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墓者

一九七零年代,那是一段饥饿和荒唐的岁月。许多人都在贫病和莫名其妙的斗争漩涡中死去,不留下任何原因和蛛丝马迹。在我们江州农村地区,天天都有人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人如同一只蚂蚁,来来往往不会激起任何波澜。死了的也就一了百了,这也许是一种不错的解脱。生产队里活着的人,该集体上班就上班,该磨洋工就天天磨洋工,日子照样过,肚皮照样饿。虽然大家都弄得忙忙碌碌、面黄肌瘦,但谁敢去悄悄生长“资本主义的尾巴”?慑于运动政策的威严,人们白天一边声讨资本主义的罪恶,一边做循规蹈矩的正人君子;到了夜晚,挨不过肚皮的抗议,就想方设法偷东西吃,或者寻找宝贝走私卖钱。大到地里的南瓜红苕,小到树上的野花野果,只要能够填饱肚皮,统统照吃不误。地上的一草一木吃光了,就向地下的深层次发展。中华地大物博,不愁没有货物。“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既然【主】席他老人家都这样认为,那我们小老百姓为什么不“活学活用”,来个跑步进入共产主义呢?

  可是,那年月,最难搞的就是粮食和钞票,弄这两件东西,无异于摘天上的星星。生产队白天晚上都有人值班守着,哪怕偷一片叶子,人们就会立刻传遍巴山蜀水,下手的机会微乎其微。而且一旦被抓住,“现行【反】动分子”的帽子戴在头上,可不是闹着玩的,估计不死都要脱层皮。

  万般无奈之下,于是有人想到了盗墓的途径。

  我家住在大山中。一条小河从山中蜿蜒出来,中间被一座馒头形的青山分成两支,仿佛一个“丫”字。三叉河的名字由此得之。站在青山上,可以看得很远。最大的一个斜坡对着太阳出来的正东方向,因此三叉河中心的青山历来被江州方圆几十里的人们认为是风水宝地,大到官僚富翁,小到贩夫走卒,死后都希望葬在这里,图一个来世吉利发达。只是坟墓的大小和档次根据经济、地位和性格的不同而呈现出千姿百态:有花巨资修得豪华气派的,有简单垒成一个草堆形的,更有打成地道,砌了暗室,避免后世打扰的,形形色色,不一而足。由于一朝又一代的累积,慢慢就形成了一座几百个坟墓的官山,名扬江州。“【文】革”中,政府号召破除封建迷信,官山上的墓碑纷纷被掀了个底朝天,有的坟墓在搞基础建设时甚至连棺材也给捣了出来。个别唯物主义者,居然将棺材扛回家去做了门板,刨了家具。起初,人们并没有什么不适或反应,渐渐地,那些使用过棺材的人就染了一种怪病:全身长疮,臭不可闻。从最先接触棺材的手掌和肩头开始,然后慢慢扩散,全身又痛又痒。越痒越想抠,越抠越溃烂。以至晚上睡不着觉,吃不下饭,魂不守舍,惊恐不安。严重者发病时在家中手舞足蹈,或者莫名其妙号啕大哭。而且人一哭,眼花缭乱中,似乎看见山上有萤火一闪一烁相呼应。人声一停,“鬼火”悄然消失。闹得全村不敢点灯,风声鹤唳,鸡犬不宁。最为奇怪的是,这些人居然无药可治。报告到江州上级政府,来了几批医学专家,怀疑是一种皮肤病,但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因此有老人警告说,这是敞了坟墓阴气,鬼魂附身报应。群众于是骇然。

  这事半年中死了六个农民之后,大家越发怕了。从此馒头山就成了恐怖的代名词。没人敢去山上逛山,没人敢动山上一草一木,没人敢夜晚从旁边过路。

  你可能会问:既然这么吓人,哪个还敢去惹它哟?有道理!

  可这世上偏偏就有不信邪的。就有这样一群二杆子,一来寻求刺激,二来狗急跳墙,想赚几个零花钱,没准就盯住了这门勾当。这次提头盗墓的是一个叫莽三哥的单身汉。他块大饭量也大,肚皮早就供不应求了。正愁眉苦脸的时候,人家给他支了这个馊主意。莽三哥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于是邀约马二、彭四两个小天棒,三人一拍即合。立刻准备了几件工具,无非是锄头、铁锹、绳子、电筒、布袋之类,约定在某一个朦胧月色的夜晚下手。

  听老人们说,人死后在阴间也是有时间概念的。哪个鬼魂在哪个时辰出门休息或巡逻,都有严格的规定,阳间的人尽量避开他们。莽三哥他们因此还专门悄悄咨询了当地的阴阳师,经过罗盘观察,最后决定在阴历八月十九日的晚上子时动手,对象是江州前清时候一个举人家的老坟。阴阳师告诉莽三哥说,锄头要小,铁锹要尖,绳子要细,电筒要暗,口袋要柔;锄头上系一条红带,铁锹两条,绳子打三个结,电筒涂上猪血,口袋别在后腰。二零零八年的春节,头发花白的莽三哥跟我谈起这些内容的时候仍然充满神秘色彩。

  馒头山满山都是松柏,地上布满青苔。冬天里全村都荒凉了,山上却是一片绿;夏天里山下变绿了,山上的翠色被太阳一烘,混沌出迷迷糊糊的朦胧。特别是清明节香火缭绕的日子,更增添几分阴森气氛。我们当小孩时捉迷藏,一般跑到森林边缘就撤退,不敢进入中心地带。莽三哥他们钻山的时候显然喝过酒,壮了胆。按乡下风俗,下葬和开棺都要讲究规矩,比如时辰,比如工具,比如随身携带的物什,比如坟墓开口的方向,一切循规蹈矩,不能胡来。否则轻者生疮害病,重者断子绝孙。江州人很迷信,不敢稍逾越鸿沟。莽三哥他们三个天棒想钱想疯了,利令智昏,哪管这般多。三人等村民入睡后,神不知鬼不觉,来到馒头山。莽三哥后来跟我说,他其实也是第一次盗墓,背脊骨也发麻。但因为是带头大哥,总不能露了胆怯,影响威信,让人笑话。于是硬着头皮开挖。依常理,盗墓有四种手段:一曰“开天窗”,即从坟墓的顶部下锄,挖一个直径约一米的大洞。估计靠近底部,再边挖边找。这种方法对葬品破坏性大,而且费时,内行很少采用。但适用于那些年代久远,棺木朽烂或无遮无盖的墓体。二曰“打地道”,即先把墓碑搬掉,然后在坟头靠近地面约一尺的部位,钻一个直径约五十厘米的圆洞,仅仅容纳一人身体,边挖边钻,挨到了棺椁,再用铁锹使劲向里顶,待正前面的木板露缝后,用电筒向里面探照,有没有搞头一目了然。这种方法的优点是简便易行,快进快出,不露痕迹,关键是要胆大心细,特别是胆量,许多人不具备。并且打开棺材的瞬间有一股臭味袭来,让人呕吐;第一眼看见尸体的场面也很刺激,很多盗墓者一辈子做恶梦都与这次印象有关。据说以前有盗墓者,钻着钻着就不动了,同伴喊他听不见,同伴蹬他没反应,情急之下使劲一拉,见着的不是古尸而是同伴的新尸。当然,这种方法适用于埋入几年至三五十年的半新旧坟墓。第三种叫“下门板”,这是一种对待新坟的办法。其法:用二三人从左边或右边下锄,完全为了方便或隐蔽,三下五除二把坟墓切掉半边,现出棺材。打开,掀尸,搜索,挑选,装袋,一气呵成。这种坟的主人身份确定必须万无一失,可从后人那里寻到信息,可根据坟墓的派头和保护程度对症下药,绝对稳操胜券。莽三哥他们三个天棒,斗大的字也不识几个,自然只能凭感觉选取目标。那年头,没文化是一种光荣。他们是一群真正的无产阶级。也没有多少人缘,在社员里扮演着混混的角。莽三哥他们信一半玄学,听人介绍过《麻衣命相》之类的书籍,平时偶尔干过倒买“袁大头”或“乾隆通宝”之类古币的勾当,属于江湖人物中宣称的“半罐水”。俗话说,无知者无畏,就是要这样的“二愣子”,一不小心还能干出惊天动地的大事来。

  莽三哥他们盗墓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三人经过商量,决定采用外行人才用的第四种笨方法:“刨红苕”。他们顾不得许多,看看四下里无人,甩开膀子开始挖。吭哧吭哧的干了两个小时,激动人心的时刻终于来临了。这确实是一座两百多年前的古墓,没有敞过气。二零零八年春节,莽三哥对我说,他当时激动得手脚都有些发抖。三人意识到要发大财,要脱离苦海,要远走高飞了。他们停下来琢磨一阵子,决定一边放哨,一边工作。

  这是一座越挖越大,超出三人想像的坟墓。马二和彭四刨净泥土,莽三哥将铁锹插入缝隙,用力一按,棺椁纹丝不动,原来是一座石棺。三人使尽吃奶的力气,左敲右锤,仍然一筹莫展。怎么办呢?三人想,到手的肥肉难道飞了不成?不行!肯定不行!可又有什么办法能够找到钱财呢?三人坐在地上长吁短叹,手足无措。看看到下半夜四点过了,再有两个小时天就亮了,到时非露马脚或惹祸不可。莽三哥有些着急。激动之下他把铁锹往坟上横起一戳,奇迹出现了。那石棺“哗”的一声,倒下一块。原来正面那块石头并不厚并不大,左右上后四方才是石框子。三人大喜过望,顾不得危险,将抖动的电筒灯光射了进去。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具骷髅,眼睛是空的,鼻子是空的,嘴巴也是空的。头仰着。附近有几块筒子骨。叽叽叽有几个老鼠在逃。有没有蛇不知道。莽三哥靠上去,发现石棺内部宽敞,长约三米,宽约二米。二零零八年春节,莽三哥告诉我说,起初他绝对没有想到里面埋的竟然是三个人,一主二妾。他说我们江州地区没有听说过这种土葬习俗。至于是陪葬,还是死后合坟,不得而知。坟室中只收集到五件器物,分三类:一套錾子和手锤;一把铁镰刀,一个犁头的铜尖子;一个锡便壶。只是这便壶的造型奇特,像坐着张口大叫的青蛙。其余并无值钱的东西。石壁爬满了蚂蚁,布满乱七八糟的图案。看不清。夹杂着泥土和腐物的酸味。三人大失所望:妈哟,冒了这么大的风险,费了这么多力气,难道就只有这些破铜烂铁?

  令莽三哥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倒霉事情仅仅开始。如果他们知道后来走得那么远,牵扯出那么多悲欢离合,打死也不会踩这趟浑水。就在他们垂头丧气的时刻,山脚林子里一团红光晃来晃去,忽明忽暗。须臾变成蛇形曲绕,跳跳荡荡。天空也呈五彩,似乎布满妖氛。三人不约而同地想到:恶鬼!是恶鬼来了!马上魂飞魄散。胆小的彭四撒腿就跑。莽三哥正在装“战利品”,吓得鞋也掉了,赤脚爬出,额头在石板撞了一个血包。马二一跤摔在彭四身上,两人骨碌碌滚往山下。绊倒的墓碑迅速向他们身体砸去。

  许多年后,莽三哥反复向我解释,他脚板到二十七岁的那一年开始裂口子,又痒又痛。二十七是八、九、十之和,即盗墓日子。这是一种偶然的巧合,还是宿命,不得而知。至今千治万治未癒。民间老中医解释说,这是浸了尸水,慢性病,医不好。他的额头也长出一个大疙瘩,丑死了,次次成为谈对象告吹的借口,好像叫人断子绝孙。马二的手臂被折断,彭四的脚杆遭残废。三人身体皆不同程度受到伤害。之后,三个老光棍天天打麻将,吹荤龙门阵,倒也同病相怜。

  莽三哥继续说,那晚他们碰见的其实就是一群打火把捉青蛙的社员。可当时看见他们在田坎上运动的时候真的隐隐约约,鬼鬼祟祟。如果三人同时眼睛看花,可能性太小。事情终于传了出去。并很快报告到江州“革命委员会”。游戏玩大了,上了纲上了线。上面派人一查,我的天,这前清举人竟是孙中山手下××师长的先人,××师长的孙子正在江州当××长。这还了得!居然敢灭革命烈士的祖先!虽然该家族一向处事低调,但对破坏老坟的行为勃然大怒。很快,江州公安局把主犯莽三哥抓进了拘留所,并以“现行革命”罪从重从快判处六年有期徒刑。马二和彭四也被抓到公社“学习班”分别改造了三年。整得一班子人傻乎乎的,分不清东西南北。有趣的是,这又是一组巧合数字,因为三人坐牢的年数是坟墓骷髅的三倍,处处围绕莽三哥的“三”字转。为了杀鸡跟猴看,江州公安局想出一种新型的教育方式,他们让莽三哥端着骷髅,马二、彭四二人捧了青蛙便器等罪证,外加脖子各吊上镰刀手锤等赃物,游街示众。途中,便器里突然飞出一个蛾子,从马二鼻孔钻进去。不久马二肺部肿大,嗷嗷吼叫十八天后,便在第二年八月十九日晚上离奇死去。死时面目狰狞,万分恐怖。

  莽三哥被关在监狱的时候,对自己所犯的罪行供认不讳,后悔莫及。别无他路,决心好好改造。说来命好,六年刑期刚满,莽三哥一放出来就赶上社会上掀起的“批林批孔”运动的高潮和尾声。江州搞得热火朝天,到处高举消灭封建主义的旗帜。寺庙砸了,文物敲了,书籍烧了;该毁坏的基本上全整完了。大家绞尽脑汁,实在寻不到革命的对象。莽三哥的重出江湖让江州领导看到了希望,也点燃了社员们的智慧和热情,于是群众把目标对准老坟,说这才是“封资修”的根。这才想起莽三哥的价值。莽三哥却一口回绝。吃一堑,长一智,他不想在同一条河流翻船两次,更不想永远当“二愣子”角色。但那年代个人力量是渺小的,拒绝犯罪同样是一种犯罪。莽三哥身不由己,于是当起了消灭封建文化的宣传员。他找人写了一篇错别字连天的《挖掉剥削阶级的老祖宗》的美文,挨队挨社作报告。他说,这些剥削者狼心狗肺,在地下也享不尽的荣华富贵,生活糜烂,人人都有三妻六妾。不是他们占多了,我们怎会打光棍?不是他们心子黑,我们怎会变成丑八怪?讲到激动处,莽三哥指着额头上的肉疙瘩嚎啕大哭;或者把脚抬在讲台上,掰开烂趾丫(一种脚病)一个一个现场指点,直讲得老泪纵横,捶胸顿足。情绪有些失控。立刻轰动全江州,这一年,莽三哥被选为江州“反封建主义”标兵。莽三哥后来对我得意洋洋地感慨说:每个人一生都有高潮,这是他生命中的惟一亮点,难得啊!

  看来俗话说的不错,凡事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没个定准,未来谁也猜不透。莽三哥和彭四从此不再后悔盗墓的事。他们说,这个世界日怪,说不清。

  一晃又过了十年,改革开放了,观念更新了,莽三哥彭四二人毬本事没有,闲得寂寞和无聊。怎么办呢?总得找点事情做,混碗饭吃啊。莽三哥跟我谈起工作就愁眉苦脸。那时刚兴起古玩买卖市场,有人因此还发了。莽三哥看看这玩意儿钱来得快,又不需要多少知识,于是,他和彭四一商量,二人各自将老屋卖掉,合伙出资,跟江州某文物贩子学习一些简单常识。一来二往,天长日久,竟然成为当地文物收藏和研究江州墓葬的专家。

  有一年莽三哥对我说,你知道当初坟墓中出土的镰刀犁头是什么吗?是农具!它象征了食物,是生命的源泉;錾子手锤青蛙便壶是什么吗?是性器,它象征了生命的图腾,其中前面两种是男人的东西,后面一种是女人的玩意。可惜我当时孤陋寡闻,什么都不懂!……唉!举人毕竟是举人,接受过正规教育,思想水平高!如果他没有死,说不定我就是他的关门弟子呢!可惜啊!……

  我说可惜什么了?莽三哥说可惜全毁了。本来坟墓石壁上有一片图案,可能对研究江州清朝时期农耕文化有不可低估的价值和作用,可惜我没有抓住机会。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呀!人生也是这样啊……

  按莽三哥和彭四的解释,天地分为五个构件:金木水火土。火克金,金克木,水克火。铁锹是金,锄把有木,绳子像水,电筒生火,口袋入土。莽三哥说,电筒怎能照铁锹?铁锹怎能跟木制锄头混合使用?绳子怎能拴在电筒上?一切的一切都乱套了!可惜我当年没有文化,又太笨,不懂阴阳师的教诲,否则命运都要改写。

  莽三哥和彭四原本一直活得好好的。有一年,莽三哥忽然梦见了马二。马二鲜血淋漓地来到莽三哥床前哭诉,说他死得冤枉,在阴间活受罪,希望救他。并且一只断手悬吊在空中,在莽三哥眼前甩来甩去。莽三哥骇然,立刻跑去彭四家,把消息告知彭四。谁知彭四说他也在同一晚上梦见了莽三哥做梦的内容,并且断腿痛得不得了。二人觉得奇怪,便准备请个阴阳师和墓刻师傅,给马二“活动活动”。马二也葬在三叉河的馒头山,只是位置比较偏僻阴暗。事不宜迟,莽三哥和彭四决定在当年的清明节,替马二迁坟。说来也属巧遇,莽三哥二人在江湖上寻访了很多地方,没有遇见一个像样的阴阳师傅。他二人似乎都要绝望了,走得人困马乏,说去前面那户人家讨口水喝吧,碰见的主人就是当年莽三哥盗墓时所咨询的阴阳师。师傅说这是缘,满口应承,于是选定了日子。某日,莽三哥和彭四带了匠人,来到马二坟前。起坟很顺利,但重新埋葬出了差错。第一次落棺椁卡住了,一个上午弄不好。匠人们回来吃中午饭,大家放下筷子就全部呕吐不休。下午,第二次落棺椁顺利,刚填上泥土,阴阳师惊出一身冷汗,原来坟头对着馒头山前的一块尖石。于是不得不再来。傍晚,第三次轻轻松松下葬完,在回家的路上,太阳从背后照来,坟的影子就盖住了莽三哥和彭四二人。当晚,莽三哥头上的疙瘩奇痒难受,彭四的腿开始麻木……

  莽三哥和彭四同时在今年三月三日凌晨三时去世,享年五十六和五十二,共计一百零八岁。这个数字恰恰又是八、九、十之和的四倍。四是死的谐音。两人刚闭眼睛,鼻子和嘴巴就同时长出六棵青松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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