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骨牌
- 2021-02-22 14:10
- 长篇鬼故事
- 作者:小编
- 来源:网络
引子
“喂!东西已经到手了!你***快点儿呀!操!什么时候不能去找个婊子来乐和呀!”脸上蒙着黑布的大汉皱着眉头轻吼了一声。他身后的人并没有答话,自顾自地和床上的女人扭打着。“呸!你***迟早死在女人手上!”蒙面大汉扛起一个装得满满的黑色布袋,迈腿跨过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来到门外,将自己的身影藏进了树影中。他通红的双眼闪着寒光,警惕地张望着。
月亮躲进了厚厚的云层中,连星星都闭上了眼睛。这幢宅邸依山而建,方圆5里皆是农田。四周连虫子的鸣叫声也没有,只有女人被捂住的嘴里,拼命挤出的嘶吼声,象是地狱中挣扎着的鬼魂,想要窜出地面一般。树影中的大汉禁不住打了个冷战,暗暗地咒骂了几句。
屋内的声音在一阵狂乱后渐渐平息,这片刻的宁静让大汉觉得有些恍惚。他怀疑地摸了摸肩上的口袋,确信刚才自己在里面所犯下的罪行。“嚓”,一根火柴点燃了一只香烟,从门里悠然走出来的小矮个,惬意地吐出了一口灰色的烟雾,烟头在夜色中忽明忽暗。
“嘘——!”尖锐的哨声划破了寂静,一辆黑色的轿车鬼影般地停到了大门前。小矮个一脚踢翻了放在宅门口的大桶,刺鼻的汽油味在空中弥漫开来。烟头在空中划出一道血亮的红线,两个人影窜上了轿车,消失在黑暗中。熊熊地烈火在烟头着地的刹那,燃点了整个夜空。
大雾笼罩着将醒未醒的清晨,一高一矮两个小小的身影跪在依旧冒着烟气的废墟前。
“哥哥……,我要爸爸、妈妈!”
“小弟乖,爸爸、妈妈都走了……”
“他们去哪儿了?还有小姨、红姐、兰兰……”
“他们都去陪爸爸、妈妈了。”
“可是我们家的房子呢?也被带走了吗?”
“嗯,也被带走了。”
“那我们现在到哪里去呢?”
“去找带走他们的人……”
“那找到他们,是不是就可以见到爸爸、妈妈了?”
“也许吧……”
第一节拍卖会
三月里莺飞草长,暖暖的阳光给大地披上了一层淡淡的金黄。
商维贤站在窗边闭着眼睛,心中暗想:毕竟是老了呀,晒晒太阳就想要睡觉了哦。门口响起一阵有节奏的敲门声,伴随着吱嘠的开门声,一个温柔的女声响起:“董事长,您要的咖啡。”。商维贤头也不回地摆摆手,秘书将咖啡放在桌上,静静地退了出去。
微风拂过,荡起了咖啡的香气。商维贤这才睁开了眼睛,慢慢踱回到桌前。在这张桌子上,他签下了多少合约,又为公司带来了多少的利益,他已经不记得了。他换了多少个秘书,他也不记得了。不过,每天这个时候的咖啡,是他最贴心的伙伴。看着咖啡,他的嘴角露出了笑容。他满意地咂咂嘴,缩进了高大柔软的皮制椅背中。
雕刻精美的佛珠一颗一颗地从他粗大的指间滑过,每天这个时候也是商维贤做功课的时候。二十八岁那年,他就皈依了佛门。也不知道是二十八岁这个数字吉利,还是他皈依后得到了佛祖的庇佑,总之他的事业变得一帆风顺。当别人的船只被海盗抢劫的时候,走同样线路的他从没出过事。当别人的粮草宅邸被军队征用的时候,他的产业仍旧安然无恙。因此,他比别人都虔诚。他还常常提醒自己身边的人,要与人为善,多积阴德。
“叮铃……”电话铃声打断了他的清修,他不快地皱了一下眉,缓缓地拿起了听筒。
“喂,是商老吗?我是你的蔚老弟啊!”
“喔,是你啊,难得、难得,怎么想起我这个糟老头子来了?”
“哈哈,商老啊,您这是骂我呐。早就该来探望您了,可是最近太忙,抽不开身啊”
“呵呵,是啊,年轻人象你这样的不多了啊。忙什么呢?有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
“哎哟,商老,您真是客气了啊。不瞒您说,我们这儿最近啊,来了批新货……”
“哦?是什么东西啊?”
“绝对是您喜欢的好东西!您要是有兴趣,我就让他们把请柬给您送过去。”
“唔,是什么时候啊?”
“这个星期五下午,三点钟。”
窗外,一个黑影在一旁冷笑着:“星期五下午,三点种啊……一切就要开始了。”
梧桐阁是全城最大的,也是最豪华的宾馆,商维贤将要参加的拍卖会就在这个宾馆的三楼上。商维贤穿着一身雪白的中式长衫,花白的头发一丝不苟地贴在脑后,锃亮的皮鞋上一尘不染。他气定神闲地穿过人群,不时向身旁的对他必恭必敬的人们点点头,他的身后,跟着他那位沉静的秘书。
“哎哟!商老!您可来了,哎呀,真是招呼不周啊,招呼不周啊!”一位气宇轩昂的中年男子径直对着商维贤走了过去,亲热地拉着他的手,招呼他到里面就坐。这位面庞英俊,仪表不凡的人,便是这家拍卖行的老板——蔚朗。
“蔚贤弟真是年轻有为啊。你看看,这个拍卖会被你搞得是有声有色的啊。哎呀,想当年把你推荐给贾老板的时候,你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啊。”商维贤的话决不是恭维。当时的永利拍卖行在贾老板的手中几乎夸了,要不是蔚朗苦苦支撑,早就异手他人了。所以,贾老板临终前将整个拍卖行托付给了蔚朗,全行上下没有一个不服气。
环顾四周,看着这金碧辉煌的厅堂,看着那些衣着光鲜、彬彬有礼的客人,蔚朗心中也唏嘘不已。可惜啊,可惜贾老板没能看到这一切,不然他该有多开心啊。对蔚朗来说,贾老板不仅是他的老板,更是他人生的导师。蔚朗对古董的认识全靠贾老板顷囊相授,更把拍卖行传给了他这个外人。蔚朗扶了扶架在他高挺的鼻梁上的眼镜,隐忍了眼中泛起的泪光。
“各位先生、女士,欢迎光临今天的拍卖会!今天拍卖的第一件商品是——汉代的玉插屏……”随着第一件拍卖品的展出,会场的气氛开始变得热烈起来。有挣着竞买的,有仔细阅读拍卖品目录,等着自己喜欢的物品开拍的,各人的打算不一而足。清代的鼻烟壶、唐代的乐谱、明代的翠玉酒樽……商维贤耐心地等待着,等着最后才出来的,他最想要的拍卖品。
“现在,是本次拍卖会的最后一件商品。”主持人一挥手,一位身材修长的少女捧着一个托盘款步来至台前,在红布掀开的一刹那,引来了客人的一阵惊叹和议论,会场又开始沸腾了起来。主持人并未急着向大家做解释,而是淡淡地等着大家渐次安静下来。
“先生们、女士们,相信各位都看出来了,这是一副麻将牌。”
“嘿!这种东西满大街都是吧!”台下有人忍不住嘲笑拍卖行没眼光。
“是,它的确是满大街都有卖的麻将牌。但是,它和其它的麻将牌不同。请大家仔细看,它是由和田玉雕制而成的。清代椿园的《西域闻见录》记载:其地有河产玉石子,大者如盘、如斗,小者如拳、如粟,有重三四百觔者。各式不同,如雪之白,翠之青,蜡之黄,丹之赤,墨之黑者皆上品。一种羊脂朱斑,一种碧如波斯菜,而全片透湿者尤难得。河底大小石,错落平铺,玉子杂生其间。”主持人不疾不徐地娓娓道来,听得台下不时发出啧啧的赞叹声。主持人心里明白,这个时候开价,一定能引起大家的兴趣。
“起价五万元!”
“六万!”
“我出七万!”
主持人不断地喊着,用鼓励到眼神和口气挑起客人的争执,不断往上抬价。
“十万!还有没有人出价?!十万第一次!”
商维贤第一次举起了自己的牌子,他是个懒人,他根本不想在混战中浪费时间,他要等到再没有人能战斗的时候,一举击败所有的人。十一万元,应该不会再有人和他争了,可谁也不知道从哪儿冒出了一个声音,悠悠然地喊出了十二万。商维贤厌恶地皱起了眉头,他讨厌和别人争东西,更讨厌别人来和他抢东西。
十三万!
最后,商维贤还是以十三万的价格买回了他想要的东西。虽然他觉得买得贵了点儿,不过谁叫自己喜欢呢?何况,蔚朗又那么地恭谦,想想也就觉得值了。因为,他喜欢别人尊敬他,他也尊重尊敬他的人。
角落里,一个人影望着蔚朗和商维贤的背影,嘴角轻轻地抽动了几下。象是在哭,又象是在笑……
第二节阳光的下午茶
星期日是个难得的好天气,晴朗的天空中挂着几丝淡淡的云彩,象是海边泛起的一阵浪花。蔚朗迈着轻快地脚步,穿过繁华的街道,看着熙攘的人群,脸上露出惬意地微笑。他喜欢走在阳光下,喜欢嬉笑的小孩从他身旁跑过。一个冒失地人撞上了他,他只是笑了笑,轻轻理直了插在条纹西装上的白色手巾。今天他要去商维贤的家做客,什么都不可能影响他的好心情。
绿树掩映的白色洋楼正是商维贤的家,尽管座落在寸土寸金的闹市区,这里依旧如世外桃源般宁静。一跨进院门,城市的喧嚣便被莫名地挡在了外面,象是有一道无形的屏障将这里和外界隔成了两个空间。院中的花朵开得甚为妖异,馥郁的花香夹着泥土的清新直钻入心睥,蔚朗不由得闭上了眼睛。突然一阵酒气袭来,他惊异地睁开眼,一只布着血丝的歪斜的眼睛正瞪着他。蔚朗身形晃动了一下,旋即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哎呀,是福伯啊。呵呵……您把这满院子的花捣置地这么好,我都给迷住了呀。”
“蔚老板,姚医生正在给老爷检查身体。您就先到花园那边坐坐吧,简老爷和大小姐也在那边呢。”福伯认清了蔚朗后,眼神又浑浊起来。他每说一句话,喉咙里都会冒出沙哑的咝咝声。
看着福伯摇摇晃晃地背影,蔚朗无可奈何地笑了笑:这个福伯,八成又是喝醉了。可是奇怪,他怎么就能把那些花草摆弄得那么出众呢?哎,真是不可思议。蔚朗很小的时候就认识福伯了,在他的记忆中福伯没有什么时候是清醒的,而商维贤也从不呵斥他。虽说早就应该看惯了福伯那只有些歪斜的眼睛,可不知为什么,每次被他的眼睛盯着的时候,蔚朗都觉得四周会激起一股萧刹的寒意。
“呵呵,蔚老板啊。什么风把你给吹来啦!”话音未落,一个精干老人已经出现在了蔚朗的面前。
“喔,是简老板啊。您一向可好啊?”蔚朗虽然不怎么喜欢这个说话带着金属声的简世平,可他毕竟是商维贤的好朋友,蔚朗仍旧客气地和他寒暄。
“哎呀,我好什么呀?我再好也没有蔚老板你做的好啊!哈哈,听说你又卖了个宝贝给商老大,一定……又捞了不少油水吧?哈哈……”
“呵呵,我们都是打开门做生意的嘛。客人愿意买,我们愿意卖。您说是不是啊?”
“噢,呵呵……,好小子,有前途!你我心照!哈哈,心照。”
蔚朗含笑拱手,一抹不快从他脸上稍纵即逝。即便如此,这个小小的变化,也没能逃得过简世平那双尖锐的小眼睛。
“哈哈,来来来,我老婆一个人在那边坐着呢。过去打个招呼。”简世平不由分说,拉着蔚朗拐进了花园。
嫩绿的草坪上,摆放着白色镂空花纹的欧式桌椅。一位身着鹅黄绣花旗袍的妇人,正恹恹地靠在椅背上看信,乌黑的青丝伏帖在耳后,盘旋成一个发髻。两把雪白的阳伞,象是怕烈日灼伤了她雪白的脖颈,展开身体为她遮挡着太阳。
“老婆,你看谁来了!”
“啊,”妇人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猛然转过来的脸上依稀还有泪痕。
“大小姐一向可好?”蔚朗装作没看见,恭敬地向她问候。
“哎哟,是蔚先生啊。好久不见了啊。我很好。”妇人展颜,连忙起身招呼他们坐下。
“不知道商老这两天身体如何啊?”
“家父前两天只是偶感风寒,有姚医生照顾着,如今已无大碍了。”
一时间三人再无话说,蔚朗默默地注视着眼前这位商家大小姐,也就是简世平的三姨太——商墨丝。蔚朗第一次见到商墨丝的时候,是在她十六岁的生日宴会上。那时候的她就象三月里的春风,清新而温暖,没有一丝忧虑。她经常到永利拍卖行去探望他,没有她的鼓励,蔚朗也不可能捱过那些艰辛的日子。可是三年后,她却嫁给了简世平做三姨太。蔚朗百思不得其解,以她的身份和才情,何至要嫁给一个跟自己父亲年纪相仿的人做三姨太。八个月后,商墨丝有了一个女儿,取名简沛兰。蔚朗终于明白了一切,他对简世平有了一种莫名的厌恶。在这一点上,福伯和他有同样的感觉,所以他们都坚持称呼商墨丝为大小姐,而不是简太太。
原本简世平正用嘲弄的目光扫视着蔚朗,不过很快他就发现了更让自己感兴趣的东西了。
“老爷、太太,请用茶。”一个年约十七八岁的小姑娘,麻利地将茶杯和果品放到了桌上。她偷眼瞄了一下戴着眼镜的英俊的蔚朗,发现对方也正在看着自己,不由得耳根一热。她连忙低下头,抿嘴一笑,两个酒窝在她的双颊浮现。她刚想离开,几根枯槁但却有力的手指扣住了她的手腕。
“哎哟——这么大热天儿的,看把翠儿给热的。来,坐下来陪我们聊聊天儿。”简世平旁若无人地捏着翠儿的手。翠儿惶恐地看看商墨丝,又看看蔚朗。商墨丝将头别向一旁,蔚朗只是大声地咳嗽了几声。翠儿见无人帮她,急得眼泪直在眼眶里转。她扔掉另一只手上的托盘,试图想把自己的手从那个爪子里拔出来,没想到,反而被简世平将两只手都牢牢地攥在手心里。简世平斜睨了蔚朗一眼,腾出一只手来,欲往翠儿脸上摸去,翠儿急得要叫出声来。
“小翠。你在磨蹭什么。快给我回去。”一个声音随着一个黑影的出现,在众人耳畔响起。声音虽然不大,但是不带一丝感情,冰冷得连风都会被它给冻结。
拉着翠儿的手指,象是中了咒语一般,迅速地缩了回去。愣在那里的翠儿,感觉到一股冰凉的目光将要刺向自己,蓦然惊醒过来。她急忙捡起地上的托盘,飞也似地逃回了房间。
“老爷已经在客厅等候各位了。”冰冷的声音,没有一丝语气的变化。她不等众人的回答,径直返回房间。
简世平的瞳孔在收缩,他死死地盯着那个背影,直到她消失在树阴里。这个阴沉的老姑婆是商维贤的妻子过世后,姚医生推荐来的女管家,大家都叫她温姨。可是这个成天用黑布把自己从头裹到脚,只露出一张惨白的脸的女人,一点也没有她名字中的温柔。相反的,她更象一块坚硬、冰冷的大理石。就连简世平这样的人物见了她,都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他实在搞不懂,商维贤干嘛弄这么个僵尸在自己的房间里。
僵尸!这个念头在简世平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使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啐!晦气!”简世平往地上吐了口唾沫。这时,他隐约觉得窗帘晃动了一下,待要细看,却什么也没有。他摇摇头,快步跟上了走在前面的蔚朗和商墨丝。
客厅里,中西合璧的装饰和谐地摆放在四周,透出一种优雅而华贵的气息。阳光借着巨大的落地窗照射进来,紧闭的透明薄纱窗帘,将光线过滤得明亮、柔和。
靠窗的沙发上,商维贤正微笑着听他的医生给他讲养身之道。从他红润的面颊看来,他今天精神不错,心情也很好。看见蔚朗等人进来,更是笑着起身迎接。众人一番寒暄后,各自落座。
“嗨,我说姚大医生,今天怎么没见你把弟妹带来呀?”蔚朗爽朗的声音响起。
“她本来是要来的,可是突然说约了人,所以来不了了。”
“唷,约了谁呀?你也不看着她点儿,不怕被人给拐跑了啊?”蔚朗和姚经义很熟,经常彼此打趣对方。
“他倒不怕被别人把老婆拐走,他是怕你把他的老婆拐走啊。哈哈……”简世平刺耳的声音引得众人侧目。正在给父亲看女儿照片的商墨丝,不禁抬头看了看显得有些恼怒的蔚朗。
“哈哈,不过说起来,蔚贤弟呀,你年纪也不小了哦。也是该考虑一下自己的终身大事了呀。”商维贤及时地制止了一场无谓的争吵。“你要是看上了哪家的千金就跟老夫讲,我想这点面子朋友们还是会给的吧。”
“多谢商老费心,小弟自觉现在还未能使永利走上正轨。何况眼下时局动荡,还是等一切安稳了再说也不迟啊。”
“蔚大哥说得是啊,还是不要太早结婚好。你们看我现在,就是有时候要去出诊,她也要罗嗦个没完啊。”
“哈哈……哎呀,看来我们真的是老啦,不能和你们现在这些年轻人比了。我们啊,就只剩下吃饭睡觉咯。呵呵……,偶尔啊想要打打麻将,消遣、消遣,也找不到人啦。怎么样,待会儿吃了晚饭咱们来打八圈,好不好?”
“只要商老愿意,我随时奉陪。不过,不要忘了,要看我们的姚大医生同意不同意哟。”
“我倒是没什么,关键还是商老的身体啊……”
“哎呀,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啊!我大哥他不就是想要把他那新买的玩意儿,拿出来给大家伙儿瞧瞧吗?顺便再让咱们贴补一下。你怎么这个都不明白呀!是吧!大哥!哈哈……”简世平放肆地笑着,等着谁来和他吵一架。今天被那个温姨一搅和,害得他没能摸到翠儿的脸,弄得他浑身不舒服。
“呵呵……,还是老弟你了解我呀。怎么样,姚医生,你就答应了吧。”
姚经义无可奈何地耸耸肩:“好吧。不过吃了饭以后,你一定要吃药。而且保证在12点以前上床睡觉。”
既然医生都这么说了,其他人当然不会再争辩什么了。温姨适时地前来告诉大家,晚餐已经准备好了,随后领着众人向餐厅走去。
嘁嘁,他们马上就要打牌了,他们马上就要看到了……一抹残忍的笑容闪过嘴角。
第三节传说中的天糊
休息室里,昏黄的灯光让人觉得懒洋洋的,尤其是刚吃过墩子巧手烹调的精致美食以后,更是如此。姚医生一面和商维贤闲聊,一面督促他吃药。简世平躺在沙发上,半闭着眼睛哼着小曲,枯槁的手指敲着扶手,不紧不慢地打着拍子。商墨丝将酒递给简世平,简世平瞧了她一眼,打着拍子的手并没有停下来。商墨丝一言不发,轻轻将酒杯放在了他身旁的茶几上。
阳台的门敞开着,此时已是漫天星光。蔚朗修长的身影斜靠在门边,衬着夜月透出一丝忧郁。一只手悄无声息地递来酒杯,传来幽暗的香气。蔚朗侧身接过酒杯,含笑的双眼带着愁闷。商墨丝避过他的眼神,抄手端着酒杯,靠向门的另一边。夜色掩映下的树丛中,仿佛有无数魑魅魍魉暗自涌动。
“哎呀,姚大夫啊,我这个病人还算听话吧,啊,哈哈。”商维贤洪亮的声音打破了令人不快的沉默。
“商老,您取笑我了呀。呵呵……”姚经义心领神会,也大声打起哈哈来。
“那我现在可以……啊,打牌了吧。”
“可以,可以。您都把药吃了,我还能反悔吗?呵呵……不过不能太晚哦。”
众人围至桌前,商墨丝小心翼翼地将一个精致的雕花漆盒放到桌上。暗红的漆盒上,雕刻着盘根错节的花草,象是凝固已久的血液里冤屈的怒放。
盒盖打开的瞬间,引来了啧啧的赞叹声。
“哎哟,真是漂亮啊。光是看着,就让人忍不住想要去摸摸……”
“嘿嘿,商老大,你舍得把这么贵重的东西拿出来给咱们玩儿啊?”
“不就是个物件么。不管它多贵多便宜,要是没人用它,没人看它,不就成个废物了吗?”
商墨丝淡然一笑,将目光转向蔚朗。蔚朗抿紧了嘴唇,面色凝重,双眼死死地盯着桌上的牌。
“蔚老板,你这是什么表情啊?你不会没见过这些牌吧?它们可是你卖给商老大的哟。”简世平显然也注意到了蔚朗严峻的神情。经他这么一说,商维贤和姚经义也一齐看向蔚朗。
“是的。我……的确没有见过这些牌。”蔚朗一面仔细查看手中的牌,一面说道:“你们看,这个牌虽然也有玉质的圆润,可是对着光看的话,却没有玉的通透。怎么看,都让我觉得是象牙做的牌。”
“可是象牙不是应该是雪白的吗?怎么可能呈现出这种蜡黄与丹赤的颜色呢?”
“那是因为在特殊的环境下,使它产生了变化。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个应该就是传说中的血色骨牌。”
“哈哈!蔚老板果然是个精明的生意人啊,连传说都搬出来了。哼!我看啊,你分明就是欺诈!想用这种一文不值的烂骨头,蒙人家商老大白花花的银子啊!”简世平刺耳的声音不但没有令蔚朗愤怒,反而让他释然起来。
“简老板,如果你说这个是一文不值的东西,那你就真没什么见识了。十几年前,就曾经有人出价二十万两,要买这副骨牌。当时我和贾老板还有店里的其他伙计四处寻访,都没有能够找到它。所以,如果你要认为我是在讹商老的银子,我现在就可以用原价把它买回去!我蔚某不才,虽然比不上简老板精打细算,可这一进一出的帐我还算得清楚。十三万虽说不是个小数目,不过我蔚某人还随时周转得过来。”听蔚朗这么一说,简世平目光一闪。
蔚朗起身向商维贤躬身道:“商老,这副牌究竟是怎么出现在这里,又如何调换了原来的牌我的确是不清楚。不过,如果商老愿意,我这就将它买回去。”说着,蔚朗拿出了支票簿,准备添上金额。商维贤略一迟疑,按住蔚朗的手笑道:“唉,蔚贤弟啊。你我相交多年,说句不中听的话,如果没有我,你也没有今天的成就。我相信你的为人,相信你不是个忘恩负义的小人。何况,当年我也听贾老板提起过这个事情,这副牌的确价值不菲啊。哈哈,如此说来,我是赚了啊。哈哈,来来来,大家坐下,打牌。别扫了兴致啊。”
“商老大啊,你果然是个有福气的人啊,这样的好事居然也能被你撞上。”简世平蹩着嘴,气恼地坐了下来。
“呵呵,我早就叫你跟我一样,皈依佛门,你就是不听啊。平常啊,还是要多作善事,多积点阴德啊。”商维贤开始动手洗牌。
“商老啊,我看还是不要用这副牌比较好啊。”蔚朗依旧站着,面露难色。
“为什么?你是怕我们弄坏了商老先生的宝贝啊?”姚经义笑问道。
“不是,据说,这副牌很邪呀。”
“这都什么年代了,你还相信这等鬼神乱力之说啊?”
“呵呵,鬼神之说也不可不信。但是我等善男信众,平日里行善积德,没作什么亏心事,自然有神灵庇佑,哪怕这些邪魔外道呀。”商维贤笑着,招呼蔚朗坐下。
“哼!”简世平一声冷笑:“左右也没人唱曲儿,就委屈蔚老板跟咱们讲讲这牌怎么个邪法。反正和商老大打牌,咱们也只有陪钱的份儿,赚个故事来听听,解解闷儿也不错啊。哈哈……”
这当口,小翠端着托盘往里送糕点、水果。商墨丝冲她摆手,示意她将东西搁在一旁,自己亲自动手为众人斟茶倒水。收拾好后,她搬了张椅子,在简世平身旁坐下。
骨牌碰撞出唏哩哗啦的声响,在简世平等人的催促下,蔚朗讲起了关于这副骨牌的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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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嘉庆年间,虎山县有一姓段的师傅,因排行老二,被人称为段二师傅。这个段二,幼年时将祖传的雕刻手艺练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少年时外出遍访名师,将各类雕刻技法融会贯通,自创了别具一格的雕刻手法。从他手里雕出来的物品,无不栩栩如生、惟妙惟肖,其精妙的构思与布局更是巧夺天工,令人叹服。一时间他声名雀起,达官显赫们,无不以拥有一件他的雕刻品为傲。
当地有一位苏姓的财主,因其有事犯在了官府,便想让段二师傅雕几件物事,好拿去打通关节。他听说道台大人极好麻将,便差人用重金购置了一批象牙,命段二将其制成麻将。因之前还有许多订制的物品没有完成,段二便拒绝了苏财主。苏财主气急败坏,着人绑了段二的妻小,逼迫段二为其赶制麻将。
段二终于如期完工,本想可以救回妻儿,哪知苏财主怕段二去官府告发他,竟将段二全家给杀害了,并且一把火将段二的家焚毁殆尽。
这副骨牌送到了道台府中,看着那鬼斧神工的骨牌,道台是爱不释手。当晚,便招来了自己的三位太太,一同打牌。那天道台的手气出奇的好,每把均是天糊。他心下隐隐觉得有些不妥,就住了手。
第二天一早,道台合府上下皆离奇死亡,且死状甚惨;但那副麻将却不翼而飞了。官府侦寻多时未果,便说苏家使用妖术,谋害朝廷命官,将其满门抄斩。
虽是如此,却仍不见那副麻将的踪影。
就在苏家满门抄斩时,突然天降大雨,接连数日不休。段二家的废墟被水冲塌,人们在几具烧焦的骸骨下,找到了那副骨牌。而原本洁白的象牙,也因此浸入了尸水,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于是就有了一个传说,说如果有心术不正者打这副牌定会撞邪,而且如果谁接连摸到天糊的牌,一定会在第二天流血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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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房间里只有骨牌在哗哗作响,众人凝神屏息地听着蔚朗用飘忽的声音讲述的恐怖传说。
倒是无神论者的姚经义首先打破了沉默,蔚朗也跟着打起了哈哈。沉闷的气氛很快就散开了,众人继续打着麻将。
“商老大,你干嘛老是看表啊?是不是今天一直没有糊牌,怕输得多了,想赶紧躲到被窝里去呀?哈哈”简世平干巴巴的笑声又再度将室内的气温降到了零度。
“爸爸,您是不是又不舒服了?我扶您上去歇着吧。”商墨丝忍无可忍,起身走到了商维贤的身边。
“是啊,时候也不早了。商老,您该休息了。”姚经义识趣地站起来。
商维贤看看自己手中的牌,笑了笑将它胡乱地塞进了其它的牌里:这已经是今天的第几把天糊的牌了?呵呵,也许真的该去休息了。商维贤向蔚朗等人道了晚安,任由女儿将自己搀回卧房休息。姚经义和蔚朗都没有马上离开,而是陪着简世平等商墨丝。简世平若有所思地把玩着骨牌,眼神闪烁不定。
“蔚老板,反正现在商家的人都不在这儿,姚大夫也和咱们一样。你就跟咱说实话,这玩意儿真象你说的,值那么多钱吗?”
“简老板,您应该知道,我从来不在自己经手的货物上说谎。”简世平点点头:的确,蔚朗在交易上的诚实是有目共睹的,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能在这里站稳脚跟。
“不过说来也奇怪,今天晚上,商老居然一把牌都没有糊过啊。”
是啊,商维贤当然不可能糊牌,因为他把天糊的牌全部拆开来打给了别人。不过有些东西,想送给别人也送不了。
当商墨丝从楼上下来后,大家便各自散了。姚经义问蔚朗要不要自己送他回去,蔚朗谢绝了他的好意。
走出商家的大门,蔚朗长长地吁了口气。
不知什么时候,天上飘起了毛毛的细雨。路灯幽幽地站立在街道两旁,为雨丝指明去路。静悄悄的房屋里,偶尔传出几声象婴儿哭泣般的猫叫……
潜伏在黑夜中的仇恨,磨亮了手中的刀……
第四节梦魇的门
黑夜里,一双金色的眸子,恶狠狠地盯着屋内。
一道闪电划过,黑猫躬起着背竖直了尾巴,雨水在它身上溅起了一层苍白。
突然,它咧开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上翘的嘴角和褶皱的鼻子充满了狰狞的意味。
锋利的爪子从阴影中缓缓伸出,猛地扑向窗口……
“啊——!”商维贤惊呼着从枕头上弹了起来,汗水浸透了他的睡衣和头发,他瞪着惊恐的双眼打量着四周。房间里静悄悄的,一切看起来都没什么不同,只是窗户……窗户不知什么时候打开了,风就着月光轻舞白纱。他拉开台灯,捂着胸口走到窗边向外张望。雨还是细细地下着,是那种无声的春雨。浑浊的夜色中,不时闪出几点灯火,整座城市一片死寂。
叱咤风云那么些年,今天居然被梦里的一只黑猫给惊醒,果然是老了吗?商维贤仔细地关好窗户,拉紧窗帘,这才缓缓地爬上床。由于刚才的惊吓,他的胸口阵阵发闷,他半坐在床上,一时间不能入睡。
十三真的是个不吉利的数字啊,用十三万买来的玉石麻将,怎么就变成了传说中的骨牌呢?就算自己平日里手气好,也没道理每把都让自己摸到天糊的牌呀?难道蔚朗说的那个传说是真的?可是那牌是谁换的呢?以前的确听贾老板说过,这个骨牌价值连城,蔚朗是知道的,他没道理亏上几万两,就为了吓唬我啊?何况,他是我一手扶持起来的,他的为人我非常清楚啊。那会是谁呢……商维贤想着,禁不住睡意的侵扰,渐渐瞌上了眼。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商维贤再次惊醒。他强忍着心脏的阵阵绞痛,悄悄走到门边侧耳倾听。脚步声消失了,商维贤伸直了腰,怀疑自己听错了。突然,门外的脚步声又再度响起,他的心猛地被揪紧。谁在那里!商维贤猛地拉开门。就在他拉开门的瞬间,整栋楼里的灯全都灭了。商维贤一惊,胸口的绞痛更甚,他顿觉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喉管般无法呼吸,当即晕倒在地。
“嘘……小声点儿!别让人听见。”
“你确信东西在里面?”
“恩,应该是的,没有错。我今天来过这儿的。”
“那好吧,你跟紧点儿啊。”
“呀!怎么回事?”一个声音颤颤惊惊地问道。
“别怕,可能是停电了。”
两个人影一前一后的停在了二楼的走廊上,前面的黑影在身上一阵摸索,拿出了一盒洋火。
嚓一声,微弱的硝烟味飘起,火光映照出一张死气沉沉的苍白的脸。一双冰冷的眸子闪着寒光,划着火柴的人吓得差点跪在地上。
“你们在这儿干什么?”温姨那具有凝结空气的力量的声音,让拿着火柴的墩子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我、我们,我们是听见楼上有动静,所、所以上来看看。”小翠哆哆嗦嗦地说着。她躲在墩子的身后,尽量不去看温姨的脸。
温姨的脸绷得更紧了,两只眼睛仿佛畏光似的眯成了一条缝。墩子几乎被她的眼神给石化了,完全没有察觉到火柴已经烧到了自己的手上。这一点火光在墩子的一声低呼后也熄灭了,整个房间再次陷入黑暗。温姨的视线淹没在黑暗中,尽管眼前还闪着火花的残影,也足以让墩子清醒过来。一只冰冷的手摸上了墩子的手,墩子没有反抗,他下意识地将火柴递给了那只四处摸索的手。
火光再次照亮了温姨的脸,然后照亮了走道,然后隐约可以看见楼梯。温姨举着煤油灯,将火柴扔给墩子。
“这里没有你们的事。如果再让我看见你们私自跑到这里来……”
“温、温姨,我们错了,再也不敢了。”不等温姨下令,墩子和小翠便捣蒜似的认错了。见温姨并不继续说话,两人便磕磕绊绊、跌跌撞撞地逃了出去。
温姨冷冷地看着他们离开,又四处查看一番,见并无异样,便悄无声息地回房去了。灯火一点一点地消失,最后连裙摆摩擦的声音也听不见了,整栋宅子又静静地睡去。大厅角落的柱子后,闪出一个条人影,长长地吐了口气,象只灵巧地黑猫似的,窜入了漆黑的树林里。
一只苍蝇不知是不是被福伯的酒气给熏晕了,挣扎着想要从福伯的脸上离开,可很快又落在了他的鼻子上。福伯迷迷糊糊地伸手去拍,不曾想却把自己给打醒了。他揉搓着被眼屎粘住地眼睛,吧嗒着嘴里又苦又涩的唾沫,想喝点儿水解解渴。桌子上尽是东倒西歪的空酒瓶,唯一的一只水盅里也散发着酒味。福伯坐起身,打了个哈欠。
天边曙光微现,空气里除此有种清新潮湿的味道之外,还有其它的气味混杂其中。那是怎样的一种气味呢?福伯抽着鼻子,一面努力地闻着,一面用迷糊的脑子想着。突然,他怔住了,一股不详的感觉驱使他冲出了房间。
血!是血!果然是血!福伯一个踉跄,跌坐在地,瞬即爆发出一声凄厉地惨叫,灵魂都从他的口中挣扎了出来。
持续了几分钟的嚎叫声,惊醒了宅子里的每一个生物。
商维贤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好好地躺在床上。昨晚的一些影象在他的脑海里闪现,来不及等他细想,门外便传来纷纷扰扰的声音。大清早的,都在干什么?也太没有规矩了,看来平日里对他们是太好了吧。商维贤不快地想着,起身打开房门。他一出门,见温姨也正从房间里出来。
“老爷。”温姨对商维贤略一颔首,她的头发一丝不乱,衣服上连个褶皱都没有。商维贤也冲她点头,他喜欢温姨的严谨,不象这个正冒冒失失、衣杉不整的冲过来的小翠。
“老爷!不好了!不好了!”小翠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商维贤的面前。温姨蹩着嘴,冷冷地看着她,商维贤也对小翠皱起了眉。小翠吓地屏住呼吸,却克制不住脸上慌乱的神情。商维贤看着她,不禁在心中暗自叹息,旋即舒展了眉目。
“小翠,别着急。跟我说,出什么事了?”
“是、是……”小翠颤抖着指向宅院的大门。
青灰的院门此时已经变成了深浅不一的红色,小白倒挂在门上,肠子从破开的肚子里流了出来。小白是只体形巨大而彪悍的拉布拉多猎犬,是在他五十岁生日的时候,他的主人商老板送给他的。尽管福伯经常醉醺醺的谁也不理,可是他对小白就象对自己的亲生儿子一样。整个宅子里的人,除了福伯,小白根本不听其他任何人的命令。它总是忠心耿耿地守着福伯,守着福伯守着的宅院。它用自己的生命,证明了对福伯、对福伯看护的院子的忠诚。表情痴呆的福伯浑身血污,抱着小白早已僵硬的尸体,沙哑的喉咙里不时发出阵阵意义不明的嘶嘶声。
眼前的情景让商维贤一怔,心脏的绞痛再次扭曲了他的面容。商维贤略一摇晃,险些站立不住,一旁的温姨稳稳地扶住了他。温姨用其特有的冰冷口吻,惊醒了呆在一旁不知所措的墩子,限他在一个时辰内把一切收拾好。商维贤看了看温姨,他打心底里佩服这个处变不惊、面无表情的女人。要是自己也能有她那样坚韧的神经就好了,或者这个女人根本就没有神经。商维贤自嘲地摇摇头,示意温姨扶自己回房休息。
商维贤半躺在床上,心中总不能平静。一闭上眼睛,就是那一幕幕的血红,耳边不停地回响着悲怮地嘶嚎。商维贤叫来温姨,吩咐她把佛堂整理一下,他打算去静静心。温姨点头离开,不一会儿,她便来到了商维贤的卧室。她紧紧地抿着嘴唇,一言不发,原本惨白的脸竟隐隐泛出了青色。商维贤的心提了起来,能让温姨脸色大变,显然不是什么小事情,准确的说,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温姨的脸上出现变化。
温姨双眉微蹩,正苦苦思索,该选择何种方式讲述,才不会刺激商维贤即将崩溃的神经。终于,她还是选择了平日里那种不疾不徐的腔调,冰冷的声音直接冻僵了商维贤。
“老爷,佛堂里,从无量法师那儿请来的观音菩萨,不见了。”
“……”
“还有,老爷您前些日子买回来的麻将,也不见了。”
商维贤只觉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
“爸爸,爸爸……”
“商老,商老……”
“商老大,你没那么脆弱吧?嘿嘿……”
“爸爸……”“妈妈……”“救命啊!……爸爸……不要啊!……”
我在哪儿?谁在那儿?哦,是家啊,我大概昏迷了吧。商维贤渐渐清醒过来,看着围在自己身边的人,他慢慢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商墨丝的眼睛红红的,见父亲醒了,她赶忙用手绢擦了擦眼泪,挤出一丝笑容。蔚朗躬身站在他的床边,眼里也有潮湿的雾气。姚医生正给他把脉,旁边一位护士打扮的女孩正在给他调换输液瓶。站在门旁的温姨见他醒转,似乎也松了口气,转身离开了房间。
“呵呵……我就说嘛,商老大你可是有佛祖保佑的人呐,你怎么可能有事嘛。哈哈……”简世平靠着窗户,叼着烟嘴,从牙缝里挤出带着讥讽的话语。“哎哟,你瞧我这记性。刚听说,你那个什么菩萨丢了,是吧?嘿嘿,那你以后可要小心啦。”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没看见我爸爸刚醒过来吗?”商墨丝愤怒地盯着简世平,通红的眼珠子里几乎喷出火来。这是简世平第二次看见商墨丝发怒,他觉得很有趣。他咧着嘴,饶有兴味地瞅着商墨丝。
“墨丝啊,爸爸没什么事。他是我从小到大的兄弟,自然是了解我的啊。”商维贤强打精神,支撑着坐了起来。
“商老,您真的没问题吗?”
“恩,没事了,没事了。我们的姚大夫是远近闻名的神医呀,哈哈……”
“商老,您刚好点儿,还是休息一下吧。要是再有点儿什么问题,我这个当医生的,可就要留下千古骂名啦。”
“不打紧。我就是一时气闷,没什么。”
“听说丢失的不仅是佛像,还有昨晚的骨牌,是吗?”蔚朗忍不住问道。
“是啊……是啊……”商维贤若有所思,众人都望着他,他闭着眼,脸上阴晴不定。良久,他才缓缓说道:“其实,有一件事情,我一直没有跟你们讲。你们知道我昨天为什么一直都没有糊牌吗?”大家惶惑地交换着眼神,简世平突然眼睛一亮,悠悠地说:“是天糊吗?”众人看看简世平,又看看商维贤默然地点头,都露出了惊诧的神情。
“哈哈……我看不过是一个偶然罢了。昨天,佛像不是也被盗了吗?盗匪还杀死了看门的小白,因此啊,我看就是一个狂妄的匪徒所为。应该去报警,让警察严惩恶徒!”姚医生不愧是留学回来的,遇到这类事件,最先想到的便是如何通过法律的途径来解决问题。
“唉……,警察,警察管什么用啊?无非就是到苦主家里逛一圈,看看人家家里有没有油水可捞。要拿了人的银子,就再站到门口去摆摆样子,之后还不是拍拍屁股走人。”简世平不屑地说道。对于他的观点,商维贤也点头称是。蔚朗看见姚经义冲他一摆手,露出无可奈何的神情。
“可是,爸爸,如果不找警察的话,万一那个凶徒再来怎么办啊?”商墨丝不无顾虑地说。
“唉,我始终还是觉得这个事情有些蹊跷。你如果说一切都是偶然,这个偶然也太可怕啦。”商维贤的眼里还残留着从昨晚开始的恐惧。
“那,商老,您的意思是……”蔚朗小心翼翼地探听商维贤的想法。
“我始终还是很在意那个骨牌啊。它神奇的出现,又离奇的失踪,我怎么想也想不明白啊。你们说,如果不是冤魂作祟,那又能是什么呢?”说到这里,商维贤自己也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众人沉默起来,各自思索着,房间里只有简世平吧嗒烟嘴的声音。突然,他停了下来,半睁半瞌的眼睛在烟雾后,透着一股神秘,他幽幽地说出了一个名字:诸葛易……
第五节阴阳师
天色已然昏黄,外出多时的简世平还没有返回。客厅里的气氛很沉闷,商墨丝守在父亲商维贤的身边,蔚朗和姚经义不时在门廊和客厅之间来回走动,焦急地等待着简世平口中的高人出现。
屋外传来了脚步声,简世平毕恭毕敬的语气让众人面面相觑,商维贤在众人的搀扶下迎至门廊。
一位须发尽皆花白的老者,不紧不慢地跟在简世平的身后。此人身着灰麻布长袍,脚登一双圆口粗布千层底的布鞋,脸色有些蜡黄,但深陷的双目却炯炯有神。行至院中,他忽然放慢了脚步,从斜挎在身上的布袋里取出一面泛着油光的罗盘。简世平未觉有异,径直走进了房间,这才发现众人的目光停留在他的身后。
忽然,院中无端刮起一阵阴风,繁茂的树枝抖动着树叶,发出阵阵的瑟瑟声。霎时间,落叶飞舞,沙尘漫天。只见老者屹立院中,双目紧闭,口中念念有词。只听得他一声断喝,风势竟奇迹般地渐渐平息下来。老者微睁双眼,面色凝重。他手执罗盘四面观测,一面掐指捏算,一面连连摇头叹息。
刚才那幕肃杀诡异的场面,就连一向不信鬼神的唯物主义者姚经义,也与众人一般瞠目结舌。
“啊,这位,想必就是大名鼎鼎的诸葛先生吧?久仰!久仰!”到底是见惯大场面的人,第一个回神招呼老者的就是商维贤。他一面拱手,一面迎向诸葛易。哪知这位诸葛先生,见商维贤迎出,非但不还礼,竟自有拂袖而去之意。简世平见状,连忙追出,将诸葛易劝了回来。
“大师,您可不能这么就走了啊。这位,可是我的大哥呀。”简世平拉着诸葛易,将商维贤介绍给他。
“哎呀,不是我不想帮你,这实在是……”
“大师,有话不妨直说。”商维贤急切地望着诸葛易讳莫如深的表情。
“嗨,也罢。既然来了,也算我们有缘。我就把这道符送给你,将它埋在门前那棵大树下面,或可挡得一时。”
“大师啊,这个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您这挡得了一时,那我今后又该如何啊?”商维贤愁眉不展。
“唉,我就跟你直说吧。你这个宅子正建在岁破方,要知道这个岁破比之太岁更凶啊。”
“可是当初,也有请风水先生为我们看过的呀。”
“呵呵……风水是一个流转的事物,不是一成不变的,更配合个人的命相,都会有所不同啊。当初这里或可说是一处好宅院,可现在啊……你看,这大树遮挡在门前,阳气不得入,阴气自胜。如果我算得不错的话,几年前,府上定然有女眷亡故。这阴气日盛,阳气必衰。是故先生一定抱恙在身,且时常有幻象滋扰,这往后……”诸葛易似乎不忍再说下去。
“大师啊!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弟子恳请大师,为我指点迷津!”商维贤紧紧地拉着诸葛易的手,诸葛易忍不住叹息。
“唉,不是我不想帮你,实乃冤魂索命,我也无能为力啊。”
“不!大师,你一定有办法的,你一定有办法可以救我的!何况,弟子一向行善积德,何来冤魂索命之说啊?”
“这个前身今世的冤孽,又岂是尔等凡夫俗子所能知呢?不过,办法倒是有一个,就不知道先生舍得不舍得了。”
“大师请讲,弟子无不从命。”
“你着人做个与你大小相仿的偶人,将你的血滴在上面,并刻上你的名字。之后,将其并符咒一起埋于树下。此后,你和你的家人再不要踏入此地半步。”
“这……”
“大师,您不是开玩笑吧!这么大的一个宅子就让它这么空着?那不是太可惜了吗?”简世平听到这里叫了起来。
“呵呵……我只说他不能进,没有说别人不能住啊。所以我才说,要看他舍不舍得啦。”
“唉,有什么舍得不舍得的呢?人终究是性命要紧啊,这些不过是身外之物,不足挂齿。但弟子还想请教大师,帮忙寻个合适的住处才是啊。”
诸葛易闻言,点头称是,煞有介事地舞弄了一番,说道:“先生可往东北方向,去寻一座二层楼的红墙宅邸。”
“东北方、红墙、二层楼……诶,那不是我家吗!”简世平尖声叫道。
“哈,那还真是太巧了。那么事情就由你们自己去处理吧,老夫就先告辞了。”诸葛易一拱手,不待他人答话,飘然离开了商府。众人急忙追出,却不见了他的踪影。
用过晚饭后,姚经义稍坐片刻后便回诊所去了。他将护士司寇菊留在了商府,好随时照顾商维贤。此时,身穿白色护士服的司寇菊正在给商维贤测血压,简世平的一双小眼睛则直勾勾地盯着她。司寇菊翦着齐耳的短发,一张轮廓分明的瓜子脸,水汪汪的大眼睛透着一股灵气。她见商维贤的血压并无异常,便收起仪器,看着商维贤把药服下后,起身离开了休息室。
简世平一直目送司寇菊的身影消失在门外,这才跟商维贤讨论起了那个神秘的诸葛易的建议。
“那就这样吧,你就搬到我那儿去住。虽然我的房子没法跟你的比,不过多住几个人还是可以的。”简世平点了一支烟。
“那怎么能行呢。我看就不如这样吧,就用我的房子和你的房子作交换,你看如何呀?”
“唉哟,这怎么可以啊。谁不知道你的房子那可比我的房子值钱多了,我要是和你换了,恐怕有些人又要说我是占了商老大你的便宜了!”简世平一面说着,一面用眼角瞄着对他怒目而视的蔚朗。
“呵呵……怎么会呢,反正到时候房子空着也是空着啊。你就不要再推辞了,明天就让我的律师把我们两处房产的房契给修改了。你说好不好啊?”简世平假意推搪一番,便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不一会儿,商墨丝来到了休息室,身后跟着温姨。简世平顿觉一阵寒意,他猛地站起来,拉着商墨丝,跟商维贤道了晚安,迅速离开了商府。蔚朗不齿地看着他的背影,走到了商维贤的身旁。当他正想和商维贤说话的侍候,温姨拦在了他的面前。
“老爷,您该休息了。”温姨虽然是在对商维贤说话,可是她的眼睛却一直盯着蔚朗。
“呵呵……时间也不早了。商老,您今天也够累的了,早点歇着吧。人偶的事情您就放心交给我来办吧,明天我再来看您。”蔚朗避开温姨的目光,笑着跟商维贤说。
“唉,好吧。”商维贤细细地看了看蔚朗,笑道:“要是我能有你这样一个儿子,那该有多好啊。”
“商老,您想太多了。二公子商逸不是挺好的吗?”蔚朗晓得有些尴尬。
“哼!他!就知道吃喝玩乐,什么都不会做。你看,家里发生这么些事,他也不过问一下。又不知道死到哪里去了!”商维贤越说越激动,忍不住咳嗽起来。温姨用冰冷的眼光把蔚朗赶了出去。
天上象挂了一块黑色的幕布,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蔚朗独自走在小巷里,听着皮鞋在水泥地面上发出的嗒嗒声,让他觉得背心一阵冰凉。他放慢了脚步,边走边仔细地听,好像真的有什么东西在他背后跟着他。他愣了一下,猛地转身往后看。没有,什么也没有,只有两侧房屋那黑乎乎的轮廓在夜里若隐若现。蔚朗靠在墙上松了口气,暗自嘲笑自己的疑神疑鬼。
“哇呜——!”蔚朗的身边传来凄厉的叫声,随即一团黑影匍匐在他的面前。蔚朗刚刚放下的心登时跳到了喉咙里,他觉得浑身发麻,连头发都要竖起来了。这个黑影用两只金灿灿的眼睛瞪了他一会,几个起纵便消失在夜色中。蔚朗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摇头笑起来:猫啊,原来是猫啊。
蔚朗整理了一下衣服,抖擞起精神,快步往家走去。家,他现在非常想回家,尽管家里只有他一个人,但这个词对他来讲就是安全和温暖。此时,隐约可以看见自己家的房子了,蔚朗禁不住跑了起来,他真想马上回家,锁上门,好好睡一觉!
门,门没有锁,只是虚掩着。蔚朗愣住了,离开的时候门还好好的锁着,现在钥匙在自己手里,但是门怎么自己开了呢?
有贼!蔚朗翻然醒悟,转身就想跑去报案。
门缝里突然伸出一只手,将他拽了进去。在他还没有来得及发出声音的时候,他就听见嘭的一声,那是什么东西砸到他脑袋上发出来的声响。他还没来得及感到痛,便已经晕厥在地。
“啐!这家伙真背!要不要做了他!”
“犯不着,他又不知道我们是谁。快点儿找东西,记得把门关上!笨蛋!”
“是!是!是!”
……
“怎么样:找到了没有?”
“没有。你呢?”
“我也没有找到,难道说不在这里?”
“有可能。我们走。”
两条黑影一前一后,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第二十一节尾声
红色的房子在红色的火焰中哀嚎着,黑色的浓烟变换着各种姿态在天空中舞蹈。
“哥!哥!”蔚朗嘶吼着,想要冲进火场,却被司寇菊和王一紧紧地拽住,挣脱不得。蔚朗哭吼到最后,无力地跪坐在地上。王一和司寇菊也满脸污秽地守在他的身旁,两个人的神情都非常的沮丧。
当时,枪声响起来的时候,乱作一团的四人都松开了手,彼此张望着。鲜血从温姨的身上潺潺地流出,从蔚朗的手上掉了下来。对于这样的突变,每个人都很震惊。商维贤趁着大家愣神之际,迅速地朝门口爬去。温姨愣神之际,见到了正准备逃走的商维贤,他扑身抓起了地上的,冲到了商维贤的面前,用抢抵住他的头。
“你们、你们都给我出去!”温姨歇斯底里地吼道,嘴角一丝殷红的鲜血挂在他苍白的面颊。狂怒的眼神,令众人不禁倒退。
“温姨!不要啊!”司寇菊惊呼着,王一抓着她的胳膊,蔚朗迷茫地盯着自己的双手,又看看周围的人。
“哥!”蔚朗一面叫着,一面扑过去。
“出去!你们都给我出去!”温姨一手扼住商维贤的脖子,一面用枪指着对面的三个人。
“温姨,你、你别乱来,有什么我们都好说,好商量呀。”王一也着急地叫了起来。
“哥!哥!我……”蔚朗看着温姨捂住身体,鲜血不断地从他的指缝中溜出,心里疼痛不已。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慌乱之中,他竟然不小心扣动扳机,打伤了自己的哥哥。
“不,不关你的事!你走!你们都给我走!”温姨身躯摇晃了一下,勉力靠墙站定。他转头对简沛兰说道:“你,去、去把那个书柜打开……快!不然,我打死你!”温姨用朝着简沛兰晃了晃,简沛兰吓得急忙朝书柜爬去。
就在这时,王一猛地向温姨扑去。蔚朗见状,冲到王一的面前,用肩膀狠狠地朝王一胸口撞去。司寇菊尖叫一声,跟在王一身后,想要拦住他。哪知蔚朗去势甚猛,三个人竟撞破落地窗户,一起跌下了二楼。
简沛兰刚打开书柜,就闻到一股刺鼻的怪味,商维贤此时却极力地想要逃出这间屋子。
温姨踉跄着走到窗边,看了看蔚朗,见他平安无事,暗自送了口气,喃喃自语道:“弟弟,今后就全靠你自己了,要为咱全家好好地活着呀……”温姨转眼,正看见想要逃走的商维贤,他笑了笑,照着商维贤的腿上就是一枪。商维贤应声倒地,捂着腿狂呼,简沛兰捂着耳朵蜷缩在书柜旁,不停地颤抖着。
书柜里摆放着两个大大的玻璃瓶,刺鼻的气味就是由他们发出的。温姨笑着,不断地冲着瓶子扣动扳机……瓶子破碎了,里面的汽油飞溅,枪声、哭嚎声、噼啪的燃烧声混成一片……
※※※※※※
“蔚朗没事了?”司寇菊问王一,王一点点头,叹了口气说道:“没事了。又没有证据可以控告他杀人,也没有证据可以告他协从,所以,只有将他放了。”
“他们兄弟两个还真是可怜,没想到,有这么悲惨的遭遇呢!”司寇菊的语气中,充满了同情的口吻。
“是呀,尽管如此,可是,他们毕竟选择了错误的方法……”王一说着,却被司寇菊的瞪视打断了。
“怎么错误了!我就不觉得他们做错了!有仇就要报!”
“可是报了仇又能怎样呢?他们的亲人能复活吗?温姨不是因为报仇,连性命也搭上了吗?还和自己的兄弟长期分离,值得吗?”王一愤然地问道。司寇菊默不作声,半晌才说道:“或许,我们觉得不值得,可是他们觉得值得……”王一也一时无语。
“我们去看看蔚朗吧?”司寇菊说道。王一一怔,抬头一看,才发现,他们不经意间已经来到了蔚朗的店前。店门半掩,两个人一同走进店里。
“先生,您找谁?”小伙计听见有动静,回身问道。
“呵呵,你不认识我啦?”王一笑道。
伙计定睛一瞧,咧开嘴笑了:“哎哟,是王队长呀,我正要去着您哪!”伙计一面笑着,一面往柜台走去,从下面捧着个本子走了过来。王一和司寇菊不解,两人傻呆在原地,面面相窥。
“哪,这个是老板临走前吩咐,一定要交给王队长的东西。”小伙计笑得很憨厚。
“临走前?蔚朗、蔚老板走了?什么时候走的?到哪儿去了?”王一连珠炮似的问着,小伙计愣了愣,笑着一一作答。原来蔚朗从警察局回来便收拾东西离开了,临行前,将这个东西交给了小伙计,让他把这个笔记本交给王一。笔记本还好好地包裹着,上面还有蔚朗的火漆封印,显然小伙计并没有拆开来看过。
※※※※※※
王一和司寇菊坐在河堤上,两人一起翻看着那本笔记。笔记是姚经义的,上面详细地记载了他如何走私药品,如何被简世平发现并以次要挟他,让他帮着一起谋害商维贤。王一和司寇菊一口气看完记录,都瞠目结舌。没想到如今下落不明的姚经义,竟然走私药品,还被简世平利用。
“不知道姚医生现在在哪里?也不知道他要是听说了商家的事情,会不会再回来呢?”司寇菊望着流淌地河水,自言自语。
“不知道。也许不会回来了吧。他既然知道逃走,应该不会再回来了。蔚朗也一样,我们可能永远也没有机会再见到他们了……”王一不无感慨地说道。
一时间,两人都不再说话,只听着风吹过树梢,合着流水唱着人类永远也听不懂的歌谣……
第六节无形的迷雾
路灯下,一个身着灰色风衣,头裹白色纱巾的女人在路灯下一晃,闪身拐进了济民医院的后巷。
在一阵叩门声的催促下,一位五十岁上下,面容红润的妇女快步赶来打开门,将门口的女人迎进了门。
“张妈,老爷还没有回来吗?”一进门,女人便急匆匆地问道。身形粗壮的张妈一面接过女主人脱下来的外套,一面摇头说没有。
“还没有回来?”女人疑惑地抬头看了看挂在墙上的报时钟,此刻,指针正指向十点四十。她精致的脸庞上掠过一丝不安,就算丈夫去出诊也该回来了呀?她一面想着,一面坐到沙发上,喝着张妈给她端来的热茶。
“不过,先生有打过电话回来。”张妈把茶端来的时候告诉卓璇玑。
卓璇玑一愣,瞬即懒懒地问道:“那老爷是什么时候打来的?都说了些什么呀?”
张妈站着想了想说道:“大概是八点过打来的吧,他说要在商老爷家里多留一会儿,陪商老爷打打马吊散散心。”
“哦?那老爷还说了什么没有呢?”卓璇玑微蹩眉头问道。
“嗯……对了,老爷还问了夫人您在不在。我说夫人到朋友家打牌去了,还没有回来。”
卓璇玑闻言,眼睛盯着时钟,轻轻摇晃着手中的茶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张妈见状,悄声离开了客厅。敲门声响起,卓璇玑微一挺身,想了想,遂又靠在沙发的扶手上,自顾自地看起了报纸。一脸疲态的姚经义走了进来,卓璇玑抬头看了看时钟,这个时候是十一点过十分。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卓璇玑似笑非笑地歪着头问丈夫。
“啊……,今天商家出了些事,商老心脏受不了,我带着小菊一块儿过去的。”姚经义走到妻子身旁坐下,轻轻地揉搓着她卷曲柔顺的长发。卓璇玑怔怔地看了他好一阵,忍不住问道:“那怎么不让商老早点休息,还这么晚了陪着他打牌?”姚经义避开她探寻的目光,说一早安排了商老休息,自己不过是和蔚朗他们多聊了一会儿。
卓璇玑狐疑地看着姚经义,看着这个和她在越洋的船上相识的丈夫。那个时候,他是那么地充满活力,他说的话总能令她开怀大笑。而且,他明亮的眼睛从来不会撒谎,可如今却仿佛隐藏了许多令人琢磨不透的东西。难道真的是相处久了,两个人之间的感情就会变得淡漠了吗?姚经义察觉到了妻子的眼光,推说太累了,催促她早点休息。卓璇玑虽然有一肚子的话,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
黎明时分,竹苑街的街口周围,有不少的行人围在那里指指点点。穿着制服的警察将人群拦在街口,一个身材高大,头发略微卷曲而蓬松的年轻人,风风火火地走进了现场。房间里象刮过一阵暴风,衣柜、书架、抽屉、床都被胡乱地扔了一地。窗户敞开着,窗帘随风摇晃着,仿佛急于告诉别人昨晚这里所发生的一切。几个警察正在仔细地检查房间的每一个角落,看看是否能够找到破案的线索。
“你好,我是王一。现场有什么发现吗?”年轻人走进去后,询问现场负责取证的警察。
“啊,你好,王队长。”一个圆脸的警察走过来:“从现场的情况看来,似乎只是普通的入室盗窃……”王一一面听,一面开始在房间里四处转悠。
“知道小偷是从什么地方进来的吗?”王一皱着眉头,打量着这个房间,心想:还真够乱得,这个小偷也太明目张胆了吧。
“窗户是开着的,门锁上也没有被撬过的痕迹,估计是从那里爬进来的。”王一闻言来到了窗前,窗户上还印有一个不完整的脚印。“小偷看起来是熟手,房间虽然很零乱,但是我们并未发现他们留下的任何线索。”警察继续对王一汇报着他们所探查到的情况,完全没有发现,王一正看着那个脚印出神。
“那屋主现在怎么样了?”
“他被人发现的时候昏迷不醒,已经送到医院去了。……是济民医院。”胖警察想了想,补充道。
“好的,那我现在到医院去看看他。”说完,不等对方回答,王一已经离开了现场。
白色的烟雾弥满在清晨湿冷的空气中,浓烈、焦灼的气味让人难受,却又泛起一股莫名的悲哀。两个小小的身影在薄雾中晃动着。
哥哥……哥哥……我们要去哪儿?这里好冷……好冷……
雾越来越浓,淡淡的香气驱逐了让人不快的气味,恍惚中,鲜花盛开的院门前,有人冲着他招手微笑……
妈妈……妈妈……他努力地向前跑,可是越跑,前面的景物离得越远,渐渐的变淡……渐渐的变黑……
不要!不要啊!不要留下我一个人!
痛,痛彻心扉。
蔚朗猛地睁开眼,一片白、白得他头晕目眩。
“蔚先生……蔚先生……他醒了!……你觉得好些了吗?”一个温柔的声音轻唤,蔚朗再次忍着头疼睁开了眼。朦胧中波浪似的卷发逐渐清晰,乌黑的卷发簇拥着一张娇俏的脸庞,正满怀关切地看着他。
“弟妹,我……我怎么在这儿?”蔚朗试图坐起来,疼痛伴着晕眩象是在他后脑绑着个石头一般,又把他拽倒在了枕头上。卓璇玑笑着,示意他不要动:“是你店里的伙计小唐发现你的,是他报的警,把你送到这里来的。”待蔚朗还想说什么的时候,门开了。
“哎呀,你这个人的脑袋是铁打的呀?这样都没事?呵呵……”进来的是姚经义,他听到蔚朗苏醒后,立刻赶过来看他。
“是啊,我怎么放心让你这个庸医给我看病啊……”蔚朗虽然现在还觉得头痛难当,还是忍不住反唇相讥。
“哦!看来是没事了,都知道骂我了!哈哈……”姚经义不以为意,走过去揽住妻子的肩头。
“蔚朗,蔚先生,没事了是吧?那我可以问他几个问题了吧?”王一大大咧咧地闯进了病房,全然没有注意到众人惊愕的表情。直到卓璇玑开口问他,他才不好意思地笑着挠挠头,向大家做了自我介绍。姚经义嘱咐王一不要耽误太长时间,便带着妻子离开了病房。等他们离开后,王一关上门,开始询问蔚朗当时的情况。
“哦?你到的时候,门是打开的?”王一抓着头发问:“你确信?你没有记错?”蔚朗不耐烦地点点头,他不能容忍别人对他的怀疑。
“我刚才看过你的衣物了,你的钱包还在,当然也包括里面的钱,而且你的钥匙也在你的身上。……所以……,那你最近和什么人发生了什么争执,又或者有什么人想要对你不利?”王一表情严肃地问蔚朗。蔚朗不解,不明白王一为什么这么问。
“其实很简单。你看,你到达现场的时候,你发现门是开着的。但是我们在你家的门上,并未发现有强行进入的迹象。窗户虽然是开着的,但是整个房间里,除了窗户上有个向着窗外的脚印外,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我记得昨天是下了雨的,直到今天早上,地上还有些湿。既然他有足够的时间,把四处的痕迹都收拾的那么干净,怎么可能留下窗户上的痕迹呢?而且房间乱到那种程度,显然也是故意的,并且你身上的现金也并未被拿走,说明他们根本就不是要钱,而是别的什么东西。而根据他们进入你家的方法来看,他们显然是有你的房门钥匙。……你,明白了吧?”一口气说了一大堆,王一抓起蔚朗床头的杯子,灌了两口水。
脑子还没有完全清醒的蔚朗,一脸茫然地看着王一,不知道他认为自己能明白什么。心满意足地抹了抹嘴的王一,终于注意到了蔚朗的表情,他不好意思地笑道:“哟,真对不起,把你的水给喝光了。呵呵……”蔚朗叹了口气,问他刚才说了一大堆到底说明了什么问题。
“啊,你还没明白啊?不过你脑袋才被人砸过,可能是有些不明白。我告诉你吧,这一切说明了一个问题,就是:你身边的朋友或者什么人,认为你有一样他们需要的东西,而这样东西你是不可能给他们的。所以我就想要让你好好想想,自己的身边没有这样的人,和这样的东西。这下明白了吧?”
蔚朗想了想,摇了摇头。
“啊!你该不是真的把脑子给砸坏了吧!还不明白啊!”王一几乎要绝望了。
“我不是不明白,只是一时想不起有你说的这样的事情罢了。”蔚朗虚弱地笑着,王一面上有些尴尬。他起身告辞,留下了自己的电话,让他回家以后看看,是不是少了什么东西。如果想起来了什么事情,就赶紧跟他联系。
目送王一离开病房,蔚朗疲倦地闭上眼睛。王一刚才的那番话,不停地在他的脑海中旋转。
是谁?到底是谁呢?他们想要的东西是什么呢?
第七节银色袖扣
久违的阳光将这几日阴郁的天气一扫而空,姚经义早早起身,吃完早餐来到院子里。小院不大,但却也精致。开始长出嫩绿的花架下,安放着双人的秋千椅。错落有致的小花台旁,身穿白底红花滚边旗袍的卓璇玑,正笑吟吟地浇着花。姚经义的记忆中,卓璇玑是极少穿旗袍的,她更钟爱洋装。裁减合身的旗袍,使她纤细的腰肢更显玲珑。阳光将花架的纹路,轻柔地投映在她的身上,使她凭添了几分东方女性特有的婉约与神秘。
波纹般的黑发展开,卓璇玑灵动的眼睛望着丈夫,脸上露出戏谑、调皮的笑容。姚经义心头一怔,仿佛又看到了当年,在回国的游轮上,望着一脸呆相的自己巧笑的模样。屋内传来了整八点的报时声,将两人从遥远的回忆中,拉回了现实。
“吃过早饭啦?”卓璇玑放下水壶,拍着手走到他面前,他微笑着点点头。
“那我们收拾一下,准备走了吧。”卓璇玑看起来兴致盎然。
“啊?”姚经义还没有回过神。
“啊?啊什么呀,啊。你今天不上班了吗?而且啊,今天不是蔚朗出院的日子吗?我们一起去接他吧。”卓璇玑一面高兴地说着,一面往屋里走,完全没有注意到丈夫脸上闪过的一丝不快。
姚经义在妻子的催促下,收拾停当,正准备出门,却遇到推门进来的简世平。卓璇玑一怔,随即笑着冲简世平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她最讨厌看到的人,就是简世平,他那双总爱在女人身上转悠的贼眼珠,想着都让她恶心。简世平似乎也没有料到,他们夫妻俩儿正准备同时出门。
“哟,弟妹,今儿这么早啊。拉着我姚兄弟,这是要上哪儿啊?”简世平嘻皮笑脸地看着卓璇玑,让她浑身不舒服,她抿着嘴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哦,我们正准备去医院呢。今天蔚朗要出院,我们顺道去接他。”姚经义知道妻子的不快,赶忙接上他的话。
“呵呵……,是啊,你们不说我倒给忘了。不过,姚兄弟,我有些事情想要找你商量商量,你看……”简世平的小眼睛,不停地在这夫妻俩的脸上晃动着。
姚经义略一沉呤,便让自己的妻子先到医院去,说自己随后就到。卓璇玑怔怔地看了丈夫一眼,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可是当她看到丈夫回避的眼神后,气得蹩着嘴扭头离开了家。
看着窗外明媚的天空,蔚朗心情大好。今天就可以出院了,再也不用待在这个死气沉沉的医院里,听着那些重病的人在半夜里痛苦地呻吟了。想到这里,他深深地叹了口气。身后银铃般的笑声响起,他回身一看,正看见卓璇玑施施然地向他走来。蔚朗笑着冲他挥挥手,巧笑盼兮的卓璇玑,总是比其他的女人有种别样的风情。大概是因为她曾经留洋海外的关系吧,言行举止都少些拘谨,多一些机智和生动。
“蔚先生,今天终于可以出院了,是不是很开心啊?”
“那是当然啦!姚大夫把我关了整整3天,都快把我憋闷死了!”
“这不就放你出去了吗?怎么,你这心里……担心着谁呢?”
“啊?哈哈……,嗳,怎么不见姚大夫啊?他是不是怕我报复他,所以不敢来了啊?哈哈……”
“哪里,他是有事儿,走不开。就让我来接你出院啦。”卓璇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提到简世平,大概是对这个人讨厌得连说到他的名字都觉得会脏了自己的嘴。
走出医院的霎那,蔚朗感到了空气中温暖的气息。难闻的消毒药水和冰冷的病房,都远远地被抛在了脑后。他仰着头,贪婪地呼吸着鲜活的空气。卓璇玑看着此刻充满活力的蔚朗,实在无法把前两天昏迷中面露恐惧和惶恐的他联系到一起。她忍不住问蔚朗,昏迷的时候都看到了什么。蔚朗灿然一笑:“你都知道我那时昏迷了,哪里还可能知道自己看见了什么呀?”两人就这么说说笑笑地回到了蔚朗的家。
此时蔚朗的房间已经没有了混乱的模样,伙计小唐已经把这里粗略整理过了。蔚朗四处看了看,心里想着那天进门时的情景,还有在医院里王一跟他说的话。可是在医院这几天,他还是什么也没有想清楚,只是心中隐隐觉得王一的话没有错。卓璇玑看着默然不语的蔚朗,知道他心里一定在烦恼着家里被盗的事情,乖巧地站在一旁翻着桌上的书。蔚朗正自想得出神,不小心将桌上的文件袋碰到了地上,他连忙躬身去捡。可就在他俯下身的时候,他浑身一怔,连忙将桌下一个闪亮的物品捡了起来。
“你怎么了?”卓璇玑见状问道。
“啊,不,没什么,不小心把东西撞到地上了。”蔚朗一面说,一面若无其事地将东西放进了口袋里。
“你饿不饿?我知道有家餐厅味道不错,要不要去尝尝?”蔚朗突然问道。卓璇玑正觉得他这样闷闷的很无聊,当即连连点头。蔚朗让她在外稍等片刻,说自己换身衣服就出去。他走进自己的卧房,关上门,仔细地端详着手上刚刚捡起来的东西。那是一枚袖扣,一枚很精致的袖扣。蔚朗打开自己的衣柜,在自己的衣服上比划了很久,确信这绝对不是自己的袖扣。他沉吟片刻,将袖扣小心地收藏起来,随意挑选了一套深灰色的西装,依旧满面春风地走了出去。
他们刚一下楼,便和一个高大的身影撞了个满怀。定睛一看,乱蓬蓬的卷发,深咖啡色的夹克衫,正是警探王一。
“嗳,王探长,你怎么到这里来了?”两人不约而同的惊叹道。
“哟!您二位还真有默契啊。”王一满不在乎被自己打趣的人,脸上的尴尬表情,正色道:“我到医院去找你,听说你已经出院了,所以过来看看。怎么样?发现家里少了什么东西了吗?”
“多谢王探长费心。我家里什么东西也没有少。”蔚朗说完心想,就是多了些东西出来。
“是吗?是吗?”王一听了皱着眉头,一叠声地称奇。
“王探长,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吃饭啊?”蔚朗看着苦思冥想,完全没有去意的王一,圆滑地问道。
“啊?吃饭?哦……,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们了。这样吧,我看一时也闹不清是怎么回事。回头你再好好想想,看到底谁有这个可能。哦,对了,还有啊。你最近最好小心些,把门锁换了。这个人很可能会再来的噢。”王一一面道歉让开路,一面喋喋不休地嘱咐着蔚朗。蔚朗笑着点头称是,这才送走了王一。
“怎么样?味道不错吧?”蔚朗靠在椅子上,被窗外的阳光照得有些懒洋洋的。餐厅里回旋着悠扬的音乐,墙上挂着几幅莫奈的睡莲,虽然是赝品,但是画功一样精湛。应合着这样的天气,倒让卓璇玑有了倘佯在塞纳河边的错觉。她轻挑眉眼,露出一副妙不可言的表情。
窗外行人并不太多,蔚朗忽然觉得有人在盯着他看,他望向街角的时候,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躲闪进了小巷。
“小卓,姚大夫到底是被什么事情给绊住了?”只要不在正式场合里,蔚朗都称呼卓璇玑为小卓。
“谁知道啊,大清早那个简老板就莫名其妙地跑到我们家里来了。当时我们正要到医院来接你,他说有事非要和经义说才行。经义也怪,居然就让我先来接你了。”卓璇玑满脸怒气,一想到简世平,立刻恶心得连东西也吃不下了。她连忙放下刀叉,用餐巾抹抹嘴,喝了口清水才觉得舒服些。
听卓璇玑这么一说,蔚朗眼神一闪,漫不经心地问她知不知道是什么事,她摇头说不知。但是卓璇玑突然想起了什么,蔚朗看她面色变得凝重,便试探地问她怎么了。隔了半晌,卓璇玑终于还是忍不住,说她认为自己的丈夫有外遇。
“哈哈……,怎么可能呢?姚贤弟不知道多喜欢你,他怎么可能作出那种事情呢?”
“可是,你那天出事的时间应该是在晚上十点钟左右吧。他是晚上十一点过才回来,还跟我说他是在商老爷家和你聊天。我开始还只是奇怪,怎么会留到那么晚。结果等到小唐来告诉我们的时候我才知道,你早就回家了,那他在跟谁聊天啊?”卓璇玑越说越气,蔚朗越听脸色越沉重。
原本愉快的心情全都被疑惑占据了,蔚朗送走卓璇玑以后,把这几日的事情反复想了好几遍。所有的起因都是由商府开始的,也不知道自己住院这几天里,商老爷子的身体怎么样了。心里这样想着,蔚朗不自觉地来到了商府的门前。他敲了敲门,发现房门是虚掩着的。他警惕地推开房门,突然从旁边闪出一条人影。一只斜斜的眼睛,怪异地盯着他的脸,随着那张脸越贴越近,扑面而来的酒臭味几乎将蔚朗熏得晕厥过去。蔚朗一个劲儿地往后退,直到把脊背贴在了大门上。一抹哀怨、失落的眼神闪过,目光变得呆滞,口中还喃喃自语。
“你不是小白……你不是小白……呵呵……他不是小白!嗤嗤!小白已经死——啦!开膛破肚的挂在门上!哈哈!”福伯一面嚎叫着,一面挥舞着双臂慌乱地往自己嘴里灌酒,跌跌撞撞地消失在了树林里。蔚朗送了口气,转身不安地看了看大门。
“蔚先生……”一个象从地狱中冒出来的声音幽幽地轻唤他,蔚朗忍不住浑身一颤。转头就看见温姨冰冷的眼神,蔚朗不觉有些尴尬,连忙给了对方一个有些仓皇的笑容。温姨视若无睹,淡淡地说:福伯八成是疯了,这几日见了谁,都说是小白。她自顾自地说着,将蔚朗领进了客厅。
“老爷正在书房和少爷谈话,很快就出来。”温姨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自从五天前的晚上开始,这个地方大概就被什么古怪的东西给占据了吧。蔚朗心想,觉得这里连阳光都是冷冰冰的。还好小翠及时给他上了杯热茶,当然仍旧是红着脸,在他温柔地注视下逃跑的。
“嗨,蔚先生,你好啊!”一个瘦高的年轻人,举止有些轻佻地走到了蔚朗面前。英俊的脸庞透着纨绔子弟的浮夸与邪气,他冲着蔚朗招了招手:“老爷子在上头等你呢,快去吧。”
“啊,是商少爷啊,好久不见了。什么时候回来的呀?也不跟我们说一声,怎么又要急着出去呢?”蔚朗谦和地笑笑。
“呵呵,我回来的时候,听说你被人给打了,正在住院。你也知道我最讨厌医院的味道,就算那里的天使姐姐们再漂亮我也不想去啊。何况,老爷子身体不好……这不,现在干脆把公司大大小小的事情都交给我了,你说我哪里有时间啊。好了,不和你聊了。我这刚回来两天,还有好多事情等着我去办喃!”说完,两手揣到裤兜里,吹着口哨离开了房间。蔚朗看着他的背影,露出一丝嘲弄的表情。商逸所说的事,除了吃喝嫖赌,也就没剩下什么了。
窗外传来汽车发动的声音,商维贤从窗户往下看着儿子驱车离去,心里不住地叹息:哎,看来我商家的一切就要败在这个小子手里了,或许这就是天意吧。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蔚朗挺拔的身影出现在了他的眼前。商维贤高兴地给他让座,并且询问他关于他房间失窃的事情。
“商老,您不觉得这一切,都和那晚离奇出现,又神秘失踪的骨牌有关吗?”蔚朗直勾勾地盯着商维贤,等着他给自己一个答案。
“哎,我也是这么觉得啊。或者真的就如大师所说的,这里的确不干净啊。”商维贤闭上了眼,他也是白思不得其解。
“商老,恕我冒昧的说一句。您难道没想过,在这一系列的事情中,唯一获利的,就是简老板吗?”听了蔚朗的话,商维贤的眼睛里寒光一闪,瞬即温和下来。
“不,我知道你的意思。简老弟虽然为人不怎么样,可是毕竟和我同甘共苦多年,他是不会作这样的事情的。”
“可是……,那个所谓的大师,也是他找来的吧?……”蔚朗还想说什么,却被商维贤摆手止住了。
“当初我这里也是找人看过的,那人当时就告诉过我;这里的风水虽然可以让人大富大贵,但是也因为如此,天长日久会损害到人的身体。我想,也是时候搬出去了。”
“既然商老这么决定了,我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我找人定制的偶人,明天就可以送过来了。不过,您还是要多注意啊……”
商维贤默默地点点头,望着窗外渐渐西沉的落日发呆。蔚朗陪着他小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告辞了。
回到家里的蔚朗疲惫不已,他谨慎地锁好门窗,拿出今天发现的那枚银制袖扣,仔细地翻看着。此刻,他心中揣揣不安。
这枚袖扣到底是谁的呢?
明天,明天还会不会出现什么意外呢……
蔚朗走到温姨身旁,将他手上的钢笔拿开,温姨的身躯因为愤怒激烈地颤抖着。蔚朗把手放在温姨肩上,温姨渐渐平静下来。他抬头看了看蔚朗,又看了看门,缓缓地起身。
“为了你……我们舍弃了名字,舍弃了自己的人生……你说,你为什么要这样作?”温姨一面说着,一面轻轻地走到了门口,猛地拉开了门。
躲在门外偷听的司寇菊吓得跌倒在地,温姨凶狠的目光驱使她快点逃走,可是身体却完全不听使唤。温姨一把将她从地上拎进了房间,房间里商维贤的惨状更令她想呕吐。
“为什么呢?你为什么还要回来呢?”蔚朗笑着,笑得有些狰狞。司寇菊心中暗暗叫苦,想自己也是好奇心太重,这下完蛋了!都是那个该死的王一,要不是遇到了他,自己也不会作这种奇怪的事情。这个家族和他们的朋友们都是疯子吧,太可怕了,救命呀!司寇菊心里喊着,她能听见自己牙齿打颤的碰撞声。她别过头,尽量不去看商维贤留着鲜血的脸,光是刚才的惨叫,已经让她头皮发麻了。
“丫头,这个可是你自己找死,怪不得我啦。”温姨从门外查巡了一番,走进房间,将门反锁上,又拿椅子卡在门的扶手上作了个保护。司寇菊绝望地看着他关上门,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心说,这下可真的活不了了。认定自己必死无疑的司寇菊,反倒不再恐惧了,她那无比旺盛的好奇心涌了上来。
“那个……温姨……”司寇菊叫了温姨一声,突然想起温姨其实是个男人,一时有些尴尬,不过见温姨只是冷冷地看着她,咽了口唾沫继续说道:“为什么你们一定要杀了商老爷一家呢……”司寇菊说着,又看了看面无表情的蔚朗。
“呵呵,你很想知道吗?”温姨的眼睛又眯缝起来,司寇菊虽然惶恐,却坚定地望着他。“好吧,反正你也是为了这个来的,本来与你无关……哼哼,你却偏偏要闯进来……”温姨看了眼此刻几欲晕厥的商维贤说道:“你还真是走运呀,还有个这么漂亮的年轻护士陪着你去死。”温姨转头再次面向司寇菊:“看在你就要陪着个老头子下地狱的份上,我就给你个明白吧。”
蔚朗本欲上前阻止,却被见温姨冲他摆手,让他不要插嘴。蔚朗一怔,叹了口气,走到窗户边,别过脸向着窗外。
“时间应该是几十年前了,当时,我和弟弟都还很小。那时候,我们一大家人住在乡下。虽然算不上什么富甲一方,可是家父颇善经营之道,家境倒也殷实。一次家父从省城回来,带回来了几个人,说是他的好朋友。从此以后,他们时常到我们家来。一次我偷偷看见,他们向家父借钱,但是家父拒绝了,他们悻悻地走了,有好长一段时间他们都没有再来过。
一天,就在家父从外地回来的晚上,突然闯进来两个人。他们虽然蒙着脸,但是我听得出他们的声音!母亲将我和弟弟藏在了壁橱后面的一个很小的暗道里,暗道早已被堵死了,我们根本出不去。暗道只能容纳我和弟弟两个人待在里面,母亲嘱咐我要好好照顾弟弟,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也不能出声。那是母亲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也是我见她的最后一面。
第二天,当我醒过来的时候才发现,我们的家……还有我们的家人……全家上下加起来二十来口人,竟然全都变成了焦干的尸体。那一刻,我就发誓,一定要找到杀害我全家的凶手!哪怕就是追着他们到天涯海角,我也要让他们血债血偿!
哈哈哈,可能老天爷的眼睛还没有瞎吧,我和弟弟流浪到省城后,还真让我遇见了他们。他们这个时候,已经成了当地有头有脸的人物了。当然他们也不可能再认得出我们这两个小鬼,而且他们身边总跟着一群人,我们根本无法接近他们,更别说要报仇了!可是我们不会这么放弃,我们做好了打算,要让他们享尽荣华富贵后,再好好地尝尝失去亲人和所有一切的痛苦!
为了不让他们产生怀疑,我和弟弟分开了。我跟着一个戏班子去学唱花旦,弟弟则混进了商府。从此我们两个几乎没有见过面,全靠书信来往。我们戏班子到处走,有时候回到省城的时候,弟弟就会来看我唱戏,那是我们唯一的见面机会。平时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注意,我们即使是在大街上碰到了,也不会看对方一眼。就着样整整熬了这么些年,总于让我们等到了好时机。
这个商老头需要女管家,我就男扮女装,混进了商家。然后,我和弟弟开始实施我们的计划。
简世平是个要钱不要命的人,又自以为是,很好打发。我换了个装扮,用以前的事情要挟他就范,并且告诉他事成之后,我把所有的钱都给他。那个愚蠢的家伙居然信以为真,以为我真的只是商老头的仇人,想要报复他而已。哈哈……商维贤呀,商维贤,你的好兄弟就是这样把你卖了的,就像当年为了钱,不惜杀害了我们全家一样!”温姨两道目光剑一般射向商维贤,商维贤却没能看见,他此刻正捂着脸低声哀嚎不已。
“我们计划的第一步,就是要让商维贤和他的兄弟们四分五裂。我要让他无能为力,让他在精神上受到足够的打击。弟弟将骨牌卖给了商维贤,这个爱炫耀的老家伙必然会叫大家一起去玩儿。我将事先雕刻好的另一套骨牌,也就是那幅血色骨牌给了简世平,让他想办法把那副麻将换出来。我告诉他,那副换出来的麻将归他,我一分钱不要……哈哈,他当时笑得可开心了!而且,商老头,你更想不到吧……真正换那副牌的人,就是你的亲生女儿……哈哈哈……简世平这个狗东西,还真是个天生的坏种!竟然用自己的亲生女儿去要挟自己的妻子!”简沛兰听到这里,脸色顿时一片惨白。她不安地看看爷爷,又无助地看看司寇菊。司寇菊此时也想起了那天商墨丝对她说的话,黯然地低下头,躲避着简沛兰的目光。
“你女儿将牌换了后,你们便开始打牌。那天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的手气好得离谱?是不是因为这样,完全相信了我弟弟讲的传说?”温姨说着,不由得咯咯地笑了起来,司寇菊听得浑身发冷,悄悄挪到了简沛兰的身边,将她紧紧揽在怀里。
“我告诉你吧,呵呵……其实呀,那是因为,和你一起打牌的人全都是一伙的!”温姨笑得歇斯底里:“哈哈哈……加上我弟弟给你们讲的故事,你还真的就相信了!哈哈……不过更好笑的是……那个简世平!简老狗!居然也相信了!而且,他还贪得无厌,竟然想要那副血色骨牌!”温姨说到这里,突然用充血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简沛兰。司寇菊一个哆嗦,将简沛兰报得更紧。温姨冷冷地瞅了司寇菊一眼,收回了自己的眼光,继续讲了下去。
“那天晚上,我们给商老贼吃了药,大家都陆续离开。我弟弟也假装离开,然后再返回来拿走骨牌。虽然碰到了小翠和墩子这两个笨蛋,不过很快我就把他们赶走了。”温姨笑得很厉害,笑得连手都要抬不起来了,懒懒地挥了挥手,她想起小翠和墩子当时的表情,静了静又讲了起来:“我给他安排好了一个神棍,让他把商老贼给赶了出来,还平白得了那么大栋宅子。这个家伙,竟然还不死心,知道骨牌掉了,竟然跑到我弟弟那里去偷东西!还打伤了他!这个混蛋!”
温姨带着一身寒气走到商维贤的身边,慢慢地蹲下来,一把扯开商维贤捂着眼睛的手。商维贤疼得嗷嗷大叫,温姨却笑得前仰后合:“你说!我现在只是让你少了只眼睛,是不是很便宜你呀!”
“那个……那个……温姨……”司寇菊哆嗦着说道:“打伤蔚朗的,就是你弟弟的人,不是简世平吗?为什么你要伤害商老爷呢?”温姨冰冷的目光转向了司寇菊,司寇菊不由自主地往后瑟缩着。温姨冷哼一声:“你知道和简世平一起去我弟弟那里的人是谁吗?就是商老贼的儿子,也就是商小贼!哼哼,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子!既然父债子偿,那么他那个儿子的债,是不是应该让他还呢!”
这个好像是非常合理,杀人偿命,父债子偿……司寇菊的脑子有些混乱,觉得自己已经分不清楚谁对谁错。
“可是小翠呢……”
“小翠……我只能说她是运气差,谁让她看见我换衣服了呢!我只好先哄着她,给了她一笔钱……哼哼!她也是个贪财的家伙呀,居然还欢天喜地地向我道谢……她要是知道那是我给她的买命钱,她是不是还会笑得那么开心呢?哈哈哈……”温姨的笑声让人头皮发麻。
“那、那墩子呢……”
“墩子……他那么喜欢小翠,那就让他去陪着她!免得他没事就四处探头探脑的。”温姨说着说着,不由得颤抖起来。蔚朗看在眼里,不忍听见哥哥继续讲述这些痛苦的事情,抓起桌上的裁纸刀,大吼着:“够了!别说了!让我杀了这个家伙!”
商维贤惊恐地瞪大了眼睛,面前的这个蔚朗绝对不是自己认识的蔚朗,千算万算,也没想到他会是来复仇的!也没想到他会花这么长的时间来报复自己。
“蔚朗!蔚朗!我错了!你就饶了我吧!”
“弟弟!”温姨猛地挡在了蔚朗的面前,抓住了蔚朗刺过去的一刀。
“不许动!”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一个人天神一般的从天花板上掉下来。
“王一!”司寇菊惊叫起来。王一此时虽然灰头土脸,可是手上的枪却真真实实地抵在温姨的面前。他听见司寇菊在叫他,可是他也看也不敢看她一眼,双眼紧紧地盯着温姨和蔚朗,一瞬也不敢放松。
“为什么……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温姨的语气仍旧非常冷静。
“呵呵……你那条用来吓唬商维贤的通道,我也走了一遭呀。”王一笑得很孩子气。
“哥哥!”蔚朗惊呼着,试图把温姨拉开,却被温姨稳稳地按住。
“别动,弟弟。”温姨此时的语气非常的温柔:“哥哥我现在已经是双手蘸满了鲜血,而你,不用跟着我来了。”
“不!哥哥,你说什么呢!我们好不容易才在一起,怎么能就这样不管你呢?”蔚朗怒吼起来,恶狠狠地看着王一说:“你要抓就抓我吧,等我杀了这个该死的老头,替我父母报了仇,怎样都可以!我哥哥,我哥哥跟这个事情完全无关!你放开他!”
“不!弟弟!人是我杀的,计划是我设定的,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们家就靠你来传承香火了呀!你就清清白白地作个好人,剩下的就交给我吧!”温姨推开了蔚朗,作势要去杀商维贤。
“别动!跟你说,不要动!你听不懂吗?”王一一手握着枪,一手拉着温姨。蔚朗见状,冲上前来抓扯。司寇菊眼见王一狼狈的模样,早忘了害怕,放开简沛兰也扑了上去。商维贤忙不迭地躲到一旁,也顾不得简沛兰伸过来的求救的双手,自顾自地往门口爬去。
嘭!一个声音炸开在房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