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川街七号的兰芬
- 2021-02-22 15:05
- 长篇鬼故事
- 作者:小编
- 来源:网络
深秋,黄叶漫天飞舞,相互追逐,像垂死挣扎的蝴蝶。在这个悲凉的季节里,为了找到合适的房子,我已在我所在的这个省会城市的大街小巷里穿梭了十几天。
大学毕业后,我在一座北方城市找了份工作。因公司不景气,我决定考研。本来,在单位集体宿舍里我是有一张床位的,然而六条汉子挤在12平方米的小屋里实在有点摩肩接踵的味道,何况其中一个大龄青年还在如火如荼地谈恋爱,我没有在闹市读书的习惯,只好到外面租房子。
我骑了一辆从二手市场淘来的破自行车,在单位附近苍蝇一样瞎撞,看到出租房屋的启事就打电话过去,还问了数家房介,却没有哪套房子令我满意,其实主要是每月七八百元的房租让我望而却步。后来,我在网上发布了租房信息。很快,一位男士打电话过来,说他在本市香川街7号有一套70平方米的两室一厅,完全符合我的要求,每月只要250元房租,不用交押金。有这等好事?我大喜过望,仿佛一低头捡了个大元宝,也没有深究他的房子为什么这么便宜,赶紧把租房合同签了,并于第二天搬了进去。
一
房东的名字叫魏博东。
房子在三楼,精装,家具、家用电器一应俱全,还有双气、宽带、闭路,我一个人住真有点奢侈。而且此房虽然地处闹市,却没有一点闹市的喧闹,我住进来半个多月了,竟从来没有遇到过一位邻居。“像一场细雨洒落我心底,那感觉如此神秘……”如果不是每天都能听到有人在反复播放蔡琴的老歌《你的眼睛》, 我真怀疑整幢楼里只住了我一个人。这真是一个潜心读书的好地方。可是安静归安静,蔡琴暗哑、浑厚的声线在空气中若有若有、丝丝缕缕地飘荡,又使整幢楼弥漫着一种诡异的气氛,让人喘不过气来。
一天晚上,我在外面耽搁了一会儿,当怀抱着一摞书回香川街七号时,已是晚上十一点多钟。楼梯狭窄,灯光昏暗,怀里的书都是大部头,很沉,我走得跌跌撞撞。
没想到在楼梯上我第一次遇到了楼里的邻居,还是一位漂亮的少妇。她一头乌黑的秀发高高地盘起,脸色苍白,表情忧郁,大概是看到我怀里抱着书吧,她马上把背贴在墙壁上给我让路,还礼节性地点点头。我回她一个微笑,嘴里说了声谢谢。到三楼,我倒出手,摸出钥匙开门,突然身后传来一声温和的询问:“我可以帮你吗?”因为开门太过专心,我竟被这声音吓了一跳。那少妇关切地看着我,我不好说什么,只是惊魂未定地连连说:“不用,谢谢,谢谢……”少妇笑笑,说:“那好。”然后,她无声无息地下楼走了。
我打门,走进屋里,因为手里有书无法开灯,只好摸着黑往书房走。快到门口时,我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差点跌倒,手中的书本来一直摇摇欲坠,现在哗啦一下彻底掉在了地板上。一声惨叫从地面传来,我赶快跳开,伸手摸到开关把灯打开,却见地上有一颗毛茸茸的人头,我的书全都砸在这颗脑袋上。今天的事有点邪门!我吓得灵魂出窍,大叫着跑出了房门。
是不是这两天复习太拼命累坏了脑筋,产生了幻觉?我捂着胸口分析着。这时,那位少妇恰巧上楼来,见到我,她吃惊地站住了,用一双漆黑的眼睛望着我。我不想让人特别是漂亮的女人看到我一个大小伙子被吓成那样,赶忙收拾起惊慌,表情尴尬地打招呼:“回来了?”少妇没有回答,而是歪着头研究了我一会儿,才一字一顿地问:“你怎么了?”“没,没什么……”我忙回屋,把门关上。
书,还在地板上静静地躺着,没有什么人头,一定是我眼花了。
晚上,我把卧室门从里面闩死,但睡得极不踏实,无数次从噩梦中惊醒。早上起来,我看到书还在地板上静静地躺着,没有任何迹象表明有什么不对。我松了口气,胡乱吃了点东西便上班去了。晚上,我仍没有把书从地上拾起来,想再检验一下是不是有什么怪异。一连几天什么事也没有发生,我的心慢慢平静下来。
二
半个月后,我再次在楼梯里碰到了少妇。这天,因为公司一位同事突发急病,领导派我随救护车把他护送到医院,等把一切办妥回到香川街七号时已是凌晨两点了。我急匆匆往楼上冲,在二楼楼梯里竟差点撞到一个人。我抬头一看,又是那少妇。这次她的头发没有盘起来,而是在脑后松松地扎了个马尾。她的脸更加苍白了,头上胡乱裹着厚厚的绷带,有一丝鲜红的血从绷带下渗出来。想到她上次那句关切的询问,我决定也表示一下友好,就问:“你的头怎么了?”她定定地看了我几秒钟,突然露齿一笑,一字一顿地说:“不是你砸的吗?”“我,我……”我不明白少妇为什么这样说,又惊又怒又尴尬竟说不出话来。少妇却又是嘿嘿一笑,说:“和你开个玩笑,认真了?”说完她错开身子,拧着柔软的腰肢下楼去了。看着她袅袅婷婷、飘飘忽忽的背影,我愣怔了足有三分钟没有回过神来。
突然,一阵阴风钻进我敞开的衣领,在背上打了个旋,又从衣摆下面溜出,打着呼哨,走了。我不禁一连打了几个寒噤,赶紧抱住膀子往楼上跑,想躲进自己的房间。我刚把钥匙**锁孔,楼上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一个男人匆匆地跑下来。一照面,我发现他竟是租给我房子的房东魏博东,奇怪的是我们竟然从来没有遇到过。于是,我惊讶地问:“哦,是你?”魏博东头发蓬乱,一只眼镜腿挂在耳朵上,鞋子也穿错了,左脚是一只蓝色男式棉拖,右脚却是大红女式棉拖。也许是知道自己形象欠佳,魏博东的表情有些窘。
此刻,头顶上的感应灯不合时宜地突然熄灭了。气氛因黑暗变得更加奇诡。我不加思索地跺了一下脚,头顶的声控灯刷地亮了。魏博东的脸被映成青白色,使原本英俊潇洒的他看上去有几分狰狞。我突然意识到他和那个漂亮少妇有点什么瓜葛,心里涌上一丝不安,决定说句客套话赶紧走开。他却猛然暴喝一声:“你干什么!”我浑身一哆嗦,嗫嚅道:“我,我……”他看我这样,竟呵呵笑了,说:“哦,刚才你那一跺脚把我的魂都快吓掉了。”此刻,他已极好地掩饰了自己的情绪,眼镜腿也被他悄悄地扶正了。听他这种文质彬彬的人说到“魂”字,我觉得挺好笑,可是我一点也笑不出来。
我向魏博东告辞,他却一把抓住我的胳膊,问:“刚才,看没看到一个女人跑下来?”虽然他表情很认真,我却觉得他在明知故问。我犹豫了一下,说:“好像是吧?我没有看清。”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说。他手上使了点劲儿,用不容拒绝地口吻说:“那你陪我去找找她吧!”我马上想到少妇头上的血绷带,猜到肯定是魏博东的杰作,不由一阵反感,脱口就说:“明天我还要上班呢。”刚说完我就意识到了不妥,少妇对我一直很客气,而且她那么漂亮,我怎么能忍心不管此事?好在魏博东像是没有听到我的话,拉起我就走。
我们在院子里转了几圈,还跑到大街上寻找,可连少妇的影儿也没有见到。魏博东的表情越来越阴沉,再不和我说一句话。我想这样下去肯定不行,就劝他打110报警。他警觉地扫我一眼,这一眼冷得像冰锥,使我头皮一阵发麻。我干笑了几声,把脸转向一边,努力不把内心的恐慌流露出来。“当!当!当!”不知何处传来三下报时声。我看看魏博东,他丝毫没有回去的意思,而是垂头丧气又焦燥无比地靠在一根电线杆上发呆。我只好陪他站着,心里既厌恶又无奈,既着急又担心。
这时,一辆夜间公交车呼啸着开过来,扬起的尘土罩了我们一头一脸。魏博东两眼发直,死死地盯着飞转的车轮,突然扯起嗓子大吼了一声:“兰芬,让汽车把你轧死吧!”他脸上的肌肉不住地抖动,目光疯狂而怨毒。哪有这么诅咒自己妻子的!恐惧愤怒攫住了我的心,一刹那,我有种要崩溃的感觉。
三
凌晨五点,清洁工人出来工作了。魏博东冷冷地扫我一眼,一言不发地拧身往回走。我疲惫不堪地跟在他的后面,一进家,就一头栽倒在床上。可是,我一点睡意也没有,心里盘算着是不是该换个房子住。眼皮终于沉重起来,可是朦胧间我感到好像哪里有些不对劲儿,就猛地坐直身子,两眼紧张地室内搜索,马上我把目光定在了一个墙角,因为那里坐着一个人。“谁!”我惊得从床上跳下来,本能地往枕头下面摸,哪里有一把防身用的折叠刀。然而,刀不见了!
“是我,兰芬。看你的钥匙在门上,我进来躲躲。”人影压低嗓音说。我心里一松,一下子跌坐在床沿上。兰芬摸摸索索地走过来,傍着我坐下,把头慢慢靠在我的肩膀上。长这么大,头一次和女人这么近距离接触,我的脊背即刻僵硬了。兰芬身上有股淡淡的暖暖的体香,一丝一缕地窜入我的鼻孔,让我老是想打喷嚏。我想推开她,一只手却不知不觉放到了她的后背上。揽着她,我强烈地感觉到了她的瘦削与无助,一股惜香怜玉的豪情油然而生。
“他不是人!”兰芬开始抽泣,哭声压仰而痛楚。那一刻,拥着她不住抖动的双肩,我心里在想,这个柔弱的女人肯定受了很大的委屈!从兰芬断断续续的叙述中,我知道了他们夫妻之间大致的情形。
兰芬出身戏剧世家,她的父母都是著名的地方戏演员,特别是她唱花旦的母亲更是拥有众多的戏迷。七年前,当别人把魏博东带到家里时,貌美如花的小学教师兰芬正是青葱一样的年纪。虽然魏博东除了一张洋文凭外一无所有,兰芬的父母还是很看好他,尤其是她的父亲,简直把他看成了一块璞玉。
初婚时,兰芬被魏博东迷得神魂颠倒。他看起来是那么优秀,留洋博士,青年学者,相貌英俊,气质潇洒,头上的光环熠熠生辉。可是深入接触后,兰芬开始怀疑自己的选择,因为除去伪装的魏博东自私、刻薄、冷漠、专横、多疑……最让兰芬无法忍受的是,他常常在床上追问兰芬她母亲年轻时有多少情人。面对丈夫的这种行径,兰芬每每羞恼异常。终于有一天,当魏博东重提这个话题且语言越来越肮脏下流时,兰芬愤怒地把魏博东从身上掀下并当即提出离婚。正在兴头上的魏博东恼羞成怒,挥拳把兰芬打得口鼻流血。泪水和着血水淌在床单上,那一刻,兰芬的心死了。以后,就是无休止的虐待。
四
“今天,你要了我吧!”兰芬突然搂着我的脖子,表情凄迷而决绝,“他说风骚是遗传的,有其母必有其女,我因此被他打了多少次啊。这次,他把房子租给你也是要抓我的把柄,那我就做给他看!”说着,兰芬开始解自己的衣扣。兰芬的红唇鲜艳欲滴,兰芬的长睫浓密卷曲,兰芬柔丝般的发丝撩得我心乱如麻。兰芬的两条长腿青藤一般缠绕上来,她胸前的肌肤光滑而冰凉。我热血沸腾,就在我要把自己和兰芬融为一体时,突然觉得周围有点异样,好像有人正死死地盯着我们,在等待着某件事情的发生。这种感觉让我毛骨悚然,疲软势不可当,虽说有一丝丝犹豫,最后我还是从兰芬的身上滚了下来。兰芬有一分钟躺在那里没有动,后来,她慢慢坐直身子,脸上有些怏怏的:“你是嫌我年龄比你大?”“不是,兰芬……”我急切地辩解,可是我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兰芬等待了一会儿,见我不说话,她温和地笑笑,拍拍我的手背,系好衣服,拢拢头发,下了床,走到门前,对我摆摆手:“拜拜!”这一刻,她已彻底恢复了平静,脸上甚至跳出几分孩子似的顽皮,让我想起她那天在楼梯里对我说“不是你砸的吗”时的神情。
可是,兰芬打开门却马上退了回来,而且试图把门重新锁上,还有撕扯推打声、压抑激烈的争吵声传过来。一定是魏博东!我马上跑出去,兰芬却已被丈夫死死攥住了手腕。她拼命挣扎,看到我,却不再扭动了,而是厉声喝:“回去!不要管!”我还想往前冲,但兰芬的眼神却让我一步也无法挪动。我强忍着泪水,拧身进屋,砰地锁上了门。我喘着粗气坐在沙发上,胸膛剧烈地起伏,泪水不可遏止地滚滚而下。“兰芬,兰芬……”我听见自己这样绝望地叫了无数声。
第二天,我被魏博东勒令“马上滚”。我没有说到合同的事,背起铺盖拎上书迈腿就走。但走出几步我的心就狠狠地痛起来,兰芬怎么办?我清楚自己不可能留下来保护这个女人,只好对魏博东挥挥拳头说:“以后,不许打兰芬!”魏博东目光阴鸷、一言不发地盯着我,我也这样盯着他。“走吧。”不知道什么时候兰芬出现在楼洞口。她俊俏的脸苍白光洁,虽眼圈红红的,脸上却挂着温和的微笑。“走吧。”兰芬又说。我也笑笑,转身走了,我不想让兰芬看到我的泪。
那年,我没有考上研究生,年底,我跳到了另一家公司。
五
同样是深秋。
黄叶漫天飘飞,相互追逐,像垂死挣扎的蝴蝶。
一天,收发递给我一个大信封。我看了看下面的地址:香川街七号。难道是兰芬?自从离开那里,我没有再回去,我不想打扰那可怜女人的生活。
我以为经过一年多时间的沉淀,我已可以平静地面对有关兰芬的一切,然而实际上这会儿我却激动得浑身发抖,竟然等不及把信拿到宿舍再看。当着收发的面我急急地撕开信封,没想到里面除了一迭旧报纸外什么也没有。这是什么意思?我一时猜不出寄信人什么用心。但我明白他肯定有什么用心,就从第一版开始浏览。
第四版左下角的一个标题引起了我的注意:9、13“少妇坠楼案”凶手今日伏法。正文是这样写的:今年10月中旬,本市香川街七号院曾发生过一起坠楼事件。坠楼者叫文兰芬,31岁,她从自家五楼阳台坠下,当场死亡。10月12日,死者的丈夫魏博东到外地出差,出门前有意把自己的呢料大衣挂在窗外晾晒,并反复交待妻子记着收回。10月13凌晨四时,失眠的文兰芬想起丈夫交待的事情,到阳台上收大衣,没想到魏博东在她平时踏踩的方凳上作了手脚,文兰芬刚刚蹬上方凳,方凳的一条腿即折断,于是毫无防备的文兰芬一头从阳台跌下,死于非命……魏博东对自己谋杀妻子文兰芬的事实供认不讳,11月20日被中级法院判处死刑。12月3日上午8时,魏博东被押扑刑场,执行枪决。
我疑惑地看了看报头,竟是2001年12月4日的《东方晨报》。我当下惊出一身冷汗来,因为就在去年秋天,我还和这一对夫妻打过交道。他们的形象生动鲜活,各自演绎着自己的精彩,怎么会是已死去三年的鬼魂?报纸从我的手中无声滑落,我的手却仍保持着托举的姿势。收发帮我把报纸捡起来,诧异地问:“报纸不要了?你怎么了,脸白得像一张纸?”我没有回答他,从他手中抢过报纸,发疯一般跑回办公室,打开电脑,在百度里输上文兰芬的名字,马上,一串信息跳出来,一切竟是真的!
这时,我耳边突然响起蔡琴的歌:“像一场细雨洒落我心底,那感觉如此神秘……”一种不知来自何方的力量把我推到窗前。
透过凄惋缤纷的蝶影,我看到一个少妇从远方款款走来。她的身后尾随着一个男人,脸上带着诡异恶毒的微笑……
少妇是兰芬,男人是魏博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