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知梦

餐桌上摆着以海鲜为主的料理。小杉很少做荤菜,因为她不喜欢吃肉。英仁带来了清淡的白葡萄酒,他知道她喜欢这样的口味。直树对他这一点很是欣赏,他总能考虑到细节,而且处事灵活。直树有时甚至觉得,他当技术人员都有些可惜。

  “SURLIE这种葡萄酒,是用早收的葡萄酿成的,味道有些淡。说实话,对葡萄酒我了解得也不多。”英仁解释着自己带来的白葡萄酒。可以看出,他在尽量让自己的讲解不那么乏味。

  “说的真像那么回事。味道很清淡,很好喝,对吧?”小杉一只手拿着玻璃杯,看着直树。

  “恩。”他点点头。其实他并不懂葡萄酒的区别,他喜欢的是啤酒。

  英仁和直树是大学同学,两人同在足球队,英仁比直树低三届,但是他们院系不同,直树是经济学院的,英仁是工学院的。那时他们的关系不是特别亲密,尽管同在足球队,但也不过是在运动会上打打交道,学长和学弟之间有有一道看不见的墙。

  他们开始频繁交往,是英仁进入直树所在的公司工作之后。直树在宣传部,英仁在产品开发部,两人在工作上交往比较少,但他们有共同的爱好——足球。直树毕业后参加了俱乐部,每年都要和朋友们赛几场。对他来说,有英仁这样一个可以信赖的帮手还是很满意的。

  一晃十多年过去了,两人还是保持着这种关系。每次比赛前几天,英仁都会到直树家来,和他商量比赛的事。今晚他来这里也是由于这个原因。另外直树还会顺便请他吃妻子做的料理,也算是对他的一种犒劳。

  就在英仁带来的葡萄酒快要见底时,客厅橱柜上的手机响了。

  “啊,是直树的电话在响。”英仁说。“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呢?”

  直树站了起来,但他并没有急着去接电话,他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他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那么笨,没有事先把电源关掉。

  电话不停地响着。如果不接电话,就会引起英仁和小杉的怀疑。没有办法,他接通了电话:“喂,你好。”

  那头传来喘气的声音,“是我。”一个女人说。这个声音他相当熟悉。

  “啊。。。你好。”

  刚才不祥的预感,果然应验了。直树背对着坐在餐桌旁的那两个人。

  “你在哪里?”电话里的女人说。

  “我家里来客人了,一会儿再给你打过去。"

  她对直树的演技付之一笑:“你是在家吧?”

  “恩,对。所以,我一会儿再给你打过去。真不好意思。”他很快说完,准备挂电话。

  “不许挂!你要是挂了,我还会一直打。关机也没用,我会往你家里打,反正我知道你家的电话号码。”

  直树感到浑身发热,这个女人这次的态度和以往明显不同。

  “好,我知道了,你先我等一下。”

  直树把手机贴在耳边,推门来到走廊里。他没看英仁和小杉的反应,因为他不知道该以怎样的表情面对他们。

  他走进旁边的房间,这间房被直树用作书房。

  “你到底想干什么?别再为难我了!”直树坐在椅子上说。

  “有什么好为难的?你就那么一直把我藏着?”

  “你替我考虑一下,我老婆还在旁边呢!”

  那女人像是很意外似的说:“哎呀,是吗?你不是跟我说好要把我的事告诉你老婆吗?那样的话,被她听见了也没什么吧。”

  “我不是说过要选择时机吗?这种事情得看时机!"

  "又来这一套!我已经听够了!”

  “总之,明天我会给你打电话的。这样总可以了吧?”

  “不行!”女人断然回绝了。

  直树悄悄地叹了口气。

  "为什么不行?”

  “我已经不相信你的话了!我怀疑你是不是真想和你妻子离婚。你每次都是这样,肯定是不想离!”

  “我没骗你。你行了,别这么磨人了。”直树压低了声音,生怕旁边的小杉他们听见。

  “现在马上说!”

  “什么?”

  “把我们的事告诉你妻子。”

  “别胡闹了!我以后肯定会说的。”

  “如果你说不出口,那就我来说,你把电话交给你老婆!“

  “这怎么行?得了,我知道了,明天我们好好谈谈。你定个地方吧。”

  直树只想尽快熬过这一关,可那女人根本不听他说。

  “让你妻子接电话!”

  “你别开玩笑了!”

  “难道你觉得我是在开玩笑吗?”

  “至少你不冷静,这一点是肯定的。能不能给头脑降降温?”

  一时间,女人闭上了嘴。对直树来说,这是可怕的沉默。

  “我倒是觉得,你应该认真点。”女人压低了声音。

  “你什么意思?”

  “你不是在自己的房间里吗?你把窗帘拉开。”

  “什么?”

  “没听见吗?我叫你把窗帘拉开!”

  直树心中涌起了不安的情绪。这个女人到底在干什么?

  直树心中涌起了不安的情绪。这个女人到底在干什么?

  他拉开了窗帘。

  对面是一栋公寓,从这里能看到对面房间的阳台。那儿的窗帘也开着,房间里,一个女人面对他站着,拿着手机。

  “到底怎么回事?”他问。

  “你要是真的不肯当真,我也有所准备。”她退回到室内。

  室内放着一个钢管衣架,是伸缩型的,钢管的高度可以调节。衣架上没有挂衣服,而是挂着另一样东西,直树看清后,倒吸了一口凉气,那是一根绳子,一头打上了结。

  “喂,你想干什么?”

  那女人没有回答。衣架前像是放了什么东西,她踩了上去,面对着直树,把脖子伸进了绳圈里。

  “喂,佳美!”直树叫起来,“你别开这种玩笑!”

  “这不是跟你开玩笑,我已经告诉过你我有所准备。”

  “你下来!别做蠢事!”

  “你要是想让我停下来,就得听我的话!”

  “好,我跟老婆说,最近这段时间一定说!求求你不要再想傻事了!”

  “我不相信。你现在就让你老婆接电话!我要亲自告诉她我的决心。”

  “你饶了我吧!这不是威胁吗?让我痛苦你就开心了吗?”

  “那你又是怎么对我的?这么久以来,你一直让我处于痛苦之中,你又是怎么想的?我已经受不了了!与其这样,倒不如死了痛快!”

  “对不起。我知道是我不好,所以,请。。。。。。”

  “把你妻子叫过来!”

  “现在不行!”

  ”无论如何都不行吗?”

  “可是——”

  “那好,再见了!”

  他看到女人跳了下去,衣架随之一阵晃动。

  “啊,佳美!”直树叫着,“喂,喂,佳美!”

  电话那头什么都听不到了。直树凝视着对面的房间。女人的身体在房中央吊着,头无力地垂到了前面,双手耷拉下来,怎么看都不是在演戏。

  接下来的一瞬间,走廊上传来奔跑的脚步声,随后是敲门声。

  “直树,我可以进来吗?出大事了!”是英仁的声音。

  还没等直树回答,英仁已经踢开了门。见直树还拿着手机,他一时显得有些犹豫。

  “啊,对不起,你还在打电话?”

  “哦,已经打完了。”直树挂断了电话。

  “出事了!对面楼里有个女人自杀了!”英仁的眼睛有些充血。

  “你看到了?”

  “我无意中向窗外一看,看到那一幕。。。。。。”说到这里,英仁注意到这个的窗帘半开着。

  “直树也看到了吗?”

  “恩。。。。。。”

  “还是报警比较好吧,估计也没有其他人看见。”

  “别,先等一下。”直树叫住正准备出房间的英仁,“小杉她怎么样?”

  “她也看到了,当时就受到了惊吓,现在可能正躺在沙发上休息呢。”

  “是吗?”直树咬紧了嘴唇,各种想法在他脑中翻腾,他根本无法整理自己的思绪,脑子里一片混乱。

  “直树,要不要报警?”

  “等一下,”直树摊开了右手掌,“那个女人,是我的情人。”

  “啊?”英仁睁大了眼睛。

  “没工夫和你细说了,总之事情就是这样,刚才我一直在和她通话,她说如果我不把她的事告诉小杉,就死给我看,我还以为她只是在威胁我呢。”

  “没想到她真的会自杀?”

  直树点了点头,他已经浑身无力了。

  “这。。。。。。”英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直树用双手抱起来了头。

  “这可这么办?警察一调查她的房间,马上就会知道自杀的原因,这样一来,公司里的人就会知道,天啊.”

  “我明白了。直树,我先去那个房间看一下,说不定马上送医院还有救呢,我这就去。”

  “还有用吗?”直树无力地答道。英仁的话虽然给他带来了一线希望,不过他觉得眼前还是一片黑暗。

  “我也说不准,不过也只能这么做了吧.”

  “知道了,一有消息我马上通知你。”

  “钥匙在这里。”直树打开了桌子的抽屉,取出一把藏在里面钥匙。

  但是英仁摇了摇头。

  “擅自进去不好吧?还是让管理员开吧。”

  “啊,也是。”英仁说的没错。

  英仁出了房间,没回客厅,径直走向了门口,可能因为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和小杉交代吧。

  直树看着自己手里的钥匙,这是一把带给他噩梦的钥匙。

  佳美是广告代理公司的女职员,直树公司开发的新产品搞促销宣传时,他们通过工作关系相识了,这大约是1年前的事。

  她穿着笔挺的套装,工作麻利,给直树带来了一种新鲜感。他周围还没像她这种典型的职业女性。

  他们的交往是从直树给她打电话开始的。一开始一起吃了几顿饭,之后就发展成了肉体关系。在私人时间里,她表现得女人味十足——有时会显露出忌妒心,有时又像少女一样撒娇。一开始,直树有些不习惯,但他慢慢把这些理解成了她的魅力。总之,他堕入了情网。

  直树的妻子小杉很贤惠,凡事都能考虑得周到仔细,无论何时都把丈夫和家庭摆在第一位。当初直树正是看上她这一点才和她结婚的,不过经过这么多年之后,这种完美已经变得乏味了,他有好几次都起了花心,只是没维持多久,有些仅仅是一夜情。

  但是佳美和其他女子不同,和她在一起时,直树感觉自己找到了幸福,于是就想长久地和她在一起。他后来懊悔地把这段时间的感情形容为”中了邪。”

  交往半年后,佳美怀孕了。那次他喝醉了酒,心想“反正和这个女人结婚也不错“,没有采取任何避孕措施。得知她怀孕后,直树很焦急,不希望她生下这个孩子。虽说想过和她结婚也不错,但毕竟还没有做好这种心理准备。

  “我迟早都会和妻子离婚的,还是等到那时再要孩子吧。”

  他抛出了出轨男人应付这种意外时常说的台词。他心里想的是,先哄她堕胎,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但佳美并不是那种可以轻易哄骗的女人,堕胎之后,她采取了让直树大吃一惊的行动——搬到了他家对面的公寓里,而且是他窗户正对着的那个房间。

  “因为房租高,所以这栋公寓没多少人租,有很多空房。不管怎么说,那间房能空着,真是我的幸运啊,我能感觉到这是命运的安排。”

  直树回想起佳美笑嘻嘻地说这话时的情形。就是在那时,她将这把钥匙交给了他。

  对男人来说,情人住的离自己太近,绝不是一件舒服事。不仅如此,佳美还以各种形式向直树施压,比如尾随小杉购物,然后打电话过来问:“你今天晚上吃的是鱼吧?”或者当直树和小杉走在一起时,她故意从对面走过来,装作擦身而过,摸摸他的手;还有些时候,当直树无意中向窗外看时,会发现她正架着双筒望远镜向他这边望。

  每当他向她抗议时,她就用早已准备好的台词还击:“这都是你不好,我明明就在你身旁,你却一直和你老婆生活在一起,让我产生了阻止你们的念头。我爱你,我不能忍受这些。”

  直树开始对佳美感到畏惧。再这样下去,天知道她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你难道是想和分手?”有时她会躺在床上这么说,“你要是这么想,就早点说,我可以和你分手。但我不会就这么便宜你的,我会把你的事情告诉周围所有人,包括我们公司和你们公司的人,当然还有你老婆。我还要青春损失费,因为你说过要和我结婚。我认识一个非常优秀的律师,你做好心理准备吧。”

  说这话时,她的表情就像一个魔女。直树感到脊背发凉,辩解着:“我没想过要分手啊。”

  要尽早采取什么措施才行——直树最近老想着这些。他也感觉到,佳美的忍耐已经快到极限了。

  万万想不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直树盯着钥匙想。

  视野中佳美的房间里有了动静。直树一直盯着对面。一个陌生的中年男子小心翼翼地进入了房间,英仁跟在那个男子后面。那个男子穿着藏蓝色的工作服,应该是管理员。

  两个人慢慢把衣架放倒,将悬着的佳美抱下来。之后由于有阳台上的栏杆挡着,直树看不太清楚了。但管理员马上又站了起来,开门走出去,表情很严峻。

  英仁也站了起来,把手机贴在耳朵上,面朝着直树的方向。

  直树的手机响了,他按下接听键,不等英仁说话,就着急地问:“怎么样了?”

  “还不清楚,不过可能是不行了,已经完全没有呼吸和脉搏。”

  英仁的声音很低沉,他在对面的房间里直摇头。

  “是吗。。。。。。”

  “现在管理员去联系医院和警察了.”

  “知道了,谢谢你。”

  “不用谢。那个。。。。。。窗帘怎么办?”

  “窗帘?”

  “就这样拉开着吗?”

  “啊,不,还是拉上吧。”

  “知道了。”

  挂断电话后,他看到英仁在拉窗帘。

  直树重重地吐出了一口气,站起来,全身像灌铅一样沉重。他真想就这么逃开。可是他不能那么做。警察来这里也不过是时间的问题,老实的英仁也应该不会向警察撒谎的。

  在那之前,他还有些事必须做。他走出房间,来到客厅。果然像英仁所说的那样,小杉坐在沙发上,脸色苍白。

  “老公,对面的公寓里——”

  “我知道,”直树努力调整了一下呼吸,但越发觉得气闷,他就那样喘着粗气说,“其实,我有件事想和你说。”

  小杉紧张地咽了一口唾沫。

  虽然说起来有些离奇,但是算不上什么案件——刑警小田这么想——至少不算是杀人案吧。这只不过是一个头脑不正常的女人,为了惩罚自己的情人选择了自杀。在鉴定等方面,也没什么可疑之处,更何况还有目睹自杀瞬间的证人。

  唯一值得注意的是,目击证人之一是死者的情人。但是有第三者可以证明,女人自杀时,他在自己的房间里,因此可以排除他作案的可能性。

  尽管如此,作为搜查工作的必经步骤,还是要调查一下有没有其他目击证人。小田和一个看起来像他一样缺乏干劲的师弟一起,拜访了705室。旁边的706室就是死者的情人直树的房间。

  按了门铃之后,传来听起来像主妇的声音。小田报了自己的身份。

  门马上开了。一个35岁左右、身材小巧的女人出现了。可能因为听说是警察,她的表情有些紧张,这也是可以理解的。

  小田亮出警察证之后,问她知不知道昨天出事了。现在是早上9点多,距报警已经有大约12个小时。

  “我只知道警车来了,外面有些乱。”女人有些不安地回答,可能是脸色不好的缘故,她看起来有些神经质,不过她不像是那样喜欢和附近的主妇聊八卦的女人。

  “对面公寓有个女人自杀了。”

  听小田这么一说,女人瞪大了眼睛。在这个年代,竟还有人对自杀如此惊讶,这倒是让小田颇感意外。

  “从这里应该刚好能够看见自杀者的窗户,所以,我想问问,您家里有没有人目击了什么。”

  说到这里,小田突然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既然她连出了什么事还都不知道,还能看到什么呢。旁边的师弟已经开始向别处张望了。

  然而,主妇的反应出乎小田的意料,她像是非常吃惊地张开了嘴,不停地眨眼睛。

  “怎么了?”小田问。、

  “请问,那个女人,她。。。。。。”主妇捂着胸口说:“是。。。上吊死的吗?”

  小田和师弟很是吃惊,又把眼睛转向她。

  “是的。您怎么知道她是上吊死的?"

  “因为,我女儿她。。。”

  “您女儿看到了吗?”

  “是的,我有一个女儿,她。。。”说到这里她低下头去,“啊,不过这样的事情可能还不值得向刑警报告,我想,这一定只是个偶然。”

  听她这么说,没有人会不往心里去。

  “是什么事?不管什么事都没关系的,说给我们听听好吗?”

  她看起来有些犹豫,但还是开口了。

  “我女儿说过一些很奇怪的话,她说,她看到对面的女人上吊自杀了。”

  “她说她看到了?是什么时候?”

  “是。。。她说这话是两天前的早上。”

  “两天前?!”

  刑警们再一次吃惊。

  “被预知了?于是他们就请诡异事件专家俊秀警官出马了?”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阿川嘲讽地说。他把座位完全放平,盘起一双长腿。他穿着黑衬衫,带着黑墨镜,从哪里看都不像是一位物理学家。

  “也算不上什么请我出马,是我管辖的派出所接到了这个报警,我稍微有点好奇,就想调查一下。”俊秀开着车说。

  “派出所怎么判断的?”

  “没什么判断的。要是硬说有,也只是解释成单纯的偶然。案件基本上就定性为自杀了。”

  “关于自杀有什么疑点吗?”

  “没有。从解剖的结果来看,没什么可疑之处。”

  “不是说自杀和他杀相比,勒紧脖子的方法不同吗?”

  “当然了。但这方面也没有问题。”

  “那就放一边不要管了。你不是负责杀人案件吗?每天都有那么多人被杀,你还有空在这里兜风啊。”

  “我也这么想过,但总觉得放不下。”

  “你放不下是你的事,别把我也扯进来呀,我还要给学生们交的烂报告打分呢。”

  “别这么说嘛!我之所以对这件事感兴趣,还不是因为受了你的影响。你常说,将有些神秘色彩事情从科学角度分析,常会收获到意想不到的真理。”

  “能从你嘴里听到科学和真理这样的词,还真让我对21世纪有所期待了。真是没想到啊。”

  俊秀驾驶的车子到达了现场——沿主干道而建的高层公寓群。

  “从哪边开始调查呢?”下车之后,俊秀左右看看两栋楼。佳美自杀的房间在前方左侧的茶色建筑里,她的情人则住在右侧的白色建筑中,在这里还有个预知了佳美自杀的少女。

  “哪个都行,按你喜欢的来吧。我只想在车里等着你。”

  “好,那我们就从预知少女入手吧。”俊秀拉着阿川的胳膊向前走去。

  705室住着姓张的一家。俊秀用一楼门口的呼叫电话表明了身份,里面传来一个声音:“请进吧。”自动门同时打开了。

  “这样看来,我们被允许会见预知少女了。”阿川在电梯里说。

  “我说你能不能把墨镜摘下来?连我这个当刑警的都在努力树立亲民形象,你打扮成这个样子成何体统?”

  “我觉得她要真是预知少女的话,应该具备看穿人类本性的能力吧。”阿川摘下墨镜,戴上了平时的金丝边眼镜。

  他们来到了705室,被带到很宽敞的客厅里。客厅的一角摆着一架钢琴,几张沙发围在大理石桌周围。阿川和俊秀都坐在了沙发上。

  把他们领进来的女子叫周蕙如,家里还有丈夫和女儿,一个三口之家。据她说,丈夫在北京某著名饭店里做厨师。

  “我们今天来,不是因为又出了什么问题,只是想对有些事再确认一下。在您百忙之中打扰,实在是不好意思。”俊秀又一次低下了头。

  “看来都是我多嘴,我不把那件事放在心上就好了。。。我丈夫也批评我了,说把这样的事情告诉警察,反倒影响了你们的工作。”

  “哪有的事啊,什么样的事情都有可能成为线索的,您能把知道的一切都告诉警察是再好不过的事了。另外,我听说您的女儿平时都在家里。”

  “对,现在也在。她生下来心脏就不好,一般不是在医院就是在家。”

  “原来如此。那我们能见见她吗?”

  “可以是可以,但希望你们不要说太刺激的内容。刚才我也说过了,她体质很弱,一点小事就有可能诱使她发病的。”

  “知道了,我们会加小心的。”

  “另外,我还有件事情想求你们。”

  “什么事?”

  “希望你们不要把我女儿的事告诉媒体,他们要是知道她有预知能力,就会大肆渲染,那样会影响我们家的生活。”

  那是当然,如果媒体知道了少女的特异功能,一定会蜂拥而至的。

  “放心吧,肯定不会告诉媒体的,我们保证。”

  “那就拜托了,这边请。”

  在周蕙如的引导下,俊秀他们来到走廊尽头的一间房前。先是蕙如一个人进了屋,过了一会儿,门开了,她说了声“请进”。

  这是间西式的房间,墙上贴的花纹纸非常可爱,窗边摆着一张木床,躺着一个10岁左右的女孩子。在母亲的帮助下,她坐起来了上半身。她的头发很长,染成茶色,皮肤很白。

  “你好。“她向他们打招呼。

  “你好。“俊秀回应道。阿川只是站在门旁点了一下头。俊秀忽然想起阿川最怕和小孩打交道。

  “听说,你看到了一件很恐怖的事?“俊秀站在床边问。

  少女抬起头来看着他,轻轻地点了点头。

  “什么时候看到的?”

  “这周二晚上,但好像已经过了12点,所以也可以说是周三。”

  这么看来,时间是周二向周三过渡的深夜,也就是事件发生的3天前。

  “你看到了什么?”

  “半夜里,我突然醒过来,想看星星,就把窗帘打开了。结果我看到对面房间里一个女的在做一件可怕的事情。”

  “哪个房间?”

  “就是那个房间。”女孩子拉开旁边的窗帘,向窗外指去。

  俊秀弯起腰,顺着她纤细的手指的方向看去,看到一个挂着绿色窗帘的窗户。

  “你说的可怕事情,是什么事?”

  “她在一个单杠一样的东西上系绳子,在绳子的一端打上结,把脑袋伸进去。。。”说到这里,她停下了。

  “然后呢?”

  在俊秀的催促下,少女俯下身子。

  “我看到她从一个椅子似的地方跳下来。”

  俊秀回头看了看阿川,阿川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只有一侧的眉毛动了一下。

  她想出来的计策是:威胁直树,要是他不马上决定离婚,就自杀给他看。如果光是嘴上说说,他可能不会放在心上,所以要让他透过窗户看到她准备自杀这一幕。要是这样他还不当真,那就真的自杀给他看。

  “当然,我不是真的想死,只是想给他点颜色看看。咱们琢磨有没有什么好办法,看起来真的像自杀,但又不会死。你有什么主意吗?”

  真是一个幼稚的计划!佳美这个女子,在工作中一向给人以有头脑、遇事冷静的印象,可一到恋爱就迷失了。

  英仁认为,假装自杀的计划是不会成功的。他非常了解直树的脾气。他的心肯定已经背离了佳美。要是佳美知道了这一点,肯定会发火的。冲动之下,她很可能把我和小杉的关系告诉直树。

  他似乎已经看到了直树愤怒的样子,他可是直树的学弟呀,直树一定会用尽手段让他身败名裂的,还会把一切都告诉他的妻子。

  对英仁来说,佳美已经成了一颗灾难的种子,他不知道这颗种子什么时候会发芽。

  考虑了一晚之后,他得出的最终结论是:将种子消灭在萌芽状态。

  “我打算下周搬家。”小杉说完后喝了一口奶茶。

  “定下来住在哪里了吗?”

  “先回娘家住一段时间,我父母也说让我回去。”

  “这也挺好的。原来的公寓内打算怎么办?”

  “房地产商建议我,等人们已经淡忘这件事,就瞅准时机卖掉。那套公寓地段好,面积又大,估计能卖7000万左右。”

  “是吗。”英仁点了点头。

  通过离婚,小杉得到了一笔可观的感情赔偿费,公寓和车也划归她名下,直树每月还要向她支付生活费。而要是佳美还活着的话,她是得不到这一切的。

  一切都按计划顺利进行的。就像小杉说的那样,剩下的就看英仁怎么离婚了。

  然而,他们的计划就在这最后的关键环节崩溃了。

  那是昨天晚上的事。英仁的妻子字在他面前拿出了几张照片。她的表情阴冷、僵硬。

  “这是什么?”他问。

  “别问了,你自己看吧。”她冷冷地说。

  他接过照片,看了几秒钟,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是。。。”

  “我雇私人侦探拍的,”英仁的妻子淡淡的说:“因为你最近的行为很反常,坦白地说,我很早就开始怀疑你是不是在外面有人了,虽然我并不希望自己的预感应验。”

  英仁的双眼依旧盯着照片,他的手在不住地颤抖。

  “你的情人就是直树的妻子吧。你可真行,竟然勾搭上那么照顾你的学长的夫人!”

  “你听我解释,这里面有很多原因。”

  “或许吧,但我现在不想听,有话都到法庭去说吧。”

  “法庭?”

  “我会找律师商量的,我是不会败诉的。”英仁的妻子坚定地说。她说的律师,是和他父亲交情很好的一位律师。

  “喂,我们先好好商量一下吧,这种事不用去法庭吧?”

  “我要说的,不光是你有外遇的事!”

  “啊?。。。”

  “事情不光是你花心那么简单!”她从英仁手头的照片中抽出一张,“这个女人是谁?这不是直树的夫人吧?”

  英仁无言以对,浑身冒冷汗。

  “侦探事务所的人告诉我,这是前几天自杀的那个女人,同时还是直树的情人。我也看报纸确认了。你为什么会和这个人在一起?照片不只这一张,还有你进这个女人房间时拍的,并且,时间是在她即将自杀之前。对此你怎么解释?”

  英仁答不上来。如果是他的专业——材料工学上的问题,他倒可以对答如流,可他并不擅长找借口。

  “我今晚就会娘家。”妻子收着照片站起来。

  英仁知道,无论如何都应该阻止住她,但他的身体已经不听使唤了。

  “后来呢?”俊秀继续问。

  “后来。。我就不清楚了。”

  “不清楚了?”

  “啊,这个孩子的意思是,她受了惊吓,昏过去了。我们也是第二天早上才听到孩子说这些的。”周蕙如从旁边帮女儿解释道。

  “是吗?那你们是怎么应付的?”

  “我们听了之后很吃惊,马上跑过去看对面那个房间。如果女儿说的是真的,我们必须马上报警。”

  “结果怎么样?‘

  听俊秀这么一问,周蕙如轻轻地吐了口气,摇了摇头。

  “据我们观察,那个房间不可能发生过那样的事。“

  “你的意思是,没看到上吊的尸体,对吗?“

  “对。不仅如此,那个房间的女人还很很精神地出现在阳台上,好像正在打电话,我还看到她在笑。”

  俊秀又问少女:“你也看到那个女人了吗?”

  少女点点头。

  “和前一天晚上看到的是同一个吗?”

  “我觉得是。“

  “咦,“俊秀抱着胳膊,冲着小女孩露出了微笑,“确实有些不可思议呀。”

  “我们猜这个孩子可能是做噩梦了。她经常会这样,把梦里的事情当成真的讲给我们听。”

  “不过那不像是做梦啊。”少女细声说,从声音里听不出她确信那不是梦。可能因为她第二天看到那女人还活着,所以她自己也怀疑她看到的上吊自杀不是真的。

  究竟是不是做梦?现实和梦境能如此一致吗?如果不是梦,她看到的又是什么?

  俊秀再次看着阿川:“你没有什么要问的?”

  阿川靠着门,想了一会儿,说:“女人的脸和衣服,你都看清楚了吗?”

  “看清了,她穿着红色的衣服。”少女回答。

  “原来如此。”阿川点点头,看着俊秀。

  “还有问题吗?“

  “没有了。”阿川淡淡地回答。

  然后,三个人离开少女,又回到了客厅。俊秀又向周蕙如问了几个关于直树的问题,但她几乎都答不上来,因为他们两家之间没有什么来往。

  向她道了谢之后,俊秀和阿川一起离开了房间。

  “有什么想法?”出了公寓后俊秀问道。

  “你是怎么想的呢?阿川反问了一句。这是他一贯的风格。

  “我也不太清楚。不过见到那个女孩子之后,我倒觉得她说的有可能是真话。不是说身体不好的人往往第六感会比较灵吗。”

  “也就是说,你认为这是预知梦?”

  “我觉得有这个可能。”

  “那不就结了吗?少女预知到对面公寓的女人要自杀,这事就真的发生了——这样解释不是很好吗?那就没问题了。”阿川说完向汽车走去。

  “喂,你去哪里?“

  “回去啊,既然已经用预知梦解释清楚了,我还来干什么。“

  俊秀边想着这家伙的性格怎么这么古怪,边追上去,像刚才一样拽住他的胳膊。

  “像我这样的凡人才会动不动往神秘的方向想,你们科学家的工作就是要阻止这样的愚蠢想法。快走吧。“俊秀拽着他的胳膊往回走,这次是去茶色的公寓。

  由于事先向辖区派出所打过招呼,所以他们很轻松地就从管理员那里借到了佳美家的钥匙。管理员是实际上第一个看到尸体的人,到现在对于走近那个房间还心有余悸,所以只有俊秀和阿川两个人进了房间。

  “所谓的预知梦,说到底也有可能是概率的问题。”阿川说,“你觉得人一晚上会做几个梦?”

  “这个嘛,我倒是没想过。”

  “恩——”阿川用鼻音哼了一声,“梦通常发生在浅度睡眠阶段,浅度睡眠通常一晚上会有5次左右,每次都会做很多梦,其中每个梦又包含这几个话题。人一到了晚上就要睡觉,这样一来,仅仅1个月当中通过做梦所获得的情节,就可能达到一个惊人的数目,即便是出现了和现实中的事件相似的梦境,也不足为奇。”

  “可我就很少做梦,做也只是做一两个而已。”

  “那是因为你把很多梦忘记了。你所记得的,就是醒来之前的那个梦。不过有时候,人也会回想起本来已经忘记的梦,有一种情况是,现实中发生了和梦里相似的事,从而刺激了对梦境的回忆,那个人就想:啊,这事好像以前梦到过。与此同时,更多现实当中没有发生的梦将被永远忘记。就像你那样,根本不记得自己做过梦。”

  “但是刚才的女孩子,是在真正的自杀发生前就预知到的,而不是在知道了事件之后才回想起梦中内容。”

  “是啊。所以我接着要说一说预言者的技巧。”

  “此话怎讲?”

  “首先,他们会做出很多个预言,将他们在梦中见到的内容尽可能多地告诉别人。周蕙如夫人不是也说了吗,这个孩子经常把梦里的事情当成真的告诉他们。”

  “啊,是有这么回事。”

  “如果下了很多预言的话,一定会有说中的。预言者于是就强调中的这个。听的人只对此印象深刻,而把他没说的忘记了。这就是那些耍花招的语言家门经常玩的把戏。”

  “你的意思是说,那个孩子用了这种伎俩?”

  “不能说她是故意耍花招,我只想说,从结果上看,存在这这样的可能性。”

  说话间,二人来到了佳美的房间,俊秀用钥匙打开了房门。

  室内还保持着辖区派出所调查时的原样。不过派出所的报告里说,也没什么好调查的。

  房间大概有十个米大,一室的格局,带一间小厨房,整理柜靠墙边摆着,收拾得很干净,床是双人的,想必她和直树在这张床上发生过无数次的肉体关系。

  床旁边立着一个钢管衣架,如少女所说的,衣架的形状有点像单杠。俊秀还想起他以前曾有过一个用来练悬垂的保健器械,也很像这个衣架。

  衣架宽约六七十厘米,钢管的直径约五六厘米。衣架的高度可以通过纵向钢管的滑动来调节,这和调整自行车车座高低的原理相同:里面的钢管的钢管上开了几个孔,只要和外面钢管上的孔队在一起,拧上螺丝就可以了。

  看起来现在已经调到最高了,横架在上面的钢管,离地面大约有两米。

  “没有绳子啊。”阿川说。

  “被派出所带回去做鉴定了,好像就是从晾衣服用的塑料绳上剪上来的一小段。”

  “尽确认些没用的东西。我想问的是,绳子和她脖子上的痕迹一致吗?”

  “当然一致了,别拿警察当傻瓜。”

  被勒死的人和上吊的人,其脖子上的痕迹完全不同,这是法医学的基本常识。

  阿川伸出胳膊,抓住衣架上的钢管,轻轻施加了一下自己的体重。

  “果然如此,没想到这么结实。”

  “死者的体重大约有40公斤,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用来垫脚的是这个吗?”阿川指着倒在脚下的梳妆椅。

  “应该是吧。”俊秀回答。报告书上是这么写的。

  阿川若有所思地走近窗边,打开绿色的窗帘,眼前马上出现了对面的白色建筑。正对着的是直树的房间,旁边应该是周蕙如的房间。

  “看来这还是偶然的一致吧?”俊秀对着阿川的背影说。

  “我也想那么认为,但有几个细节不容易忽视。”

  “你说的是。。。”

  “那个孩子把钢管衣架说成像单杠一样的东西,就是说,她并不知道钢管衣架的存在。她说梦到那个女人上吊自杀还可以理解,但连毫不相干的单杠也梦到,就有些令人怀疑了。”

  “说的也是。”

  “我们来做个推理游戏吧。”阿川坐在床上,盘起二郎腿,“我们假设女孩见到的不是梦,而是现实,那么,这种情况下你能想到什么?”

  “我想到的是,”俊秀站起身,抱起了胳膊,“佳美在3天前就想自杀,但是失败了。”

  “你还记得周蕙如说过的话吗?第二天,那个女人在这里很精神地打过电话。如果是自杀未遂的话,你不觉得这一表现不自然吗?”

  “你的话倒是有道理。。。”

  “反过来,”阿川说,“这么精神的女人,在两天后想自杀,也让人觉得不自然。”

  “确实是啊。”

  “笑着打电话的她和要上吊寻死的她——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她呢?我觉得揭开事件真相的关键就在这里。”

  “那当然是上吊寻死这一面了。自杀可不是闹着玩的。”

  听了俊秀的话,阿川的表情有了一些变化。他抿了抿嘴唇,扶了扶眼镜。

  “闹着玩,这倒有可能是出人意料地接近事实。”

  “你就别闹着玩了,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人闹着玩自杀?”

  “这样吧,我们换个说法。假如她上吊是闹着玩,不是真的要寻死。。。”

  俊秀吃了一惊,屏住了呼吸。这可是他从来没有想过的。

  “是假装自杀吗?”

  “难道不可能吗?”阿川抬头看他。

  “啊,不,完全有这种可能。”俊秀想起了报告书上的内容,“佳美曾威胁直树,如果不让他妻子来接电话,她就自杀。直树以为这是威胁,就没有照她说的做。结果,她上吊自杀了。现在想一想,有些令人费解——为了惩罚薄情男人,一气之下威胁说要自杀的女人有很多,可一般都不会真的去死。”

  “所以,我们假设这里有一个把戏。”阿川竖起食指,“她虽然要上吊,但并不想真把自己吊死。女人为了威胁情人而决定演这出戏。但又一个问题——这出戏需要演习和准备。”

  “原来如此!这就是小女孩看见的上吊!”俊秀打了个响指。

  “一次彩排。”

  “这么说来,佳美的死,不是自杀,而是事故。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她假戏真做了。”

  “照目前为止的推理,应该是这样的。”

  “那个把戏又是什么样的呢?如果真的用了什么手段的话,现场应该能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理应如此,如果现场没被改动的话。”

  “啊?”俊秀盯着阿川的脸,“什么意思?”

  “就是说,在警察到来之前,可能有人把现场收拾过了。”

  “有人。。。”

  “这个把戏肯定不是佳美一个人想出来的,”阿川断言,“你再回想一下女孩说过的话——大半夜里,她能将对面的房间里看得一清二楚,也就是说,对面的窗帘并没有拉上——这说明佳美有意让对面一个人看到她彩排的情形。”

  “对面的人。。。难道是直树的妻子——小杉?”

  “如果是她的话,她能去收拾现场吗?”

  “说来也是。那就是。。。”

  俊秀在脑中把和事件相关的人过了一遍:发现尸体的是公寓管理员,还有——

  “是把佳美上吊的事告诉管理员,然后和管理员一起进入房间的那个男人?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个人叫英仁,是直树的学弟,难道是这个人在配合佳美的把戏?”

  “这些都不过是我的推理。”

  “不,这很可能是真的。好,我先调查一下英仁。如果是英仁唆使女人假装自杀,最终演变成了事故死亡,那么他也有责任。”

  “俊秀,”阿川叫住了他,“你先别急,情况可能会更复杂。”

  “你说什么?”

  “阿川站了起来,走到钢管衣架前,凝视了一会儿,又看着俊秀。

  “我是说,假装自杀的失败,也有可能是他计划之中的事情。”

  英仁刚走出研究所,有人从身后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回头一看,同事小田正冲着他笑。

  “听说装有你开发的ER流体的医疗器械快投入生产了?这可真是太好了。”

  “啊,你已经听说了?你的消息真够灵通的。”英仁也以笑脸回应着。

  “健身器好像也卖的不错吧,你们部门可真是发大财了。”

  “还不知道会卖的怎样呢。”

  “别这么说,把目标对准医疗器械,可是件很了不起的事。没想到ER流体的应用范围能这么广,相信英仁主任的诞生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二人朝着车站走去。

  “你知道吗?”小田压低了声音说,“听说宣传部的直树到底还是辞职了。”

  “是吗?”

  “出了那样的事,确实是很难在公司混下去了。不过他命挺好的,他父母有钱,怎么着都能让他活下去。”小田用聊家常的语气说着,他并不知道直树是英仁的学长。

  “看来找情人时双方都得多加小心呀。”小田继续笑嘻嘻地说。

  和他道别后,英仁去了咖啡店。眼前这家顾客盈门的咖啡店,就是今天他们约会的地点。

  小杉坐在里面的一张桌子前,可能是担心被人发现的原因,她戴着太阳镜。英仁微笑着向她走去。

  “今天交上去了。”她简短地说。

  “什么?”

  “离婚申请书。”

  “啊,”英仁轻轻点头,“不容易啊。”

  “接下来就等你了。”

  “是啊。”英仁喝了一口没加糖的咖啡,苦味在他嘴里扩散开来。

  他认识佳美是两个月前的事,是她主动来找他的。

  她跟英仁说了自己和直树的事,又说她已经知道他和小杉的不正当关系。好像是她搬到直树家附近之后,在调查周围情况时发现的。

  “不过请你放心,我现在还没有向直树检举你们的打算。”佳美措辞简单扼要。

  她说,如果把他俩的事告诉直树,直树肯定会考虑和小杉离婚。可因为这样的原因离婚就太没意思了。

  “我希望直树是为了和我在一起才和他妻子离婚,至少,他提出离婚的最重要的理由,应该是为了和我在一起。”

  英仁感觉到了她总是以我为中心的性格。

  “但是,”她继续说,“请不要忘记,你们两人的事我都知道。另外,为了让我的愿望能够早日实现,希望你多多帮忙。你不是也希望直树早点提出离婚吗?还有,我先把丑话说在前头,你告诉小杉,让她不要因为知道了我的存在,就对直树提出离婚要求。如果她提了,我就会把你们俩的事告诉直树,这对直树先生来说,恐怕不是件好事吧。”

  佳美已经调查到英仁是有家室的。

  “还有一条,我想也不必多说。你告诉小杉,当直树提出离婚时,她必须痛痛快快地答应。你还要警告她,不要妄想得到什么赔偿费,从那套公寓里搬出来的应该是她,直树必须继续住在那里。只要你们答应这些条件,我就对你们俩的事始终保持沉默。”

  “可是他们夫妇都背叛了对方,你这样的要求太不合理了。”英仁抗议道。

  她像是很意外地睁大了双眼。

  “虽说他们夫妇俩都出轨了,但作为直树情人的我,还是单身,小杉的偷情对象,也就是你,已经有了妻子,也就是说,你们是双重出轨。我要是不来找你,你甚至都不知道直树有情人的这件事。我要是把你们的事情告诉直树,他肯定会提出离婚,到时候小杉别说拿不到感情损失费,恐怕还要倒贴钱。想想这些,你们应该感谢我才是。”

  佳美自有如意算盘:与其等着自己和直树的关系暴露,妨碍他离婚,倒不如先把话挑明,以便掌握主动权。

  不过她有一个想法恐怕是真心的:希望直树为她,而不是为妻子的出轨而离婚。这一点,英仁是在她来找自己商量假装自杀一事时知道的。

  之前,他也和佳美见过几次面,主要是为了给她提供信息。听说直树一直无法下决心提出离婚,她终于沉不住气了。假装自杀,就是在她忍无可忍的情况下想出来的。

  “看来不威胁他一下是不行了!不然他总觉得我是个好对付的女人。”

  英仁虽然心里不赞同她的想法,但也还是听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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