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怨火
- 2021-02-22 12:30
- 长篇鬼故事
- 作者:小编
- 来源:网络
茂辉夹着一叠广告传单,正踏过楼梯转角处。大楼颇为老旧,他来到了六楼,看着长廊之间两盏闪烁不已的灯管,忍不住低声埋怨了几句。他就职于七楼的旅行社,是名业务员。
茂辉逐层发着广告传单,不停地遭到白眼,但大都是女人赏他的白眼,为的是拒绝他的下午茶邀约。他这个人什么都好,对朋友够义气、心地善良、工作认真、冲劲十足,在整栋大楼里算得上是风云人物了,但在恋爱方面却屡战屡败,人送外号“战神”。
“年轻人啊,听说你追求女孩没有一次成功?这不是没有原因的。你只有桃花劫,但没有桃花缘,你的感情运不顺啊!”六楼相面铺里六十来岁的神算阿水师手里拿着茂辉发给他的旅游套餐传单,但眼睛却盯着茂辉的脸,“啧啧,印堂发黑,流年不利,要是不处理,你不但有血光之灾,还可能会死!”
“阿水师,九寨沟八天七夜…一”
阿水师见他不上钩,冷冷地瞧了他一眼,连连挥手说自个外头还有客人在等。茂辉碰了一鼻子灰离开,突然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觉得有些冷。
通往五楼楼梯间的灯管,闪烁的情形比六楼更为严重。在他印象之中,五楼的公司不多,大都是其他公司承租的仓库,冷冷清清。但此时眼前的通道之中,两侧的办公单位都敞着大门,职员们忙进忙出的,好不热闹。他转头看看楼梯转角的楼层标志,是五楼没错。
“哟,一下子搬来这么多新公司,不错。”茂辉抖擞起精神,捧着旅游传单,往五楼廊道走去。
前头一扇门大敞着,外头没有悬挂公司招牌。一个老先生默默坐在门前的一张小板凳上,双膝并拢,双手放于膝上,两眼无神地望向长廊深处。
“啊!这位老伯一定是生活太乏味了,有空应该出去走走……”茂辉亲切地上前,递了一张传单给那老先生。
“有没有……看到小娟啊?”老先生的一双枯手突然紧紧抓住茂辉的双臂,十指像是要掐入他肉中一般。老先生双眼深凹黑陷,眼珠子灰白茫然,口微微张开,里头黑黝黝的,冒出浓浓的腐臭味道。
“谁是小娟?我根本就不认识!”茂辉手里抓着的广告传单掉落一地。
老先生松手坐回小凳,脑袋倾斜一边,再也没多说半句话。
茂辉手忙脚乱地拾起传单,赶紧走了。廊道问的灯光忽明忽灭,茂辉感到有些晕眩,觉得那闪烁明灭的灯光有些刺眼。他抬手去遮,鼻端嗅到一股味儿。
是什么味道?茂辉擤擤鼻子,味道挥之不去,是一股焦味。是烟的味道、火的味道。
“失火了?”茂辉陡然一晾,左顾右盼。四周都静悄悄的,哪儿有失火?方才那老伯还坐在后头,静静地看着前方。
一个小孩拍着皮球奔过茂辉身边。在错身的瞬间,茂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小孩的半边脸是黑色的,是烧焦了的那种黑,掺杂着卷曲焦皮、褐红浆血。
茂辉“哇”地一声,猛一回身,却见那小孩已奔至他身后,拍着皮球,笑得灿烂,一点事儿也没有。
茂辉在一家公司前停下,敲了敲门,手指触及那门时,像是摸到烧红了的烙铁一般。他反射性地缩手,却又不见手上有什么伤疤。他又小心翼翼地摸摸门,冷冰冰的。
茂辉的鼻端又涌进一股焦味,四周那一箱箱的货品冒出了烟,接着燃起大火。
“哇,真的失火了!”茂辉连退几步,连滚带爬地逃至门边,推门逃出,回头往里看,阴暗暗的,只有一些积放已久的废弃货品,蒙着厚厚的灰尘。
“我的妈呀,该不会是见鬼了吧?”茂辉用手上那叠广告传单拍拍身上的尘埃,犹豫半晌,将那门关上。
四周静悄悄的,方才那热闹景象犹如幻觉一般。长廊两边的单位都紧闭着门,一点儿人迹也没有。灯光依旧闪烁着,茂辉继续前行,想赶紧从廊道那端的货物电梯下楼。
他拐过一个弯,发现两侧墙壁全是黑的,焦黑。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欠钱不还全家死光”等类似的字眼,以血淋淋的鲜红色,触目惊心地爬满了好几面墙。
前头有扇门,门上锁着链子,门和链子都是焦黑色的,且同样写满红字。门内传出声音——女人和男人的哭声和凄厉的惨叫声。
“不要……不要!”
“钱我们真的会还的……”哀嚎之中,夹杂的求饶话语绝望又害怕。
茂辉只想赶紧逃离这儿,但他向来狭义心肠,虽然害怕,仍凑上那门,往里面瞧。
里头朦朦胧胧的,隐约看到一个男人被吊了起来,四五个人不停地用棍状物击打着他的四肢。那男人的一双腿被打得扭曲弯折、皮开肉绽,黑黑红红的血不停滴落。一旁还有另外几个男人,压着一个女人。
“每次都说会还……这次不给你点儿颜色瞧瞧,其他借钱的人都学你啦,TMD!”一个面目狰狞的家伙似乎打得手酸,扔下了棒子,自裤袋里摸出一柄老虎钳。
“放了我太太……求求你……”那被吊着的男人鼻涕眼泪淌了一脸。
面目狰狞的家伙摇着老虎钳走近女人。顷刻间,女人的尖叫声凄厉得像是由地狱底层透出来的。
茂辉口齿颤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只觉得一股难以容忍的怒气要冲出胸口。
“住手!我要报警啦!”茂辉大声吼叫,双手大力拍打那门,突然觉得掌上又是一阵灼烫传来。门里头光亮刺眼,那是火光。
他被这阵热烫逼退数步,退到了楼梯间。不知怎么,他顿时感到轻松许多,回头看去,青冽灯光依旧,墙上的焦黑和字已经没了,那门里暗沉僻静,求饶的声音已然停止,焦味、高热也消失了,仿佛刚才所见全是幻象。
茂辉连连喘气,呆愣半晌,按下货物电梯数字,待门一开,踏了进去。
电梯之中是他的同事文原。文原比茂辉小几岁,平时不多活,总是闷着头本分地做事,和茂辉的交情不错。此时他表情凝重,见茂辉脸色惨白地进来,也只是点了下头,一句话也不说。
茂辉深深呼吸:“我一定是太累了……我竟然出现了幻觉,你一定不相信我刚刚看到了什么!”
文原心不在焉地看着地上,也不答话。
电梯门打开,文原二话不说,快步走出电梯。
茂辉经过刚才那场惊吓,对于文原的反常举止也无心思索。已到了午休时间,他只想好好吃个午饭,仔细想一想到底是什么情形,是因为太过操劳产生幻觉,还是见到鬼了?
走到门口时,他看到负责大楼管理的严伯正气急败坏地和电话那端争吵些什么。
茂辉来到街上吃了中午饭回来时,看见严伯犹自臭着一张脸:“严伯,怎么啦?谁又惹您生气啦?”
“还有谁?不就是这大楼新主人!”严伯心中的怒火像是又被点燃一般,“对啦,阿辉,你才来半年,还不知道大楼有这规矩。”
“什么规矩?”茂辉奇怪地问。
“每年这个时候,一连三天,大楼顶上都有法事。大楼以前的主人年年都照惯例办法事,但大楼换的新主人不肯请法师。时候快到啦,再不搞,一定要出事,要丢人命啦!”严伯满脸涨红、唾沫横飞。
茂辉心中不解:“丢人命这么严重?怎么以前都没听你说过?”
“唉……这种事有什么好说的,不知道最好!”严伯长吸口烟,缓缓地说,“七年前,就是我在这儿当管理员之前,这大楼发生过火灾,烧死了好多人。后来重建的时候,那些工人弟兄,很多都得了病,有几个病得很严重,差点儿翘掉。大楼主人听人建议,请来法师做了七天法事,那些工人才没事的。”
“火灾?怎么会有火灾?”茂辉一惊,数十分钟前在五楼的遭遇,闻到的焦味、见到的火光、手指触到的灼烫,都还记忆犹新。
“说是火灾,其实火是人放的。那时五楼有个成衣商,一时手头紧,临时需要笔钱周转,于是向高利贷借钱,结果生意还是搞砸了,钱还不出来,那些人渣收了几次钱收不着,发了狠,把人家大门堵死,拿着汽油到处乱洒。这火一烧就不得了,整层楼的人几乎全被烧死了,真没天良!”
茂辉又是惊愕又是不平,问:“怎么会有这种事?那些人后来抓到了吗?”
“抓是抓到了,但有什么用?根本是找几个小混混顶罪!带头的家伙、幕后放贷的大哥,现在还逍遥快活得很呢。在我之前那个管理员,是我的老乡,他本来要退休了,把位子顶给我,却发生了那件事。他认得几个常去讨债的小混混,要去警察局指认,结果怎么样你知道吗?”严伯吸了口烟,重重拍了下桌子,“他才出警察局要回家,就被车撞了!他在医院里跟我讲了这些事,就咽气了。你想想,撞他的还会有谁?”
“严伯,要是没做法事,这大楼就会出事,是吗?”茂辉探试着问。
“是呀,当年那火是14号烧的,之后每年都在那个月的月初就把法事搞好,几年下来都平平安安。现在都10号了,再不搞,接下来我可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严伯哼了一声,摊摊手说,“要是那些家伙真要省这笔钱,老子可不干了!”
6月11号
办公室里乱糟糟的,阿茵满脸余悸地拉着同事说:“我刚才去五楼上厕所,结果你们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吗?马桶里竟然有一只手!”
她深吸几口气,又道:“那是半截胳膊,皮肤像是被火烧了很久,焦烂烂的,五根指头只剩下三根。我吓得转身推开了门,却见整间厕所闪耀着火光。一个全身燃火的男子,正趴扶在洗手台边缘,痛苦地挣扎哀嚎着。我吓傻了,一面尖声求救,一面四处张望,一转身,那人却凭空消失了。耳边还能听见惨烈的呼号和一阵一阵的冷笑声。”
“真的假的啊?”
阿茵补充道:“那着火的怪家伙也很奇怪……那间厕所有问题……你们不觉得这几天大楼里面变得古古怪怪的,整个气氛都不一样了吗?”
阿茵比手划脚地说,大伙儿听得一愣一愣的。
同事小徐嘿嘿笑着问:“那你没有冲水啊?”
“吓都吓死了,哪儿还记得冲水?”阿茵吼他。
“嘿嘿!”小徐奔回座位拿出数码相机,便往外头冲,还猥琐地笑着,“这种不注重公众环境卫生的行为一定要拍照存证,哈哈!”
茂辉心中隐隐觉得不安,起身想下楼去问问严伯那法事谈得怎么样。他才刚踏出办公室半步,却听见身后一声尖叫。
“文原,你要干什么?”
旅行社的老板和文原正抢夺着一把美工刀。文原的手腕上有一道血痕,淌了满手血。
老板大声叫着:“文原要割腕,大家快来帮忙!”
茂辉冲了过来,和四周其他男同事一拥而上,将文原压倒在地,夺下了他手上的美工刀。
文原泪流满面,闭着眼睛呜咽哭着。
“让开让开!”一个年轻女生推开众人蹲下,手里拿着一条丝巾,将文原手腕上方处紧紧绑缚,打了几个结,这才拍拍手说,“快送他去医院缝合伤口啊!”
“我自己去。”文原平静了不少。
“等等,我陪你去!”茂辉匆匆忙忙跟在后头。两人下了电梯。
严伯仍激动地讲着电话,一见文原手腕处有血污,立时气愤地对着电话那端大嚷:“看吧,果然出事啦!”
茂辉陪着文原往附近的医院走去,终于忍不住问:“嘿,到底是什么事?”
文原脸色难看,神情凄苦,好半晌才说:“我是一时想不开……我不会再这样了,我还有家人,真的挂掉,我家人可惨了……”
“你能这样想就好了,但是,到底是怎么回事?”
文原摇摇头:“我不想说……”
茂辉回到公司,替留院观察的文原请了假。他将丝巾清洗干净,见刚才那提供丝巾的女生被一群男人围着,七嘴八舌地问东问西。茂辉自然也不落于人后,挤了过去,扬起手中的丝巾,摇摇晃晃地说:“小姐,这是你的丝巾。”
“哗一战神来了。”
“承让承让。”茂辉一点儿也不介意“战神”这个封号。
“这是你的丝巾,还给你。”茂辉将丝巾递给那女生,见她除了服装有些跟不上潮流之外,完全就是电视里那些一线女星的样貌标准,“在下茂辉,第一次见面,你好。”
“你好,我叫娜娜。嗯,为什么他们叫你战神?”女生接过丝巾,瞧了瞧,笑说,“你洗得挺干净的。”
茂辉搓搓手说:“让我仔仔细细和你解释为什么他们这样叫我。”
娜娜爽快地答应,指指外头说:“到外面说吧,别妨碍大家忙了。”
“好啊。”茂辉眉开眼笑地跟上。
令大家大跌眼镜的是,二人大有相见恨晚之势,还交换了手机号码。
“我们还约了今晚吃饭呢。”送走了娜娜,茂辉得意地跟大家显摆,这可是他。生平第一次成功约到女性同桌用餐。
可是到了下午,大伙渐渐不安起来。
一个五十岁的老板脸色青白地跑回办公室,说自己本来要下楼,电梯却无缘无故地在五楼停下。门一打开,一群眼睛翻白、浑身是血的“人”挤进电梯。
一位三十岁的主管说他走楼梯下楼时,途经五楼,听见了凄厉的尖叫声、看到了满墙的血字、闻到了呛鼻的烟味。
跟着又有更多的人在大楼各处碰到了吓人的事情。
一些年资较长的员工开始述说当年命案的经过,只一个下午,闹鬼的消息便传遍了整栋大楼。
“小徐呢?”一个男员工突然想起,小徐中午时拿着相机嚷嚷着要去拍照,但到了下班时间还没回来。
“得有人去找他。”茂辉立时提议要去找人。几个平日好事的人也纷纷附和,各自准备好手电筒,带着放在钱包或抽屉里的平安符,像是冒险一般,去寻找小徐。
“色情徐!你在吗?”茂辉抢在最前头,吆喝着。
大伙到了五楼的女厕前,朝里头叫喊几声。只见里头的灯光明明灭灭,每一问厕所门都是虚掩的。
“我……我中午来的时候,灯是好的。”阿茵害怕地说。她本不愿来的,但心中介意小徐说要拍她如厕后的马桶,于是跟在其中,想着若是见到小徐,便要将他的相机删个干净。
茂辉和另外五个男人挤进女厕,觉得这里的温度似乎低了一些。
一阵惊呼吵闹之后,小徐被六个大男人七手八脚地自其中一间厕格拖出,满头满脸都是粪便,不过幸好他还有气息,只是被吓晕了。茂辉翻出水桶,接水往小徐头上冲,冲落他头上的那些粪便,也顺便将他冲醒了。
小徐一醒便大叫,一声接一声地大叫,直到救护车来,给他打了镇静剂,这才将他载走。
茂辉手中还拿着小徐的相机。大伙开机查看,相机之中不但有马桶的照片,还有个录影档案,内容是阿茵如厕之后忘了冲水的马桶。
阿茵恼怒地要抢相机,一个男人突然指着相机说:“那是什么?”
大伙儿定睛看去,只见相机屏幕中的录影景象渐渐亮了,光芒闪烁不定,像是火的光芒。
镜头开始晃动,小徐似乎发觉了什么异状,发出一声尖叫,跟着镜头激烈晃动,相机落到了他的鞋子上,而后滚落在地。至此,镜头一直拍着天花板,小徐的身子激烈抖动,惊叫声接连不断,不知看见了什么。
录影画面结束。
这群人之中,本来不信邪的也不得不信了,都同意这栋大楼真的有些古怪。
大伙不发一语地仓皇上楼,然后收拾东西,各自下班回家。
6月12号
这日天气依然晴朗。
茂辉吹着口哨,还沉醉在昨晚和娜娜的烛光晚餐中。他从来没有这么快乐过,摇头晃脑地和严伯打招呼,却见严伯呆愣愣地望着外头的大马路。
“怎么了,严伯,有心事吗?”茂辉亲切地问。
“我辞职了。”严伯无奈地说,“他们不把我的话当一回事儿。我只干到这个月底。”
茂辉不知该说些什么。
“咦,那些家伙在于什么?”严伯突然指指闭路电视屏幕,只见文原被三个男人堵在三楼至四楼的楼梯间,唯唯诺诺地不停弯腰点头,像是在道歉一般。那些男人却不领情,其中一个伸手推了文原一把,然后顺手一巴掌打在文原脸上。
“文原被人打了!”茂辉大叫一声,等不及电梯,便急急奔跑上楼,已然听到三四楼间的争执声。
两个男人架着文原,另一个叼着香烟,一巴掌接一巴掌地朝文原脸上打。
“你们干什么!”茂辉大吼一声。
动手打人的那个男人停下动作,回头看了茂辉一眼,突然尖骂:“你少管闲事,滚远一点儿!”
茂辉陡然一愣,突然觉得这家伙的样貌有些眼熟,但一时之间却想不起是谁。
“是谁在这儿打人?”这时严伯也抄着棒子赶来,破口大骂,见到那个被人叫做良哥的带头男人,举起棒子指着那三人骂道:“我已经报警了,你们还不滚?”
“老不死的……”良哥怒眼瞪着严伯,神情一下子狰狞起来。
茂辉吸了口气,认出了他,这良哥正是前天在五楼那扇上了锁的门外所见到的逼债的那群人之中的头头——那个面目狰狞猥琐、拿着老虎钳对女人施以酷刑的家伙。
他此时的相貌老了些,但眉眼之间的那股神情,茂辉绝难忘记。
“你看什么?”良哥见茂辉目不转睛地瞧着他,顺手便一巴掌甩过去,打在茂辉脸上。
茂辉想也不想,一拳打在良哥的鼻梁之上。
良哥坐倒在地,鼻血登时泄下,染红了整片领口。他那两个跟班立时松开了文原,奔跑过来揪着茂辉的领子就要揍他。
“滚滚滚!”严伯冲上去,掺杂其中推推搡搡着。
三四楼闻声而至的人渐渐多了。有些平日和严伯、茂辉交情甚笃的员工,见他们与三个流氓模样的家伙推挤争执,纷纷赶来帮忙。
“什么事?”
“谁在欺负我们的战神?”
良哥见苗头不对,尽管气恼,也无可奈何,抹抹鼻血,手一招,带着两个跟班下楼,临行前还瞪了茂辉一眼,威胁道:“我会记得你的。”
自助餐店里,文原静悄悄地坐在最角落的座位。他的双颊还留有巴掌的红肿印子。
“有什么困难,怎么不告诉战神哥哥我呢?”茂辉嘿嘿笑着。
“没有人帮得了我,都怪我自己不好……唉……”文原低下了头。
“你欠了他们多少?”
“你怎么知道?”文原有些惊讶。
茂辉苦笑说:
“这不太好解释,总之我认得那个良哥的样子,我知道他是干哪行的。他带人打你,我想不会有别的原因了……”
文原摊摊手说:“我只跟他们借了二十万,那时家里有些事……准知道他们怎么算的,才没几个月,就变成了三百万……”
“报警了吗?”
“报过了,但警察叫我别理那些人就好了,说他们只会吓唬人。”文原说完,低垂着头下楼。
茂辉看着文原离去的背影,是那样的了无生气,行尸走肉一般。
“你人挺好的。”娜娜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
“我人本来就很好,大家都说我是新好男人。”茂辉得意地道。
“我是说你打了那个人一拳。”娜娜看着楼底下的下班车潮。
“实在是……实在是他该打。”茂辉解释着。
“我也觉得他该打。”娜娜忽然说,“明天你可以不要来上班吗?”
茂辉想起明天还有重要工作要做,并且还要通宵加班。
“你明天可以不上班吗?”娜娜重复这句话。
“我也很想不上班,但是没办法啊。”
娜娜没再说什么,只是微微笑着。
这天晚上,茂辉睡得极不安稳,他正做着梦,梦见他正在这栋大楼里头。那位老先生四顾望着,在廊道之中奔走,问每一个人有没有见到他的小娟。
老先生到了茂辉面前,咿咿呀呀地比手划脚,焦虑地拉着茂辉的手,在廊道之中穿梭,到了一户门前,推开门进去,神桌上还点着香,供奉着小娟的牌位。另一个老妇人则坐在一张椅上,静静缝织着毛衣,想来应当是老先生的老伴。
茂辉指指牌位,告诉那老先生,小娟就在那儿。老先生这才又记起了小娟在牌位上,突然哭了起来。
茂辉拍拍老先生的肩,四处走动,打开一扇门,那是小娟生前的房间。
茂辉在墙边看着小娟的照片,他的视线停留在一张小娟大学时拍摄的照片上。他突然感到一阵骇然,在房间之中怪叫,回过头去,翻动了几本书,其中一本是笔记本,翻开来,里头有几个名字,其中一个名字以红笔圈了起来——娜娜,很有活力,充满了希望,非常适合即将成为社会人的我。我很快会好起来的。
茂辉双手发抖,一味地摇着头。
茂辉出了老先生家,往廊道那头走去。眼前是楼梯和电梯,一些办公桌椅和一箱一箱的资料、货物,堆放在楼梯口。货物非常多,将整个楼梯都堵死了。
楼下突然上来几个人,拨倒了不少货物,是好几个流氓模样的家伙,每个人手上都拿着一桶东西。
茂辉打了个冷颤,带头那个是良哥,这个恶魔又来了。其中一个搬运工人被良哥的手下以一只玻璃瓶打破了头,里头的液体泼洒一地,刺鼻的气味弥漫而出。那是汽油。
忽然,良哥的手下惊叫一声。他在打斗中掉落的烟头,被那刺鼻液体一溅,冒出火来,火星掉落在四周堆放着的货物之中,燃烧起来。
搬运工人们和附近的员工纷纷来帮忙灭火。
良哥啐了几口口水,哈哈一笑,带着跟班往另一端赶去:“反正都要烧。”
茂辉感到一阵愤怒,他追着良哥一行,从这头追到那头。那被逼债的成衣商,门户不但锁着,且门后堆满了桌椅。良哥带着兄弟猛踹了几脚,踹不开。他面目狰狞,使了个眼色,手下们拿出铁链,穿过两柄门把,一圈圈捆着,最后锁上了个锁头。茂辉依稀听他们狞笑着说:“你再不出来,以后就别想出来了!”
茂辉扑过去,想抢下他们手中的汽油桶,但这是梦,抢了也没用,他根本抢不下来。
良哥点了根烟,向地上的汽油一丢,那火势轰然闪耀,如爆雷一般。火势另一端的良哥等人,似乎没料到这火势来得如此猛烈,他们当中几个也被波及,手脚都被烧着了,连滚带爬地自那端楼梯逃下。
其中有一个手上犹自拎着一瓶汽油,直到火卷上了衣服,这才知道不妙,却已经来不及了。他手中的汽油罐爆裂,烈火瞬间将他吞噬。他尖叫着跑入楼梯口的厕所,打开水龙头,想掬水往头脸上泼,但只泼了两下,就不动了。
那火势愈演愈烈,几个落在原地的汽油瓶子跟着炸了,一团团的火带出浓烈黑烟。电路被火烧坏,五楼登时一片漆黑,仅能从某些敞开着的门户看向里头的窗。外头是夕阳,火红色的夕阳和楼里头的惨况相互呼应,仿若末日来临。
四周都在摇动,焦味、尖叫声、绝望的哭声充满了整个廊道。茂辉同样感受得到高温和浓烟呛鼻的味道。惊慌失措的员工们纷纷往逃生楼梯方向挤,走到成衣商公司前才知道,大火就是发生在这儿的。
“走前面!走前面!”茂辉尖叫着,指着廊道另一端的主楼梯口。
那里也是火。
方才那堆积货品的楼梯口的火势不但没有被扑灭,且更为炙烈。
茂辉想要帮忙,但那炙热的火和风将他卷到了更远的地方。他只能看着,大叫大嚷。他感到心中愤怒、悲痛,但却毫无办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每一个人被浓烟呛倒,被火舌卷上。
“你们怎么了?你们要干嘛?”良哥惊惧地大吼着,猛力踢打那几名手下,但他们像是失了魂一般,对自个老大的叫唤毫无反应。
只见前头那门渐渐敞开,凶狠的气息滚滚而出,那是悲怆的气息,那是复仇的气息。
良哥睁大了眼睛,看到了房中地板上的血污和梁上的绳,俨然是七年前那夜的情景。
一个女人大睁着眼睛躺于地上,他的丈夫,那个成衣商人脸上挂着血泪,搂着妻子。
“我错了……原谅我……”良哥的身体哆嗦着。他看到那对夫妻抬起了头,两双眼睛睁得极大,瞪视着他。
“现在才知道错了,太迟了。”娜娜在一旁出现,幽幽地说。
四周的住户怨灵围了过来,都愤恨地看着良哥。几个钱庄手下脸色漠然,静静地将良哥架进屋去。
良哥心中的恐惧达到了极点,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瞧着一个手下钩下悬在梁上的绳子,将自己双手绑缚,将绳另一端抛过一柱横梁,慢慢拉动。良哥便这样被缓缓地往上吊起,他猛蹬双脚,却踢不到他那些手下。
“快放开我!快放开我!”良哥的嗓音近似哭音,眼泪都要流出来了。他苦苦哀求着,“……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求求你们原谅我……”
但他目光所及之处,已见不到那成衣商夫妇。突然身旁有了动静,他其中的一个手下身子一震,拍了拍良哥的脸,然后转身走到门边,抄起一根粗粗的木棒子,再转身面对良哥。他脸上的神情依稀在哪里见过——是那成衣商男人。
“你……要干什么?”良哥惶恐地问。
持着粗木棒的手下向他走来,冷酷的神情让他感到一阵掺杂绝望的恐惧。
“有借……有还……”那手下喃喃说着,眼中射出异光,将手中的粗木棒高高举起。成衣商屋中传出一声硬物击打的巨响,同时是良哥猛烈凄厉的哀嚎声。
砰!砰砰!击打声一记接着一记,良哥的惨叫声更加沙哑惨烈。然后,击打声渐渐停了,但只静默了一会儿,良哥又发出了更令人胆颤心惊的凄厉惨叫。
躲在一旁的茂辉知道屋子里头发生了什么事,他还记得良哥当时持着木棒打不过瘾,还以老虎钳去对付成衣商的妻子。那散发着艳红血光的房间之中,正重演着当年的悲惨一夜,只不过苦主换了人,良哥一个人承受着成衣商夫妇所遭受的惨事。他罪有应得。
茂辉撑起身子,远远看到成衣商那户门上的小窗透出血的光芒。
天花板滴下了血,一盏盏灯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妖异的火光,廊道之中回荡着的凄厉哭嚎声逐渐消失,四周墙壁上的焦黑污迹渐渐褪去,那些怨灵们脸上的伤疤也渐渐淡去,凶狠的神色变得平静,大伙井然有序地排着队伍,妈妈牵着小孩、主管领着下属,有说有笑地缓缓前进……
“谢谢你……”娜娜冲茂辉露出明媚的微笑,然后向远处的老先生急急追去。
他们的身影渐渐消失不见,宛若梦境……
6月13日
茂辉醒来时,竟已十点半。他拍拍脸,还得去上班。在去往公司的路上,发热、发冷、喷嚏、鼻涕、咳嗽、头晕统统席卷而来。他想起了前两天买的感冒药,赶紧吃了一颗。
严伯的藤椅后头藏了几支家伙。见到茂辉来,严伯招他过去,拿了根球棒给他,神秘兮兮地说:“阿辉啊,今天13号,明天就14号了,你小心点儿。”
茂辉接过球棒,强打起精神往里走,迎面遇到阿水师背着大包小包,拿着罗盘,神经兮兮地左顾右盼,似乎在惧怕什么一般,口中喃喃念着:“待不下去了,待不下去了……”
阿水师见了茂辉,猛摇着头,说:“唉,你印堂发黑,黑到骨子里了。”
茂辉一愣,问:“阿水师,你背这些大包小包,要去旅游吗?”
“旅你个头,我是要跑路的。阿辉,你感觉不出来吗?这里阴得很。”
茂辉目送着阿水师离去,然后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傍晚五点四十五分,接近下班时问。五楼廊道之中,灯光闪烁依然。三十余名男男女女抱着“团结力量大”的心态,要正面挑战这些时日的种种传说。
大伙各自拿着数码相机、带拍照功能的手机、手电筒、各式各样的护身符等,浩浩荡荡地分别从两端主副楼梯挥军向下,相约于五楼廊道中央会合。
茂辉因为感冒,整个人昏昏沉沉的,虽然他心中忐忑不安,但生性好事,也怕其他人出事,于是也参与了这场年度捉鬼盛事。
等了好久,什么都没有发生,一些好事的开始起哄。
“你们没听严伯说的故事吗?”一个网络公司的年轻男孩说,“七年前的一场大火,烧死了很多人。最惨的是谁你们知道吗?是楼梯口的成衣商夫妇!在失火的前一个晚上,他们还被地下钱庄的人狠狠地凌虐过。”
“我们去看看那成衣商的公司。”有人提议。
大伙一呼百应,你推我挤地转向,往那廊道一端的最后一户前进。很快到了那门外头。
在事件发生之后,五楼进行过大翻修,翻修之后,闲置许久,开始有公司租下五楼之中的单位作为仓储。但至今,从前成衣商那户,还是没人要。
几个胆子大的互视一眼,伸手去推门。门没上锁,两扇门受了力,渐渐往里头敞开。有人伸手按电灯开关,却发现灯还没装上。大家借着微弱的窗光、门外的灯光,清楚瞧见这单位里除了地上厚厚的灰尘之外,空无一物。
“嘿!不如找点儿事做。”阿茵自小背包里拿出了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碟仙纸张,将之摊开,平整放在地上。很快,四周便聚了六个人。
正在这时,茂辉突然打了个大喷嚏,鼻涕流至下巴。他狼狈地跑出,赶至厕所清洗。出来时遇到门外几个不敢进去观看的女生。
突然,女厕之中发出一声尖叫,一个抽空去上厕所的女生连滚带爬地奔出厕所,尖叫着:“出来了!出来了!”
这一声尖叫惊动了所有的人,在门外的几个人都看到那正逃至厕所门边的女生身子一扭,又被拖回了厕所。
“救人!”茂辉大喊一声。他离厕所最近,当先扑去,一把钩上了那女生的脚踝,使劲往外拖拉。他瞪大了眼睛,见到那女生的背后隐隐约约有个人形,圈着女生双肋之下,将她往里头拖。几个男人赶来帮忙,和对面那看不见的力量互相抗衡。女生被这两股力量拉得腾空,吓得魂飞魄散,尖声吼叫,哭得嗓子都哑了。
屋里玩碟仙的、看人玩碟仙的,听到外头的吵嚷尖叫,纷纷奔出门外,都被这一幕吓得傻眼。
大伙使劲地拉,终于将那女生拉出厕所外头。厕所那方的力量顿失,女生上半身跌撞在地,狼狈地挣扎站起,尖叫着往楼下逃。
有一半以上的人跟着那女生逃,另一半的人虽然没有那样惊慌,但全挤成一团,匆忙撤退。
“别慌,慢慢走!”茂辉指挥着众人撤退。他感到身边还聚着一堆人,于是吆喝着让他们走。但他们似乎不太理睬茂辉,只是在缓缓地晃动。
茂辉头晕、头痛、反胃,不停地打喷嚏、咳嗽。他探头向成衣商那间空房大声叫:“别玩了!走吧!”
里头连阿茵在内的六个人的脸色极难看,身子剧烈地发着抖。
“我的手抽不回来……”
“啊……天黑了……太阳下山了……”
“还玩,都出事了!”茂辉又朝里头喊了一声,探头去望,不禁怔了怔。
阿茵等不停地抽手,手却抽不回来。那碟子像是被钉在地上一般,动弹不得。
阿茵嚷着:“你们还愣着干嘛,快道歉啊!”其余五个人彼此看了一眼,呢喃道起歉来。
此时天已黑了,房里的灯光微弱。
在那六人围着的大纸张中央,隐隐有个影子若隐若现,那是一个人影。玩碟仙的六个人都看不到那人影,茂辉却看到了。他停下脚步,倒抽一口冷气。一个全身满是恐怖伤痕的女人一动也不动地躺在那张大纸中央。女人的眼睛大睁,眉头怒皱,脑袋正好枕在六个人的手指交会处一一那只碟子上。
茂辉认得那女人的样貌,她是成衣商的妻子,他还记得那女人临死前深受酷刑的样子。他浑身发抖,不知该如何是好,这时,感觉后背抵了个东西,他回头一看,“哇”地一声后摔倒地。
一个男人双手高举,被吊在空中,脑袋侧在一边,缓缓地打转。男人的双腿是肿胀扭曲的,腿骨不知道断成了几截。
茂辉腿软,连站都站不起来,只能手撑着地,不停向后退着。退着退着,手轻触到背后那女人的脚趾,脚趾头是稀稀烂烂的一片。茂辉像是触电一般,整个人弹起。
六个人看不见吊在空中的男人和压着他们手指的女人,只是不停地道歉,一面喊着茂辉:“茂辉……茂辉,帮帮忙,把我的手拔起来……”
茂辉浑然不知所措,他伸手去帮忙,想拉阿茵的手。
女人突然侧头,瞪大眼睛看着茂辉,两行血泪自眼眶中淌下。女人的脑袋开始晃动,似乎想挣扎起身,但她起不来,露出了痛苦的神情。
六个人的手指随着女人脑袋的晃动而抖动,小碟子胡乱绕起圈来。大家的脸色都白得可怕,全身绷得死紧,汗滴不停滴下。
茂辉听见“砰”地一声,回头看去,男人已经摔了下来,在地上挣扎半晌,然后朝着六人的方向,以双手撑着身子,缓缓匍匐而来。他咬牙切齿,双眼含泪,泪是殷红色的。
“啊啊……啊啊……”茂辉六神无主,他见到四周墙上多出了陈旧的壁纸,地板的瓷砖也变得老旧、黏腻,且满是污垢血迹。这是七年前的房间。
男人奋力地爬,血泪挂了满脸,他摸到了妻子的脚,摸上了她的腿。
茂辉猛一推,将一个犹自奋力抽手的家伙推到一边,让出位置,让男人爬过来。
“你干什么?还不帮忙?”那家伙气愤地喊。他看不见这对惨死男女,不知道那男人差一点儿就要往他身上爬。
男人呀呀地哭着,那声音钻进茂辉的耳朵,一声一声都是凄厉的悲鸣。茂辉惊惧之余,也感受到了浓厚的哀伤。突然他见到门外人影一晃,一个女孩站在门外,却没遮住自廊道映入的光。
是娜娜。娜娜轻巧地走进屋里,看了看茂辉,轻叹口气。她走至六人之间,扶着女人的脑袋,微微上抬。
压着六人手指的脑袋抬起,六人同时向后摔倒,这才回过神,争先恐后地往外逃。
娜娜拉过了男人的手,将他拉得更近,将他妻子的身子微微朝他推,让他搂着妻子的肩头。
成衣商妻子仍大睁着眼睛,流露出说不尽的怨恨;成衣商男人则紧紧拥着妻子,张大了口,滴落下充满怨念的黑血。
“你还不快走!”娜娜牵起茂辉的手,将他往外拖。
娜娜将茂辉拉到了角落,轻轻地说:“你知道吗?大家给你面子,才没伤害你那些同事。他们无礼得过火了。”
茂辉不知是什么情形,喃喃问着:“给我面子?”
“是呀。”娜娜轻声说着,“你替大家打了那个恶人一拳。”
茂辉静默着,突然抬头问:“娜娜,我昨天做了一个梦……梦中有一个老先生,在找他的女儿,他女儿的名字叫小娟……”
娜娜不等茂辉说完,伸手按住了他的嘴巴,淡淡地说:“那个老先生是我爸爸。小娟是我。”
娜娜静静地说着自己的事。
九年前,她生了一场病。她本以为自己会渐渐好转,还在记事本上替自己取了个新名字,希望这充满朝气的名字能给她带来好运。然而,她终究敌不过病魔的纠缠,在某晚突发的病况之下,与尘世告别。她死后的灵魂仍在世间徘徊,偶尔也会返家探望年迈的双亲。
两年之后,那场大火夺去她的双亲和整层楼所有邻人、员工的生命。她和大火中枉死的灵魂在每年的法事中被安抚沉睡,年复一年。
直到这一年,她和整层枉死的怨灵,才随着法事迟迟未进行而苏醒。
娜娜并非惨死于大火之中,因此心中的怨念没有大楼中其他怨灵那样深,她在大楼各处漫步,想替这些不能安息的灵魂做些事情。
后来,她认识了茂辉。
“过了今天午夜,就是邻居们的祭日,他们心中的恨到达了极点,你不应该来的。我知道你有工作要做,但无论如何,今晚接近凌晨直到明日日出之时,不要出来。”娜娜轻轻拍了拍茂辉的手背,和冰霜一样的冷,“我会尽力安抚那些可怜的邻居,陪着他们度过悲伤的一日。”
娜娜说完,转眼便不见了。五楼廊道之中,还隐隐可见许多身影,有些比较清晰,有些较为模糊。
茂辉叹了口气,茫然地上了楼。大楼里的人都跑得差不多了。可是,他还要加班。
廊道之外冷冷清清的,茂辉大步向前走,走至楼梯口之际,看到那里阴恻恻的。茂辉陡然一惊,看到五楼楼梯间到廊道的墙壁、地板、天花板等,全都成了黑漆漆、红殷殷的一片。
在住户祭日即将来临之时,火灾现场渐渐地还原出原貌。
茂辉惊骇得全身发颤,他此时可不是在梦中,而是真真切切地站在现场。他看了看表,十一点四十分。
前头廊道之中,出现了一群一群的受害住户的怨魂,每一个都是焦的,有些头脸变形,是逃生之时互相踩踏所造成的。茂辉额上的汗滴不停地滑落,他假装什么也没见到,踩踏过漆黑一片的地板。两侧的公司招牌都是七年前的。
住户们渐渐围上茂辉,茂辉急得大喊:“不是我害死你们的,我还有工作要做,别妨碍我做事!”
那些住户眼神空洞,仍围在茂辉左右,有些还伸手去拉他的手。茂辉拨开那些抓来的手,加快脚步向前走去。
他见到那小孩子紧跟在他背后,拍着一个皮球,那皮球也是焦黑色的。小孩子嘻嘻笑着,不停去抓茂辉乱甩的手。
眼前的那一端,成衣商那户门上锁着铁链,门轰隆隆地响,里头传出撕心裂肺的哭嚎声。
半边脸焦黑的小孩揪住了茂辉的胳膊,抓得死紧,怎么也不肯放。
“不要抓我,不要抓我!”茂辉狂甩着手怪叫着,终于奔到了这一端的楼梯间,回头看去,住户的怨灵们伫立在楼梯间之后,仿佛害怕着什么一般。茂辉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去,便是自己身旁的厕所。厕所里头红殷殷的,闪动着燃烧的气息,有非常强烈的戾气在里头冲撞。
“叔叔,叔叔……好烫,好烫,救救我……不要丢下我……”揪着茂辉手臂的小孩落下了眼泪,沙哑地哭着。
良哥也不答话,自己便往上走。他那十几个跟班押着茂辉和文原两人,也往楼梯上走。通往六楼的楼梯是堵死的,是一些杂物,由于光线漆黑,那些流氓模样的人没有注意到杂物上头贴着的标签,都是旧的。为了到达七楼,他们只好从五楼廊道穿到另一侧的楼梯上去。
良哥一行人往廊道当中看去,静悄悄的,几盏灯忽明忽灭,闪烁不已。当中有几个资历较老的,察觉出不对劲,打量着四周,却不敢出声。灯光青森森的,他们向左拐过了一个弯,直走一阵,又向右拐了两个弯。
这廊道似乎比想象中还要长,不仅几个混混觉得奇怪,就连茂辉也有些讶异。他双手被压在背后,转头瞧见押着他的小混混手腕上的表,零时三分。茂辉深深吸了口气,住户们的祭日到来了。
廊道之中,前前后后出现了一些“人”。有的手上提着公事包,有的拿着文件。小孩拍着皮球而来,经过良哥一行之时,向他们看了一眼,嘴巴大张,“啊”地叫了一声。那声音之尖锐,锥入所有人的心窝。
架着文原的两个流氓被这尖叫声一吓,松开了手。文原在地上爬着,只觉得手掌处黏腻腥红一片,是焦黑的血污。他惊叫着,连滚带爬地向前逃。
良哥一行人也大大骚动起来,只见到四周青冷的墙上爬出了血污,地板翻起了焦迹,两侧本来紧闭着的门敞开了,有些人在中间走动,有些货车推了出来,上头摆放着一叠一叠焦黄色的文件。那是七年前的景象,那个末日到来之际。
“文原!文原!快来!”茂辉费了好大劲儿才拨开突然出现的老先生那对枯爪,扶起了文原,带着他逃走。
“混蛋,耍我!”良哥勃然大怒,掏出了裤袋中的手枪,向茂辉后背瞄准。
一股寒风卷来,良哥的枪瞄歪了,射在地上,只溅起几片焦污的地砖,再抬头一看,已经不见茂辉和文原。
“玩什么花样?追!”他气得大吼,身后的手下们却有些胆寒,其中一个神情呆滞、脸歪嘴斜地撞起了墙;另一个吓得伏倒在地,尿湿了裤子。在他的身旁,围了两男一女,睁着青红色的眼睛瞪着他。
良哥也发起了抖,却强装凶狠地胡乱开了数枪,大步奔跑起来。后头有超过十个手下跟着他逃。
“大家跟着我,跟着我!”良哥大吼。十余个手下有的掏出了枪,有的亮出折叠刀,个个惊惧到了极点。
良哥远远见到前头便是廊道尽头,是通往上下的楼梯间,赶紧大声喊着:“往那儿走!”
十余个家伙之中,突然倒下一个,躺在地上不停地哆嗦。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瞧着天花板,大伙儿拉他也拉不起来。
跟着又倒了一个家伙,其他人纷纷尖叫着。只见这家伙身上伏了个全身焦黑冒血的妇人,妇人的眼睛白茫茫的,双手紧掐着那倒地混混的脖子。
“走!走!”良哥吆喝着,一味地往前逃。惊慌之际,又落后了两三个伙伴,他们疯狂叫着,彼此互殴。
前头一扇门突然打开,几只手伸了出来,将一个家伙拉进去,门立时被关上,里头传出了那家伙的惨叫声,像是见到了极恐怖的事情。
“走!走!”良哥吼音沙哑,心中惊惧至极。
又一扇门打开,几个住户怨灵飘出,又缠倒几个钱庄流氓。
良哥大声吼叫,身旁只剩三个伙伴了。他全身不由自主地发着抖,脸上的怒色变成了绝望。
前头的廊道闪动着火光,却不见火烧。成衣商那户近在眼前,门下一阵一阵的红气滚出,哀嚎声、哭声、叫骂声此起彼伏。
良哥激烈地哆嗦起来,手中的枪落地。他听见了熟悉的声音。那是他自己说话的声音。
他六神无主,茫然地向前走去,身后的几个手下跟着。他们一步步向前,在接近成衣商那户门前之时,听见了说话声:“每次都说会还……这次不给你点儿颜色瞧瞧,其他借钱的人都学你啦,TMD!”
良哥齿颤胆寒,将脸凑近门上的窗。里头红红雾雾一片,他瞧不清楚,似乎隐隐约约看见他自己。他将脸凑得更近。一个女人的脸贴上了窗,和良哥四目相对。
良哥崩溃地大叫,向后猛一弹,撞在自己手下的身上。几个手下不知怎么,神情漠然,冷冰冰地将良哥架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