙内的手臂和脸部,围墙外的躯体、左手和脚,整个呈现跪坐状,最后是梁文德儿子被绞碎的尸块,一片一片散落在沙发垫下,血淋淋的;另外,每张相片尸体的部分全都重复曝光,好像有两具尸体似的,但其他现场却非常完好,丝毫没有曝光的迹象。世铭不禁盯着梁文德相片中曝光的脸孔,经过一段时间,他突然有种感觉,那张脸孔开始扭曲,尤其是嘴巴和眼睛完全变形,根本不像是梁文德的脸,而是另一个人的;再翻出其他相片,梁文德老婆和儿子也是一样,尸体旁似乎多了些东西……

  “梁文德的女儿梁湘柔呢?”

  不知过了多久,世铭突然感觉手痒痒的,他伸直了腰,张开眼睛,发现是一根头发随着风在摩擦手臂,长度有三十公分之多。往旁边一看,窗户并没有完全关上,微风一阵接着一阵吹进来,把放在窗边的旧报纸吹得沙沙作响。报纸一张张被吹开,里头夹杂着一丝又一丝的长发,往世铭身上飘过来。头发越来越多,最后—搓又一搓地洒在世铭的身上。世铭想赶快把头发拨掉,但却越来越多,拨不掉似的。“唧……”衣柜的木门缓缓被吹开,世铭停止拨头发的动作,往柜子处张望,里头空无—物。世铭正想继续把身上的头发拨掉时,突然发现,衣柜门内的长镜反射,床底下冒出一张女孩的脸孔,扭曲变形,就在他的脚边……

  冤魂

  “唧……”衣橱被打开的声音隐约地传进世铭的耳中。门内的长镜,除了床上的自己外,并没有反射出其他东西,床底下也是漆黑一片,空无一物。

  “可恶,我看非得换个没有镜子的衣橱不可,不然连在家都觉得梁湘柔好像在床底下看着我一样。”世铭开始对着自己讲起话来,“谁会這么狠,居然把一个女孩子的头发连同头皮一起扯掉?不想了,上个厕所赶快睡觉,不然明天怎么上班!”

  世铭费力地从床上爬起,到了门前时,他突然有种不好的感觉。走到衣橱前,长镜中除了自己的影像外,并没有其他东西。但刚离开衣橱前第一步,他突然明白问题出在哪里了,他转头用眼睛余光看着长镜,明明自己已离开衣橱正前方,但是镜中的影像却仍停留在原地。世铭走回到长镜前,慢慢举起右手,但镜子中的自己却一动也不动,面无表情,眼神有些茫然……世铭完全不知所措,只能呆立在长镜前。

  镜子中的自己开始有了动静,缓缓伸出右手,指着前方……

  世铭顺着镜中影像手指的方向转过头去,是自己的床。世铭迅速将棉被掀开,断手断脚的尸块、横切一半的头颅洒了一床,中间还镶着梁文德惊惧的脸孔。世铭吓得往后一躺,正好靠在衣橱中成堆的衣服里……

  一搓头发从成堆的衣服里掉到左肩上,世铭正准备用右手拨开时,才发现那不只是头发,而是梁湘柔把头搭在他的肩膀上。从散乱遮脸的头发缝隙中,世铭看见梁湘柔充满血丝的眼球,突然从中央转向右边,直瞪着他,“快走,‘它’来了……”

  电话响个不停,世铭从床上坐了起来,上气不接下气地,手中还拿着自己母亲的讣闻。

  世铭接起电话,原来是贤璋,“学长,两件事:第一,梁文德的案子你可能要一个人办了,局长要我全心处理另一个案子;第二,萧法医要我告诉你,不管他怎么做,梁湘柔的眼睛就是不肯合上……”

  世铭挂上电话,看着昨晚收到的讣闻,陷入沉思,“怎么会突然有這么多鸟事……算了,這种狠心的女人,我绝不会参加她的丧礼……”

  “自我意识剩余……”中午时分,莉萍刚用完餐,一边走向警局,一边看档案,“原来陈胜东是认为别人想杀他,所以才先下手为强,把人解剖,但犯案后又觉得自己搞错而感到后悔,所以才又把尸体缝合,并报案请警察收尸……不过想起来真是高兴,贤璋警官居然会请我帮他办這个案子,我得好好努力了……”

  “对不起……”莉萍刚踏进大门,突然听见后头有人叫她。莉萍转过身去,发现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女子,“你们能不能保护我?”

  “有人想伤害你吗?”

  对方语气越来越激动,

  “是‘它’,‘它’回来了,先是梁文德他们,再来就是我们了……”

  傍晚七点三十分左右,一名中年妇女回到家里,关上铁门,打开电话录音机,

  “你有一通留言,下午五点三十分……惠君,是我,阿白,我可能要到八点才能回去,真是对不起啦。等我回去后,我们去吃大闸蟹,就這样哦,拜拜。”

  惠君笑了笑,到房间拿些换洗衣物后,走进浴室。水的雾气不断从浴缸里冒出,把镜子弄得一片模糊。

  “锵!”铁门被打开了。

  “阿白,你回来了!帮我拿毛巾,好不好?”

  “叩叩……”

  “等一下!”惠君缓缓从浴缸走出,准备去开门。

  “這里是惠君的家,我现在不方便接电话,请在听到一声‘哔’后留话。”客厅传来电话声,“惠君,对不起,我可能要到九点后才能回去……”

  惠君听到阿白的声音便愣住了,站在门前发抖,不敢有丝毫动作……

  “匡当……匡当……匡当……”铁链的声音只差一门之隔……

  死亡邀请函

  “白先生,可以告诉我发生什么事吗?”世铭间来警局报案的白元山。

  “刚刚九点多我下班回来,要找惠君出去吃饭,但一直找不到她的人……我想她应该是出去买东西,所以就自己先去洗个澡,但浴缸里都是惠君洗完澡的泡沫水,所以我就按下送水钮……”世铭发现白元山开始有点儿语无伦次,甚至可以说是歇斯底里,“那泡沫水越来越少,越来越低,我还弯下腰用手刷浴缸…一没多久,我在水里摸到一张类似纸的东西……那水越来越少,越来越低,惠君她圆瞪的眼睛先从泡沫中浮出,然后是浮肿且布满血渍的脸……我赶决把手伸出来,居然捞出了惠君的脸皮……”

  “阿萍,十一点多了,你还不回家!”贤璋手上拿着外套。

  “我在等吴警官。”莉萍转头看一下今天中午遇见的女子。

  贤璋并没有回应,顾自走出办公室,但到了门口时,又突然回过头,“对了,阿萍,模仿陈胜东医师杀人的那个案子,我希望你能破案,加油!”

  “韩警……”莉萍正想站起来谢谢贤璋的鼓励时,贤璋就已经不见踪影。莉萍坐回桌前,继续埋头赶工有关模仿陈胜东医师杀人案件的分析报告。

  “阿萍,你是不是陈胜东案的协办?呼呼……”过了约莫一小时,一名警察突然气喘虚虚地跑进办公室。

  “对啊,怎么了?”

  “那个人犯又打电话来了,你赶快跟他讲话拖时间,我们才可以侦测他的位置。”

  “哦,好!”莉萍赶紧起身奔向勤务中心。

  “为什么要换人听电话?”对方显然用了变声器,音调低沉无起伏。

  “我是办這个案件的人。”

  “你来听电话,是认为可以获得线索吗?你以为我是白痴,会告诉你什么吗?但……我是神经病,所以我会告诉你些事。”

  莉萍呆住,完全不知道对方在玩什么把戏,“是你说的,那我问你,你为什么要学陈胜东?你认为有人要杀你吗?”

  “我和陈胜东不一样,他是白痴,居然误以为别人要杀他,而我有精神病,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杀人。”

  “你是说你没有动机?”

  “够了!到此为止,尸体还没缝完呢!”对方的语气突然转为愤怒,但随后又立刻转为悲伤,“唉,我不是医生,不能缝得像陈胜东一样好,他缝起来,简直就像没被分尸过,但我缝起来却像做坏掉的傀儡,零零散散的……分尸也是一样,陈胜东知道人的肉体哪里会痛,哪里不会痛,所以死者可以舒服地走,但我不懂,所以苦主在被分尸的过程中,哀嚎声就像屠宰场的猪叫似的……”

  “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莉萍还是不放弃。

  “为了补偿他们,我只好额外附赠,把他们的眼睛也缝起来,呵呵……”对方语气开始转为冷静,

  “這次的死者住在明学路一八五巷二弄三楼……对了,警官,你刚刚很没礼貌,让我有点儿火大,但……我对你很有兴趣,我想见见你,拜拜。”电话被挂断了。

  “可恶,四分五十五秒,不够五分钟,侦测不到他的位置。”勤务中心的同事们开始手忙脚乱,“对了,赶快找人去明学路……”

  莉萍手上还拿着话筒,脑中盘旋着“我想见见你”那句话。

  世铭走进办公室,还不断打着呵欠。里头除了一位陌生女子外,并没有其他人在。

  “抱歉,你是不是岑秀?”世铭问。

  女子抬起头看着世铭,表情有些恐惧,“对……”

  “你好,我叫吴世铭,今天下午有同事打电话给我,听说你和梁文德一家人的案子有关系。”

  “你们能保护我吗?”

  世铭皱了一下眉头,“小姐,你没告诉我发生什么事,我要怎么帮忙?”

  “其实整件事我也不太清楚,是我奶奶告诉我的……”过了一会儿,岑秀开始缓缓说出她所知道的一切,“二十多年前,我奶奶加入一个心理学会,小时候我也会跟她去。在那里,主要目的是在研究人们的超自然潜能,像穿墙、隔空取物之类的,但后来有一个人走火入魔,心魔占据了他的躯体……大家发现后,合力进行治疗,花了将近七天七夜,最后心魔消失了,但那个人也死了,而且心魔留下一句话,它会回来的,所有人的世世代代都会受到诅咒。经过這件事,我们的学会也解散了……”岑秀看了看世铭,“你不相信我?”

  “岑小姐,不是的,我只是不懂這和梁文德一家人有什么关系?”世铭嘴角带点儿苦笑。

  “我虽然不太记得這些事,但我记得梁文德是学会里的人,我小时候,他常常来看我奶奶,所以我记得他……就在昨天,我收到一封讣闻,学会的教授去世了,而且他的助手要我们小心,因为‘它’回来了……不久我就看到梁文德一家人惨案的新闻……”

  世铭一听到“讣闻”两个字,伸直了背,态度开始转而严肃,“岑小姐,你有没有带着那讣闻?”

  “我放在家里。”

  “我必须看那讣闻。听着,這是我车子的钥匙,车子停在A5的位置,你先过去,我向同事交代一些事,马上过去。相信我,你不会有事的。”

  岑秀接过钥匙,离开了办公室。

  世铭拨了通电话给执勤警察,

  “阿国,把白元山提到的讣闻放在我桌上,还有,找人到梁文德家里,看看有没有类似的讣闻。”

  世铭来到停车场,往A5的方向走去。世铭经过停在A3的警车时,发现岑秀居然坐在驾驶座。

  “吴警官!”有人在世铭的身后叫着。

  世铭转过头,居然是岑秀,“怎么会……”世铭赶紧再转回去,A3的车子里头空无一人……

  “嘟……”岑秀的手机响了起来。岑秀从皮包里拿出手机,却迟迟未接,眼睛直瞪着显示器。

  “岑小姐,你怎么不接电话?”世铭上前瞧了一眼,手机显示是“家”,“家人找你啊?”

  “我和我奶奶相依为命,但她十年前已经去世,我现在—个人住……”

  尽头消失的街道

  世铭来到岑秀的家,眼睛直盯着放在电视机上的电话。按下拨话钮,不久后,电话的铃声响遍整个客厅,“铃……”

  “刚刚在停车场,确实有人用這里的电话打手机给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岑秀从房间来到了客厅,手里还拿着一封讣闻。

  世铭挂掉手机,接过岑秀手上的讣闻,粉红色底衬托着黑色字体——“严南教授于五月五日猝然辞世……风华正茂……谨请各位慎防,以免遭受不测。”

  “這封讣闻没有明讲,但似乎暗示這位严南是因为之前驱魔一事而遭到不测。”世铭抬头看着天花板深思,“学会,驱魔,讣闻,梁文德一家的惨案……”

  “吴警官,除了梁文德外,我还知道一个学会里的成员,是一位老太太,就住在這附近。”

  世铭没有回话,眼睛直盯着一只在天花板附近盘旋的蜂,“你知道你家有虎头蜂吗?”

  “我這里每隔一阵子都会出现一两只,找人来看过,并没有发现蜂窝,应该是从外面跑进来的。”

  “那就好。”世铭看了看岑秀,“对了,我们去找你刚刚说的那位老太太。”

  “吴警官,刚刚在停车场的那通电话,你真的什么也没听到吗?”

  “对方一直不讲话,不久电话就断掉了。”

  “但我好像听见铁链拖地的声音……”

  “警官,你怎么会知道?我妈确实在几天前收到一封讣闻后,变得很奇怪。她准备了些食物,把自己锁在房间里,还搬了一堆桌椅挡住房门。我去叫她出来,她理都不理。”老太太的儿子向世铭解释。

  “蔡先生,不晓得蔡老太太睡了没?能不能和她谈谈?”因为已经是凌晨两点,所以世铭并不抱太大希望。

  “没问题啦,我想我妈一定还没睡,最近三更半夜还是可以听见她在房里走来走去,只是不晓得她愿不愿意出来。”

  “没关系,我会尝试劝她出来。”

  在蔡先生的带领下,世铭和岑秀来到蔡老太太的房前。岑秀敲了敲门,“老太太,您睡了吗?我是岑秀,不晓得您记不记得我?”

  “走开,我谁都不见!”

  “蔡老太太,您认识梁文德一家人吗?还有詹惠君?”世铭不愿放弃。

  “他们怎么了?”房里传来充满抖音的声音。

  “他们被人杀害了。”

  “啊……”房里传来的哭声音凄厉至极。

  “妈!您怎么了?”蔡先生用力敲门,“开门啊,妈!”

  “啊!啊!啊!……”持续不断的声音开始令岑秀发冷,不禁往后退了几步。

  “蔡老太太,只要您肯配合我,我一定会赶快抓到凶手的!”世铭试图安抚蔡老太太。

  “啊!啊!啊!……”

  不知道过了多久,房里的哭声音突然停止,四周围一片死寂。

  房里突然传来搬动桌椅的声音。

  “太好了,我妈愿意出来了。”

  房门缓缓被打开,里头的灯是关着的,一个黑影慢慢地出现,黑影越来越靠近,一步、一步、一步……透过走道的灯光,可以看见一位老太太站在门旁,面无表情。

  “呃……”蔡老太太突然抬起头,嘴巴微张,颈部渗出了一滴血。

  那滴血沿着蔡老太太的脖子流下来,接着又渗出血丝,越来越多,最后呈现成柱状……

  “啊!”蔡老太太大叫了一声,血就突然如泉水般涌出,脖子上渗血的小洞瞬间扩张变大,一把雨伞从中穿刺而出……世铭迅速将灯打开,但房里空无一人,只有蔡老太太侧躺在地上,不断抽搐……

  “怎么会没人?那刚刚是谁用這把伞……”世铭感到一片混沌。

  莉萍慢慢从睡梦中醒来,从床上爬起来,顺手折了折棉被,“嘿,昨晚睡得真安稳,居然没有把棉被踢到地上。”

  莉萍洗完脸后来到厨房,打开冰箱,

  “奇怪,蛋糕什么时候吃完啦?”

  莉萍看着桌上一叠又一叠的数据,“唉,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看完?”

  莉萍拿起其中的一叠,是贤璋当初为了逮捕陈胜东所做的分析报告,“嗯,原来韩警官当初是利用侧写理论逮到陈胜东的,這招一定要学起来。”

  “如果我是凶手,为什么要杀這些人?……”

  “如果我是凶手,为什么要把尸体缝起来?……”

  “如果我是凶手,为什么要在杀人后报警?……”

  莉萍看着一页又一页的分析报告,到了第四页时,莉萍发现中间夹了一张便条纸——“金警官,我做了一件坏事和一件好事。坏事是我把你的蛋糕吃掉了,好事是我帮你把棉被盖好了。”

  莉萍抬起头,看着家门微微被打开,脑里盘旋着一句话——“我想见见你……”

  深夜,死寂漆黑,眼前是一条街道,直通往前,丝毫没有曲折。世铭伫立其中,到处张望。

  “這是哪里?這条路又是通往什么地方?”世铭努力想看清楚前方,但是犹如无底洞一般,這条道路似乎没有尽头。

  犹豫了一会儿,世铭决定往前走。过了没多久,世铭觉得靠近地面处越来越湿冷,甚至小腿裤管的地方已经被露水沾湿。他又抬起头看着前方,不知何时,一团团的白雾聚在一起,从稀疏到浓密,还越来越近……

  世铭隐约听见唢呐锣鼓的乐声,还夹杂着一阵阵的啜泣。浓雾中出现了一些人影,慢慢向世铭靠过来……披麻带孝的人群抬着六具棺材,随着最前方男童女童的指引,面无表情,缓缓走了过来……唢呐锣鼓的乐声随之越来越大…

  就在队伍接近时,世铭站到一旁。吵杂的乐声令他非常不舒服,更不用提离自己半步不到的棺材。

  “淮呀?”世铭发现隔着出殡队伍,在街道的对面站了四个人,背朝着他,头低着,手往下垂放,“等一下,不会是梁文德一家人吧!”

  這时,世铭才看到每一具棺材前都放有遗照,分别是梁文德一家四人、詹惠君和蔡老太太……世铭的喘气声大到连自己都听得见……蔡老太太,就趴在眼前,低头不断哭叫;詹惠君腐烂的身躯坐在地上,紧紧抱着世铭的脚,还不断滴着水……

  灵动

  世铭清醒后,走进浴室,打开水龙头,准备好好洗个澡。“那些梦为什么這么真实,总觉得……梁文德他们好像有话要告诉我?”世铭越来越茫然,“或许,正如岑秀所讲的,這个案子我根本就无能为力……”

  “叮咚……”门铃声唤醒了世铭。

  “菜鸟,干什么一大早跑来找我?”世铭递了罐啤酒给莉萍。

  “吴警官,是有关模仿陈胜东医师杀人的那个案子。”莉萍一脸哀怨。

  “怎么样,一点线索都没有吗?”

  “不止……”莉萍面有难色,“凶手刚刚来找过我……”莉萍将便条纸交给世铭,并叙述整件事发生的过程。

  “我想凶手不会伤害你,不然你早就没命,可是……”世铭迟疑了一会儿,“前提是他是正常人。”

  “不管如何,我一定要赶快破案,但我现在脑中一片混乱……”莉萍已经掩藏不住她的惊慌。

  “沙米,沙米,沙米亚勒。”世铭的右手不断在莉萍眼前画圈圈,还喃喃自语。

  “吴警官……”莉萍被世铭突来的举动吓到。

  “呵……呵……哈哈……”不一会儿,世铭忍不住放声大笑。

  “呵呵……”莉萍也跟着笑了起来。

  “怎么样,心情有没有比较轻松?”世铭又拿起啤酒灌了几口,“唉,七岁左右,我妈抛下我和我爸离家出走,让我差点儿崩溃,什么事都不能做,后来一个老师骗我念咒语,就是‘沙米,沙米,沙米亚勒’,说什么心情会变好,不过还真是神奇,从那时候起,我就开始回复正常生活。看你刚刚那么紧张,就让我突然想到。”

  “谢谢你。”莉萍露出了笑容。

  “好啦,分析报告给我,看我能不能帮上忙?”

  世铭接过分析报告,一页一页专注地看着。

  “凶手的动机目前不明……第一次打电话,四分五十四秒;第二次打电话,四分五十七秒;第三次打电话,四分五十八秒……凶手并非医师,不懂人体构造……阿萍,你没发现吗?”世铭指着分析报告中的一段,“听我说,你往這个方向调查……”

  莉萍在听取世铭提供的意见后,已奔往警局。

  “我会不会和阿萍犯了同样的错误,给自己太大压力导致漏了些什么?”世铭手里仍握着啤酒罐。

  就在世铭从沙发起身时……“等一下,讣闻,阿国说梁文德家里也有,那表示死者都收到了讣闻,我为什么不去追查它的源头?”

  世铭立刻走向浴室,准备洗个澡后继续调查。

  “啊!真是,水怎么漫出這么多!”世铭赶紧关上水龙头,但是从浴缸里溢出的水已经积到脚踝。世铭弯下腰准备清理一番,才发现自己的小腿裤管湿透了一片,“什么时候……”

  昨晚梦里的景象再度浮现……

  世铭为了让自己冷静,闭上眼睛,一头埋进浴缸中,却没发现。随着水缓缓地波动,詹惠君的眼睛布满血丝,正静静躺在缸底……

  世铭联络不上岑秀,只好自行循着讣闻上的住址找去。

  鬼面

  世铭从门上的小窗往病房内望,贤璋双手被反绑在背后,一个人坐在床上,无声无息的。

  站在世铭身旁的医师翻开手中的资料,“韩警官个性过于拘谨,做事一丝不苟,但是就因为如此,承受太大压力……我想,他应该是在办陈胜东杀人案时,开始产生人格分裂的。”

  世铭没说一句话,看着医生手中的资料。

  “吴警官,這是你在他办公桌上找到的案件分析报告。他为了逮捕陈胜东,使用侧写理论,一开始他假设自己是凶手,试图描绘陈胜东的作案细节,但是到后期时,他根本就已经认为自己是陈胜东了,甚至有了杀人的念头……唉,他陷太深了,就好像被陈胜东附身似的,没有旁人的帮忙,根本就爬不出来。”

  世铭接过数据,第一页写着“如果我是凶手……”,再掀到最后一页,“我为什么要杀他们……”

  “医生,治得好吗?”世铭说起话来毫无精神。

  “我也不知道,他现在正在拔河,和陈胜东拔河……一方面他抑制不了自己杀人的欲望,另一方面他又想获得救赎,這也许就是他为什么要急于逼迫金警官破案,却又杀了莉萍警官的原因。”

  世铭听见“救赎”二字,突然想起当初贤璋不断和他讨论陈胜东案的情景——“学长,你还记得陈胜东医师那个案子吗?”

  “原来他一直在求救。”

  世铭向医生点了点头,打开房门,慢慢走向贤璋。

  贤璋转头看着世铭,脸上带着微笑,“嘿,学长,有你的,居然逮到人犯了,怎么办到的,教教我吧。”

  世铭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但还是忍住了,“他每次打电话报警都是在快接近五分钟时挂掉,避免位置被侦测到,但是除了警察外,很少有人知道這么准确的时间,所以我猜他是警察,我还叫阿萍朝這个方向调查……”世铭已经有些许哽咽,“后来,那个人犯问我什么是‘沙米,沙米,沙米亚勒’,那是我教阿萍的,是可以让人快乐的咒语,除了我和阿萍之外,不应该有第三人知道,而且他居然只知道這句话,却不知道涵义,所以我怀疑阿萍在临死前刻意讲给人犯听,好留下线索给我……”

  贤璋仍旧保持微笑,“快乐的咒语啊……学长,也许阿萍不是要留下线索给你,而是希望那个人犯可以快乐些……”

  “也许吧……对了,如果你遇到那个人犯,告诉他,好好接受治疗,医生会在法庭提出‘心神丧失’的鉴定,他不会有事的。”世铭转身走出病房,不忍再多看贤璋一眼。

  贤璋收起微笑,低下头,轻声念着,“我为什么要杀他们?我干什么杀他们!他们并没有要对我怎么样啊!不行,我要弥补他们,对,缝起来!把尸体缝起来!再报警,请警察收尸!……”

  世铭回到办公室,拿起放在桌上的手机,显示有一通留言。

  “吴警官……”是岑秀留的,“這几天我东躲西藏,有一次还差点儿就没命。你可能不相信,最后是我奶奶把我从睡梦中叫醒,我才能适时逃脱。不过,我现在已经好累,不想再跑了,或许這样反而是一种解脱。我好想我奶奶哦。总之,谢谢你,也请你不要再找我了。”

  世铭突然想起上次那个梦,原来背后的呼唤声是岑秀的奶奶,如果没有那呼唤声,也许世铭会在第七个冰柜内看到岑秀。

  “糟了,我该怎么帮她?”世铭用双手掩住自己的脸,“凶手不是孙言,那会是谁?难道真的是‘它’?我又该怎么做?”

  世铭突然放下双手,直起身子,脑中不断重现整件案子的发生过程……

  左后方,所以凶手是左撇子,为什么這么刚好?受害人也是左撇子……

  每张相片尸体的部分全都重复曝光,好像有两具尸体似的,但其他现场却非常完好,丝毫没有曝光的迹象……

  明明自己已离开衣橱正前方,但是镜中的影像却仍停留在原地;走回到长镜前,慢慢举起右手,但镜子中的自己却一动也不动,面无表情,眼神有些茫然……

  经过停在A3的警车时,发现岑秀居然坐在驾驶座……

  有人从岑秀家中的电话拨打到岑秀的手机……

  尽头消失的街道,梁文德一家人、詹惠君、蔡老太太在枉死城,人自杀后灵魂被困住的地方……

  “地狱里,行刑的刽子手就是自己的罪孽……”世铭恍然大悟,“凶手就是自己!”

  偌大的客厅里,岑秀一个人瑟缩在沙发上,眼睛盯着时钟,任由时间一分一秒地过。

  “‘它’来了吗?”鬼大爺恐怖故事。

  “嗡……”一只虎头蜂在天花板处盘旋。

  岑秀被声音吸引住,将目光转向那只虎头蜂……过了没多久,又出现了四五只……

  “奇怪,怎么会這么多只?难道蜂窝在我家里……”岑秀被這突来的景象吓到,“好像是从厨房里飞来的。”

  “匡当……匡当……匡当……”厨房内传出铁链的声音,一个相当高大的人,穿着全白连身麻衣,头部套着三角白巾,站在排烟管旁,至于脸则仅能隐约看得到五官,而手上拿着生锈的铁链,一直拖行到地。

  “它”伸出手不断轻拍着排烟管,每拍打一次,里头就飞出一两只虎头蜂。

  “排烟管,蜂窝在排烟管里。”自奶奶去世后,岑秀就只吃外食,她万万没想到虎头蜂竟在里面筑了个巢。

  “它”不断继续触碰着排烟管,一下接着一下……突然间,“它”停下动作,拿起铁链……

  “难道‘它’要……”岑秀心头一惊。

  “它”将铁链用力一挥,排烟管立刻断成两截,上万只的虎头蜂群冲了出来。岑秀赶紧奔进卧室,用力关上房门。

  “啊!”一只虎头蜂从门缝下钻进来,叮了岑秀的小腿。岑秀忍着痛,咬紧牙根,拿起棉被往门缝塞。

  “剩钥匙孔,不过虎头蜂应该钻不进来。”岑秀心里虽然這样想,但还是忍不住往钥匙孔窥视,以确认自己没有猜错。

  外头到处是成群的虎头蜂,声音也大得吓人,但显然這些蜂都没有往钥匙孔钻的意思。岑秀正松一口气时,突然一只眼睛出现在钥匙孔的另一端,浑浊的眼白和巨大的眼珠,直瞪着岑秀。

  “啊!”岑秀往后退了好几步。

  “碰……碰……碰……”“它”不断撞着门……

  不知道过了多久,撞门声消失了,外头除了虎头蜂的声音外,安静得吓人……岑秀缩在房间的角落,泪水直在眼眶中打转。

  “什么味道?!”岑秀好不容易缓和的心跳和呼吸再度失控,“是瓦斯。”

  岑秀还没反应过来时,突然“轰隆”一声巨响,一道火光夹带着烟雾将房门撞开,炽热地将四周的家具烧焦一片……

  “咳咳……”岑秀虽然逃过一劫,但满屋高温的烟雾几乎令她窒息。

  岑秀抬起头,想跑出屋外时,却发现烟雾中隐约有个人影,缓缓向她靠近,还夹带着“匡当、匡当”的铁链声……岑秀虽然充满畏惧,但终究还是失去了求生意志,将身子靠在墙壁,只希望一切能赶快结束。

  “岑秀!”突然有人大喊。

  岑秀直起身子,发现是世铭,他不顾炽热的烟雾奔进房内,还穿过了“它”。世铭由留言知悉岑秀很想念奶奶,所以猜测她应该回到了家里。

  “岑秀!岑秀!看着我!”世铭不断摇着岑秀的肩膀,“你没事吧?”

  岑秀看了看世铭,但随即又将耳光转向世铭身后的“它”。“它”拖着铁链,一步一步地靠近……

  “严南的讣闻是你寄的吗?孙言老师。”

  “没错,虽然他的葬礼没有举行,但我想人们有知道的权利。”孙言转回头继续看着窗外,“他的助手除了我之外,还有纪寒。在学会解散后,我们三人仍在继续,一切本来都非常顺利,只是没想到‘它’居然会附身在纪寒的身上,杀了教授。”

  “可不可以告诉我细节?”

  “我亲眼看到的……”孙言语气带些哽咽,“那晚,我和教授正在吃饭,纪寒居然冷不防拿起花瓶往教授的后脑勺敲下去,然后就跑掉了,惊慌中他的衣服还不小心被门的钉子勾破。”

  “這个案子是哪个警局办的?”

  “是警二分局,但听说到现在还是没找到纪寒。”

  “另外,有关你说的那个‘它’,不晓得……”

  “跟我来……我们相信人体内有无限的潜能,如果反复练习,就可以运作自如,但是相对地,人的体内若吸收了负面能量,就必须加以排除,否则会反遭控制。”孙言将一幅画交给世铭,“西方称为‘心魔’,东方也有类似的概念,就是‘灵动’。一个人在气弱时,四周不干净的东西就会侵入這个人,甚至形成‘多重人格’。這幅画所描绘的就是‘它’的形象。”

  世铭将手上的画摊开,是一幅素描,画里有一个相当高大的人,穿着全白连身麻衣,就连头部也套着三角白巾,至于脸则完全模糊,只隐约看得到五官,而手上拿着铁链,一直拖行到地。

  孙言拿出一卷录像带,放进录像机中,“這是你想知道的事。”

  电视一开始是全黑的画面,夹带许多噪声……不久,出现一窄小的房间,四周摆满蜡烛,呈现口字型,中间坐着一个人,嘴里念念有词……左边的烛火往左方摇曳,右边的烛火往右方,前边则朝前,后边则向后……

  那个人的脸出现在镜头前,眼睛微闭,精神看起来很差……

  “告诉我,你第一次看到‘它’是什么时候?”镜头后有人在问话……

  那个人开始讲话,“前天晚上,我睡觉到一半,想起来上厕所,到外头走道时,发现左边的房间门没关,还有灯光,我就走了进去……‘它’背对着我,那是我第一次看到……”

  “這是教授发现這人开始被侵入时所留下的。他房间的左边是楼梯,根本没有房间。”

  画面又呈现全黑……那个人躺在床上,四周又全是蜡烛,一群人跪在一旁……窗外的月光照了进来,那个人突然在床上大吼大叫,显然在咒骂,而且音调忽高忽低,好像有不同的人轮流在讲话……画面突然又回复成全黑……

  “這是当时驱魔的过程,他已经完全被侵入,心性大变。”孙言按下“停止”键,看着世铭。

  孙言再次按下“倒退”键,画面回到驱魔的过程,世铭也不禁更靠近电视。画面虽然很模糊,但仍隐约可以发现,窗户的外头,一颗狰狞的头颅滑行而过……

  世铭离开时,天色已经是漆黑一片,他拿起钥匙,往停车处走去。

  “先生!”世铭转过头,一位老先生叫住了他。

  “有事吗?”

  “你知道你去过枉死城吗?”

  “什么枉死城?”世铭感到莫名其妙。

  “就是一条永远走不到尽头的街道。”

  世铭不晓得该说些什么。

  “还有,你身后跟着六个冤魂,有四个是一家人,一个中年妇女,一个老太太……”

  世铭整个下午都坐在办公桌前,翻着警二分局送来的档案。

  “要到哪里去找纪寒?他真的被附身了吗?”世铭放下资料,抬起头发呆,“那位老先生说我身上有绿气,表示去过枉死城,难道之前那些梦都是真的?或许我应该忘掉自己警察的身分。這个案子已经超乎常理了。”

  “岑秀不晓得怎么样了?”世铭拿起电话,拨了岑秀的手机号码,但听到的仍是关机的讯息,只好又留言,“岑秀,我是吴警官,如果可以的话,麻烦你跟我联络。”

  办公室内突然一阵闹哄哄……

  “模仿陈胜东医师杀人那个凶嫌又打电话来了!”

  “韩警官和阿萍怎么都不在呀!”

  “這是刚刚凶嫌给的住址,叫第五小队先过去!”

  “搞什么鬼呀!赶快联络韩警官和阿萍!”

  不久,办公室又恢复为一片宁静,世铭也继续无奈地翻着资料。

  “纪寒,四十六岁,一百五十八公分,他还真是矮,等一下……”世铭赶紧翻出纪寒衣服被钉子勾破的相片,“被勾破的衣角是在门上,這个高度至少有一百六十五公分……這不可能是纪寒留下的,他身高根本不够,有人要嫁祸给他……他不是杀害严南的凶手,所以……孙言在说谎。”

  世铭立刻拨电话给警二分局,“你们赶决向检察官申请拘票……”

  “岑秀,你为什么不接吴警官的电话?”

  “因为没有人可以帮我,而且我也不想害人。”

  “你就是這样,连我這个十几年的老同学,都不愿意告诉我发生什么事?”

  “小琴,你让我住在你這里,我已经非常谢谢了!”

  “算了,你不想讲就不要讲吧!”小琴拿起桌上的皮包,“我要去值大夜班了,你自己小心。”

  小琴去上班后,岑秀一个人坐在卧室里,拿出奶奶的相片,“我该怎么办?我要逃到什么时候?”

  岑秀渐渐觉得疲惫,不知不觉躺到床上,慢慢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岑秀感觉到有人在轻抚她的脸颊,一股暖意缓缓流过……

  “奶奶……”岑秀的眼角流出一滴泪。

  “阿秀,起床了!”是奶奶熟悉的声音。

  岑秀睁开眼睛,起身坐在床边,眼前却是空荡荡的房间。

  房里有人在喘着气。岑秀赶紧站起来,屏住呼吸,不断环顾四周。喘气声消失了……

  “呼……”岑秀觉得是自己在吓自己,不禁松了一口气,但是没想到,她呼出去的热气却传回到她的脸上。岑秀睁大眼睛,一个隐约的白色形体慢慢出现在她面前,距离不到十公分,还夹杂着“匡当、匡当”的铁链声……

  世铭本来想赶去警二分局帮忙,但是贤璋却突然打电话给他,“学长,你能不能来這个地方?住址是业首路三十四巷五号三楼。”

  “這是不是模仿陈胜东医师杀人那个凶嫌报的新住址……”世铭一路上想着刚刚电话里贤璋和他的对话,总觉得有一股不安感缓缓袭来。

  世铭到达后,发现局里的人几乎全在场,而且大家脸上的表情都相当惶恐。世铭没问什么,只是通过人群,慢慢从客厅走进卧室。世铭整个人完全傻掉,胸口直闷到快爆炸。

  莉萍被悬在半空中,表情充满哀怨,尸首显然是经过分割再被缝合,零零散散的,犹如一具做坏掉的傀儡,左右左右,左右左右,慢慢地摇曳着……

  “我想凶手不会伤害你,不然你早就没命,可是……前提是他是正常人。”

  十八层地狱

  清晨五点多,贤璋端了一杯咖啡给世铭,“学长,你有没有听过‘沙米,沙米,沙米亚勒’啊?”

  世铭突然心头一惊,差点儿说不出话,但随后还是保持镇定,“没有,怎么了?”

  “没事,随便问问。”贤璋看看手表,“我该走了,和萧法医约的时间快到了。”

  世铭盯着贤璋的背影,直到确定他已经离开办公室。约莫过了几分钟,世铭立刻走向贤璋的办公桌,到处翻阅文件,四周的同事全被這突来的举动吓到,大家你看我,我看你,但就是没人敢上前询问。

  过了一小时,世铭拿着一份档案,站了起来,快步走向一名警员,“阿国,你听着,我要你办一件事,千万不要搞砸……”

  孙言坐在警询室里,眼睛闭着,嘴巴不断念念有词。

  “孙先生,没想到這么快我们又见面了。”世铭语气带有嘲讽。

  孙言徐徐睁开眼睛,“地狱有泥犁、刀山、沸沙、沸屎、黑身、火车、镬汤、铁床、盖山、寒冰、剥皮、畜生、刀兵、铁磨、冰、铁册、蛆虫、烊铜十八层,它们有一个共同的特色,行刑的刽子手就是自己的罪孽。那些犯了罪被送去的人,第一层的刑期是一万年,第二层是两万年……直到第十八层的十八万年,而人间的三千七百五十年仅为地狱的一日,换言之,就是永世不得超生。”

  世铭低下头,叹了一口气,显然已经快失去耐性。

  “我居然把自己往地狱送,這罪孽何时能洗清……教授是我杀的。”

  世铭坐了下来,“纪寒呢?”

  “我把他埋在后山……教授说要把研究心得传给纪寒时,我好像得了失心疯,先杀了教授,然后又杀害纪寒,嫁祸给他……为了增加事情的说服力,我还寄出讣闻,散布纪寒被附身一事,其实‘它’根本没有回来,或者是说,真正被心魔占据的人是我。”

  “梁文德一家人、詹惠君,还有蔡老太太呢?”世铭已经沉不住气。

  孙言的手止不住地发抖,“我非常后悔自己所做的一切,我也愿意承担……但我不知道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真的不知道!”

  “你有没有听说?”

  “梁文德一家人的别墅成了凶宅,每到半夜十二点多,附近的狗群就会聚在外头狂吠……”

  “詹惠君死后,他老公搬回台南,但听说他们的房东每个月还是会在信箱里收到房租……”

  “还有,蔡家儿子说每到凌晨两点,蔡老太太的房间就会出现人来回踱步的声音,还有凄厉的啜泣声……”

  “你有没有听说?”

  人群吵杂的喧哗声一阵又一阵地传进耳里,世铭缓缓睁开双眼,声音消失了,只剩下一片死寂……

  前方有五道电梯,斜斜往下直通,但是看不见尽头。世铭选择中间那道电梯踏了上去,因为那是惟一往下的方向,其余都是相反地往上……一分钟过后,左右那四道电梯的远处各出现一些模糊的人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是人群,排成八行,每一道电梯各有两行。那些人排得整整齐齐,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但是都穿着深黑色的礼服,脸部也都没有丝毫表情……

  世铭和他们一一错身而过,“他们是谁?要去哪里?”

  一转身,世铭努力往上跑,但是面对往下运行的电梯,這个动作显然相当吃力……不知道过了多久,世铭终于跨出电梯,回到原点,但眼前却是空荡荡的大厅,人群全都不见了。世铭转回头,只有五道电梯不断运行,孤孤单单的;再转回头,大厅里有七具冰柜,就摆在正中央……

  世铭走向前,冰柜的玻璃起了一层浓厚的霜,但隐约还是可以辨认里头尸体的脸孔——梁文德一家人、詹惠君、蔡老太太……世铭总感觉他们好像随时会睁开双眼,所以不忍看太久…一

  “最后一具是谁?”世铭感到莫名惶恐,“是岑秀吗?”

  世铭慢慢走向最后一具冰柜,正要往里头看时,身后突然传来呼唤声,“阿秀,起床了!”

  “嘟……”世铭因为手机铃声而惊醒过来。

  “吴警官,事情办得差不多了。”是警员阿国。

  “好,谢谢你。我现在在出租车上,马上就到警局了。”

  世铭挂上手机,无神地看着窗外,“岑秀,你到底在哪里?”

  晚上八点半,贤璋在外头忙了一整天,刚回到警局。面对空荡荡的座位,贤璋不禁感到疑惑,按理说,办公室這个时间应该还是灯火通明,但是意外地,里头居然是漆黑一片。贤璋确认没人后,正想转头离开时,隐约听见有人在说话的声音。

  贤璋往发出声音的地方走去。是他的办公桌,从窗外透进来的月光,可以发现一部录音机放在上头,不停地播放

  “如果我是凶手,为什么要杀這些人?”

  “如果我是凶手,为什么要把尸体缝起来?”

  “如果我是凶手,为什么要在杀人后报警?”

  “我为什么要杀他们?我干什么杀他们!他们并没有要对我怎么样啊!不行,我要弥补他们,对,缝起来!把尸体缝起来!再报警,请警察收尸!”

  “为什么?”贤璋开始自言自语。“不会的,陈胜东死了,這个案子结束了,這个案子跟我无关,交给阿萍去办就好了,忘掉它,一定要忘掉它!”贤璋逐渐歇斯底里,“我为什么要杀他们!我为什么杀他们!他们并没有要对我怎么样啊!不行,我要弥补他们,对,缝起来!把尸体缝起来!再报警,请警察收尸!”

  “啊啊啊……”贤璋忍不住跪在地上,大吼大叫,几近崩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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