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墙有耳

  她被撕耳了

  从食堂出来,已是暗夜低垂,我低着头走着,感觉过往的学生仿佛都在用异样的眼光看我。

  都说网络时代无隐私,我算是深受其害。我与千里之外的好友的几句私房话不知怎的长了翅膀传到了团委领导的耳朵里,我被请去“喝咖啡”,“竞选之路”自然泡汤了。

  我把前后所有的细节想了又想,没发现任何“泄密”之处,好友那边也已得到了证实,怎么就传扬开了呢?

  思考间,脚上忽的痛了一下,原来是踢到了一块石头。抬起头来,坏了,我在不知不觉间走到了校园的西南角,这里几乎与世隔绝,平时——我正要说“人迹罕至”,忽然眼前有人影晃动。

  我从树丛的缝隙中看去,是个女生,走路的姿势有点机械,脸上的表情分明是抗拒和惊恐,身体却不由自主地一直向前。

  “啊!”一声尖叫,吓了我一跳,“你、你、你是……”那女生手指着对面的一片黑暗,声音颤抖,想转身逃走,被拉住了。

  惨白的月光拉长了地上一个人脸形状的投影,黑暗中,一只黑指甲的青白的手伸向了她……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只见那只手握住了女生的一只耳朵,用力一扯——我吓得闭上了眼睛。睁开时,那女生双手捂着耳部痛苦地在地上打着滚。

  “嘿、嘿、嘿——”一阵阴冷、恐怖的笑声从黑暗中传来,地上的“人脸”翕动着嘴唇的位置。

  那女生滑到了我的脚边,嘴里含糊不清地念叨着“银耳、银耳……”,我注意到:她手捂着的部位并没有鲜血流出。

  我的头莫名地痛起来,眼前出现了一个个的银色光点,亮闪闪的。我知道,我被周遭的瘴气迷了心智。

  我哪敢逗留,赶紧退了出来,一溜烟跑回了寝室。

  奇怪的室友

  由于是周末,寝室空无一人,地上放着张晓玲的瓦罐。

  张晓玲在寝室里是个存在感极弱的人,老式木讷,少言寡语,平时少不了受黄莹和杨晓的捉弄。她是个怪人,有一次我从半开的门缝里看见她在收拾室友们吃剩的厨余垃圾时,居然用卫生纸将筷子和饮料瓶的瓶口都擦了一遍后,将卫生纸装进了袋子。

  平时,这个瓦罐都被她锁进柜子里,如今就在眼前,我按捺不住好奇心,上前一把掀起,里面竟是一团团用过的卫生纸。

  我瞬间想到了:张晓玲一个人在寝室时从来都是闩门的,我进来时门没有上锁,说明她去了水房或是厕所,很快就会返回。

  我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退出去已经来不及了,我刚钻到床底,张晓玲进来了,端着一盆水。我惊讶地看到:她把水倒进了瓦罐后封闭盖好,放进了柜子,锁好后出去了。

  她在干什么,“腌咸菜”吗?想不到她还有如此的怪癖。哈,钻了一回床底,窥见了一桩隐私。等等,我的私密谈话会不会也是这样被偷听到的。

  锁定怀疑对象

  我打电话给一楼的宿管阿姨开门,她来了后递给我一个发夹,“咦,这不是黄莹的发夹吗?”

  宿管阿姨说:“前几天晚上她回寝室掉下来的,我还没来得及喊她就上楼了。我打听别人知道是这个寝室的,平时也碰不到,今天正好送过来。”

  我忙问:“你还记得是哪天晚上吗?”

  阿姨想了想:“是上周六的晚上,对,是周六。我记得电视里正在演《欢乐谷》,我和儿子一起看的,差不多七点半左右吧。”

  送走阿姨后,我打开手机查看,上周六我打给好友电话的时间是七点四十分。

  我坐下来整理思路:宿舍楼每到周末大都出去探亲、狂欢,几乎是一座空楼。黄莹在七点半回过寝室,由于某种原因钻进了床底下。我从厕所出来后开始打电话聊天,其间涉及到了团委领导的一些捕风捉影的隐私传闻。我当时躺在床上紧靠着墙壁,门外不可能偷听到。

  我的隔壁寝室空着,没人住,除了躲在床底下外根本不可能清楚地听到我与好友的谈话内容。

  原来如此,我倒吸了一口凉气,真是无孔不入啊。黄莹和杨晓是密友,而我与杨晓之间存在着竞争,原来如此。

  我下决心,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郭小妮

  周末上午,我洗完脸回寝室,张晓玲出去了,只剩下了黄莹和杨晓。“笑笑啊。”黄莹叫我:“你今天出去吗?”

  她说话时的语气和表情分明在说“你出去吧”,我于是顺水推舟:“我一会儿去图书馆看书。”

  我收拾好后出门了。黄莹从窗前看到我的身影走进了图书馆后消失了,转身闩上了门。

  中午,我回到寝室,黄莹和杨晓不在。我从床铺的被子里摸出了手机,插上了耳机,两人的谈话声清晰地传了过来——

  “我跟你说坏事了,赵静出事了。她的室友说,当晚她直挺挺地出门了,喊她也不答应,后来在校园东南角找到了她,疯疯癫癫的,一只耳朵莫名其妙地不见了……怎么不奇怪,前天还好好地,一夜之间就没有了,一点痕迹都看不出来,不是鬼是什么?”

  我已经,想起了昨晚在校园西南角看到的那个女生,原来她叫赵静。

  “我去看她,她什么也不说,任凭我怎么问就是不开口,只是反复念叨着什么‘人耳’、‘人耳’,我从口型上判断出来的。”

  我的眉头越皱越深,接着听下去,“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身边有一只耳朵在暗中偷听我们,这几天,我总是做恶梦,梦见她。”

  “我就知道是她,她一定会来寻仇的,我就知道早晚会有这一天的。”杨晓失神地喊道。

  听到她们提到了“郭小妮”三个字,我一惊,这个名字曾经在校园里人尽皆知。

  一年前,郭小妮成为校园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在同学间很出风头。谁知就在校团委会任命公布的一个星期前,一则关于她的劲爆消息传扬开来。郭小妮身世坎坷,曾有一段难以启齿的辛酸往事,尽管当年被掩盖得很严密,但仍然被赵静、黄莹和杨晓知道了。三人出于各自的目的,将这段隐私散播了出去,并很快在校园里蔓延。备受“关注”的郭小妮在一个夜晚离奇失踪了,至今下落不明。

  为了所谓的嫉妒心,竟不惜散播他人隐私,赵静也算罪有应得了。

  疑云重重

  黄莹散布郭小妮隐私的事情很快传遍了整个校园,与我预想的一样,黄莹成为了众矢之的,备受指责。然而,我却半点高兴不起来,反而感到了隐隐的恐惧。因为,消息并不是我散播出去的,有个人先我一步做了我想做的事,他(她)是谁,又是怎么知道的?他(她)和黄莹之间又有什么恩怨?

  这天晚上,我在校园里遇见了杨晓,她问我:“你看见黄莹了吗?”

  我摇头:“没看见。”

  “我一整天都联系不到她,你也知道她现在的状态,我担心她……”

  我和杨晓分头寻找,一阵低沉的啜泣声从某个方向传来,循声上前,我竟又来到了校园西南角的“无人区”,黄莹正跪在地上对着那片黑暗哭泣着,像是在忏悔。

  地上的那个“人脸”在毛骨悚然地阴笑着,我看到:一只青白的手从黑暗中伸了出来,握住了黄莹的耳朵……

  我的头又开始痛了,眼前亮光闪烁。睁开眼时,“人脸”不见了,黄莹的右耳消失了,耳廓处竟平滑平整,不见半点血迹。

  我看得心惊肉跳。很快,杨晓找来了,扶起黄莹走了。

  “人耳、人耳……”我听见她在念叨着。

  一丝光亮自她头顶滑落,我捡起借着月光细看,不由得大吃一惊。

  为了怕引起黄莹的怀疑吗,我没有将宿管阿姨交给我的发夹归还。如今,两个一模一样的发夹摆在了我的眼前,后一个已经很旧了,不是新买的。

  黄莹的发夹根本没丢,遗失的另有其人。也就是说,黄莹在那晚并没有返回寝室,也就不可能偷听到我的谈话内容并泄露出去。那么,这个人,到底是谁?

  晚上起夜时,张晓玲不在床上。我方便完正要回寝室,不经意地从窗口处一瞥,一个黑影从校园东南角出来,向女生寝室走来。片刻,楼梯口处传来了脚步声。由于夜深人静,所以尽管轻微但还是听到了。我把身子靠墙,从门缝里往外看——果然是张晓玲拎着瓦罐轻手轻脚地回了寝室,她半夜出去做什么?

  我刚要推门,突然猛地一惊,赶紧捂住了嘴。我看到:张晓玲的身后、楼梯拐角处的墙上出现了一个人形黑影正慢慢向前移动。“它”是谁,要做什么?我顿时全身发凉,呆呆地立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盯着,一时间各种恐怖传说涌上了脑海。

  终于,“它”停住了,慢慢向后退,消失了,走廊上淡淡的灯光投射到墙面上。

  我在厕所里站了好一会儿,才推门出来回了寝室。

  阴耳

  杨晓的耳朵不见了。短短几天时间,三个女生离奇诡异的成了“一只耳”,不得不引起在校生的恐慌,校方极力安抚、开导学生。

  我隐隐觉得这件事与张晓玲有关。于是,在她半夜离开的晚上,悄悄跟踪她。

  她拎着瓦罐出了寝室,下楼,推开宿舍大门,径直朝校园东南角走去。

  我想起一个月前,黄莹和杨晓出主意捉弄她,把她引到了“无人区”后离开了,而当晚张晓玲很长时间才回寝室。

  难道说她在那次出了什么事情,说不定已经……我不敢再想下去了,找了个角落隐藏起来。

  她在月光照射到的位置停了下来,放下瓦罐打开后将里面的液体倒向了黑暗中。地上,缓缓出现了一个凸起,慢慢显出人脸的形状。

  她在做什么?正在疑惑时,听到她说:“成功了,我可以帮你了。”

  那“人脸”也“露出”了笑意。

  “人脸”是谁?张晓玲在和她接头吗?

  下一秒,我咬紧了嘴唇,张晓玲的身后,一个黑影鬼魅一般地接近她,被她发觉后转身,“啊!你是谁?要干什么?”她惊恐地叫着。

  黑影与张晓玲一同引入到了黑暗中。忽然,“啊!”的一声尖叫,黑影从里面滚了出来,从地上爬起,慌里慌张地跑了。

  我再也忍不住,从角落里冲出来,摁亮手电射向了那片黑暗——我惊呆了,那里,只有一堵光秃秃的墙。

  这么说,我每次看到的“人脸”难道是……我的头又痛了起来,亮光刺痛了我的眼。

  “没错,郭小妮就是在这里死去的,变成了鬼。”张晓玲对我说道,“一个月前的那天晚上,黄莹和杨晓把我骗到了那里,我遇见了她。我当时很害怕,听完她的遭遇后,我决定帮她找出散布隐私的人,你听过‘阴耳’吗?”

  我摇头,原来赵静、黄莹说的是“阴耳”。

  张晓玲告诉我,人的耳朵与蘑菇类似,死去的鬼魂如果带有极大的怨气便可以像培育蘑菇一样培育“阴耳”。阴耳具有人耳所不具备的灵敏度和识别率,可以隔着墙体听清楚说话交谈时的声音,俗称“隔墙有耳”。校园东南角那面墙终年不见阳光,阴气重,是培育阴耳的最佳温床。

  人在听到某种信息后往往很难做到守口如瓶,常常耳朵听进去,嘴上说出来。因此,鬼的怨气为种,人的口水灌溉,便会长出“阴耳”的果实。

  “就在那天晚上,我的‘培育’成功了。”张晓玲说着,展开的手上躺着一只类似人耳的物体,“把它放在墙上就能听到另一边的声音。”

  “袭击你的黑影是谁?”我问。

  张晓玲摇头,“他全身蒙得严严实实的,哪里看得出,不过,听声音觉得耳熟。”

  我也觉得是。我知道,张晓玲没有对我和盘托出,她有事瞒着我。不过,无所谓,反正郭小妮的事从头到尾与我无关,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真凶落网

  晚上,我又做恶梦了,梦见我起床出了寝室,穿过昏暗的走廊,到了一楼的宿管室门口,地上一片片亮闪闪的银光,不知是谁的热水瓶碎了,冒着蒸汽的热水裹挟着一地的大小亮片闪瞎了我的眼。

  我被牵引着走出了宿舍楼,向校园东南角走去,隐入了黑暗中……

  “啊!”我大叫,猛地睁开眼睛,我竟然,真的站在校园东南角的墙边。

  这是怎么回事?我梦游了,我扯着脸,很疼,不是梦,是真的。

  眼前的墙似乎动了起来,渐渐凸起一张脸,一张披散着乱发、苍白如纸的脸,一只长指甲的青白的手向我伸了过来——

  “你要干什么?”我一边躲闪着一边喊道:“我与你无冤无仇,你干嘛要害我?”

  “哼、哼、哼——”她抖动着烂掉的嘴唇,发出可怖的笑声。

  这时,一个黑影“呼”的冲过来,“啪!”的一声将一张符纸贴了上去,立刻浮起了一层黑烟。“哈!”他大叫着:“去死吧,你早就该死了,早知道当初就应该封死你,让你彻底灰飞烟灭。”

  他是、宿管阿姨的儿子。我的脑海中迅速闪过几个支离破碎的片段,拼凑在了一起,终于,我想起来了。

  一年前的某个晚上,我拎着热水瓶走进宿舍,一个人猛地冲过来撞了我一下,“嘭!”的一下,热水瓶掉在了地上,摔成了碎片。

  “要死啊!”我冲着跑远的背影怒喊道。

  “吱呀——”一声,门卫室的门打开了,宿管阿姨伸出了脑袋,看了看地上的碎片,问我:“人呢?”

  “往哪里跑了!”我气哼哼地指向了校园东南角的方向。

  当时门卫室里还有一个人,正是,宿管阿姨的儿子。

  身后有异样,我一转头,“啊!”我的身后站着一个、准确的说是个女鬼,披散的长发中露出一张惨白的脸,两个黑洞洞的眼眶直勾勾地对准对面的人。

  他操起一把桃木剑,“来啊,我不怕你,信不信我一剑打你个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郭小妮冷冷地站着,片刻,一阵警笛声由远及近地传来……

  “怎么回事?”男子呆住了。

  “因为,我们用‘阴耳’提前知道了你的计划。”张晓玲出现了:“我在你的工具上做了手脚。”

  男子一愣,随即蔫了。警察赶来,带走了他。

  校园东南角的那面墙被拆除了,郭小妮的尸体被找到。据宿管阿姨儿子交代:他在一年前的当晚知道郭小妮去了东南角后,一时起了邪念,跟了上去。在与郭小妮厮打的过程中,失手将对方弄死后砌进了墙里。

  他无意中发现张晓玲经常出入东南角,于是暗中跟踪、观察,然而最终还是晚了一步。

  宿管阿姨因为包庇罪也被逮捕了。

  当时若不是我的指引,他不会找到那里,郭小妮也就不会死。所以说,我也是害人者之一。幸运的是,郭小妮放过了我,我的耳朵保住了。

  尾声

  又是一个周末,女生宿舍照例成为一座空楼。

  晚上,一个人影晃进了隔壁寝室,看了一眼墙面后,说道:“出来吧。”

  我从床底下钻了出来,与张晓玲对视着。

  “你是怎么知道的?”她问我。

  我一笑:“时机不对。我的谈话内容泄露时,你栽培的‘阴耳’还没有成功,显然是有人在你之前培育了另外的‘阴耳’。赵静、黄莹和杨晓在被撕掉耳朵后都提到了‘阴耳’,说明她们早就知道,郭小妮的隐私也许就是这样被知晓的。你对宿管阿姨的儿子说到‘阴耳’时,他没有表现出半点的疑惑和不解,他也是知道的。所有的流言都是从我们的寝室传出来的,所以放置阴耳的地方只能是这间寝室。”

  张晓玲点头,“不错,是宿管阿姨。她知道栽培阴耳的方法,培育了阴耳,将偷听来的隐私在同学之间贩卖。郭小妮的、你的、还有赵静、黄莹、杨晓的都是被她倒卖的。她知道自己的儿子做了亏心事,极力帮忙掩盖,那只发夹是她的障眼法,她想嫁祸给黄莹,你就不会追查‘阴耳’的事情了。”

  我唏嘘,“你这次高升不会也是拜‘阴耳’所赐吧?”

  张晓玲神秘地一笑,“既然我们掌握了这项‘技术’,不如……”

  我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两只阴耳在月光下泛着清冷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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