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有人

　　今天一大早没课，我到学校福利社买了早餐打算待在社室一边上网看影片一边吃，哪知道社室里已经有一个人在了，他是宗育，纸牌社的社长。

　　纸牌社也是我所属的社团，副社长是宗育的女朋友婉晴，我则是总务。宗育在桌上写着一些东西，我看他没用电脑，于是跟他随便打了个招呼就走到了电脑桌前。

　　我上了视频网，听说《变形金刚4》网上有DVD版了，但我还没看，刚在视频网搜索栏输入了几个字的时候，宗育突然在我身后阴沉沉地说：“升汉，你……”

　　“嗯？”我吸着奶茶继续打字。

　　“没什么……”宗育明明有话想说，但偏偏卖我胃口。我不放弃地问：“怎么啦？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啦，只是说……”宗育犹豫着一副要说不说的样子。我察觉他神色有异，便问他：“是婉晴怎么了吗？”

　　“不，她怎么可能会怎样呢？唉，算了，没事没事。”宗育最后摆明了一副不跟我说的样子。

　　既然如此，那我继续问也没结果，于是我继续找那影片，可是找了半天也没找到，没办法，我只好随便看了几部抓狂一族的卡通，早餐也刚好消耗掉了，这时我想起来这礼拜社团总务好像要开会，只不过学生会现在还没有给通知，是礼拜几呢？几点呢？便当菜色是什么呢？最后一个绝对是重点。

　　我提起社室里的电话正想打到学生会办公室，宗育突然闪电般地抓住我的手，问：“你干什么？”

　　“我要打到学生会去问这礼拜什么时候开会啊，怎么了？”我大惑不解。

　　“是喔……好，你打吧。”宗育松开了我的手，看着我按下号码，在旁倾听着我跟学生会的对话。学生会的人说地点还没决定，所以还得再等等，又来了，不要每次都在开会前一天才发通知嘛。

　　我挂上电话后，宗育还是一直用神经兮兮的眼神看我，我忍不住问他：“你到底怎么啦？有话就说啊。”

　　“刚刚接电话的是谁？”

　　“小乖啊，学生会的总务，你又不是不认识。”

　　“你确定是他？”

　　“不然呢？我都当多久总务了怎么可能认不出他的声音来？你怎么一副神经兮兮的样子啊？”

　　“你要听？但你先要回答我一个问题……”宗育吞了口口水，“你相信世界上有鬼吗？”

　　啊，这什么鬼问题？不过从我有事没事就喜欢看鬼故事的个性来猜，只有遇上鬼的人才会问这种问题，因为他怕别人不相信他，所以必须先取得共识。

　　我诚恳地说：“当然，另外我也相信尼斯湖水怪跟外星人的存在。”

　　宗育哈哈苦笑：“老实跟你说吧，在你刚刚还没来之前……我只怕是见鬼了。”

　　宗育这句话在我预料之中，我说：“这我可以猜到，方便跟我说吗？放心吧！咱哥们绝不会不信你的！”

　　有我这句百分百充满义气的台词保证，宗育于是说出了他今天一早遇到的事，今早他有事要向学生会咨询，于是打电话过去，可是没想到接电话的人却是一个沉闷的男生。

　　当了社长以后，学生会的人宗育就算不熟也都看过长相、听过声音，但宗育不记得有讲话这样沉闷的男生，于是问：“请问学生会吗？”他一边看了一下电话的液晶屏幕确认自己刚刚拨出的号码有没有打错。有时候一个人可以不看按钮就熟练地按下想按的按钮，但有时候位置也会出错。

　　电话那头的男生说了一句：“你打错了。”然后就挂掉了，而同时宗育刚好看到屏幕上显示的号码，他发觉他刚刚拨的根本不是学生会的号码！而是另一间社室的号码！

　　学校内部办公室的分机号码都是用哪一栋大楼、哪一层楼、第几间房间来设定的，宗育一眼就认出来了，他拨出去的社室号码跟我们社室只隔了两间社室。不，应该说那是储藏室更适当一点？因为那里目前没有社团进驻，从宗育跟我进这所学校以来，那间房间就一直是封着的。但一些学长还是会跟我们说：“以前那里是社室啊，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封住了，应该被课指组拿来当储藏室了吧？”

　　但我从来没有见过有课指组的人进过那间房间。一间一直封着的社室竟然会有人接电话？光是这点想起来就令人害怕了。难怪刚刚宗育在我打电话的时候那么疑神疑鬼的。

　　“是不是有新社团成立了？所以里面有人在整理？”我推测。

　　“我今天可以说是第一个到学校的，我来的时候这一层楼连个讲话声都没有。”宗育说。

　　“会不会是你看错啦？其实你打到别间社室去了，例如把2看成5,把7看成9啦……”

　　宗育哼哼：“如果真是那样，那还比较好。”

　　我意识到我自己竟然开始试图推翻宗育，一开始那句义气十足的话突然被我扔到九霄云外了。我赶紧补救：“我不是不相信你啦，只是想想看有没有合理的解释。”

　　“先不说了，我到学生会去一趟。”宗育把刚刚被他乱涂的纸张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社室。

　　我清楚宗育的感受，就像在路上幸运遇到周杰伦来合照，却被同学说是合成的一样。但我不清楚的是，如果宗育真的是打到那间社室，为什么会有人接电话呢？

　　纸牌社，顾名思义是玩纸牌的社团。身为干部之一，我随时随地都得贯彻纸牌社的精神，就像现在我一边上课，一边在桌子底下跟另外两个也是纸牌社社员的青建跟林翰玩大老二一样。

　　杀到正爽处，我突然想起上午宗育的事情，于是问青建：“口香糖，你知不知道社团大楼里面那间封起来的社室啊？”

　　“知道啊，不是储藏室吗？”青建傻傻地说。

　　倒是林翰见过世面，颇有主见地说：“傻瓜！通常被校方套上储藏室三个字的房间或教室，一定是有问题的！”

　　是啊，涉猎许多鬼故事的经验也是这么跟我说的。

　　我决定先把宗育不小心打电话到那间封闭社室却有人接电话的事情说出来，我当时觉得这没什么，至少不像玩碟仙却没请回去那样严重。但下课婉晴来找我的时候，我才知道事情更糟糕了。

　　“升汉！你在干什么？你为什么要那样？”婉晴哭啼着跑到教室门口叫着我的名字，当时我还在打牌，听到她在外面这一叫马上扔下手上的牌跑出去。一看见我，婉晴无法控制地歇斯底里大哭起来，路过的跟教室的学生统统用暧昧带着责备的眼光瞪我。我深怕他们误会，赶紧拉着婉晴到人少的顶楼楼梯口，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干什么还装成不知道的样子？我不是打电话跟你说了吗？”婉晴的音量一直没小过。

　　打电话？我赶紧拿出手机一看，果然有一个新的已接来电，正是婉晴打来的，而时间……当时我正在打牌啊，怎么可能接电话？

　　“婉晴，你冷静点，我没有接电话啊，一定是我忘了锁键盘，而你打来的时候我又不小心压到接听扭了。”我安慰她说：“你打给我要跟我说什么？慢慢讲不要急。”

　　从婉晴的口中，我得知了宗育在中午出车祸的消息。严格来说，他是自杀，据目击者说，宗育在校门口发了好一阵子呆，然后突然像发疯一样冲到马路上，被一个开车的学生给撞个正着。一个早上才刚见过面的朋友现在突然从身边走了，我在情绪上来之前先压下去，听着婉晴接下来说着一件真正让我感到害怕的事情。宗育被撞后马上就被送到了医院，但回天乏术，是宗育班上的同学通知婉晴的，婉晴知道后马上在教室里哭了一场，经过朋友及老师的安抚情绪稳定以后她才打给我。

　　但婉晴说，她打给我的时候有人接了我的电话，那是一个沉闷阴霾的男声，那个声音毫无感情地问：“喂？”

　　婉晴一开始以为自己打错了，但看了一下手机屏幕，显示的就是我的号码没有错，于是她问：“请问这是升汉的手机吗？可以请他本人听吗？”

　　“他死了，你是下一个。”男声冷冰冰的语调说完便挂断了。这几个字让婉晴原本安份一点的情绪又再次爆发，演变成她哭叫着来教室找我的局面。难怪她一看到我时会说那些话。

　　“告诉我，那是你接的，而你是在恶作剧！”婉晴用颤抖着声音说道。

　　我也想说那是我接的，但我没办法，因为我根本没接她的电话，但我的手机偏偏有一个婉晴打来的已接来电，而且现在的婉晴也不可能说谎。突然我想起了宗育早上所遇到的事情，他打电话到一间已经封闭的社室，但却有人接了电话，而且是一个沉闷的男子声音……那不就跟婉晴遇到的情形一样吗？

　　“宗育早上才打给我……说中午要一起去麦当劳吃饭的……为什么为什么？”婉晴几近崩溃了，我想扶起她走回她的教室，却被她拒绝了：“不用，我想……我想去厕所静静……”

　　我不反对，于是说：“好吧，我陪你到厕所去。”走到楼下的厕所，刚刚对我们议论纷纷的众人看到我们下来了，而且婉晴的眼眶明显红了许多，一群群人又热烈偷偷讨论起来，想必都不会是什么好话。我瞪了他们一眼，跟婉晴说：“我先回教室了，你想开一点，一定是有同学用我的手机恶作剧，我等一下回去一定把这混蛋抓出来！”

　　我虽然这样说，但心中很清楚手机刚刚都放在我的口袋里，绝对没有任何人偷拿，但为了让婉晴放心我还是这样说了。目送着婉晴进到厕所后，我不理会其他人的眼光就回到了教室，一进教室，青建跟林翰还有其他几个麻吉都凑了过来，七嘴八舌地问我：“刚刚那女的是什么人？”“你甩了人家啦？”“你叫她去厕所是不是要湮灭证据啊？哈哈哈……”

　　青建跟林翰认得婉晴，倒没其他人那么轻浮。青建问：“婉晴怎么了？哭得眼睛这么红……”

　　“该不会是宗育出事了吧？”林翰语出惊人，我讶异地看了他一眼，沉重地点了点头，他们两人也同时发出一声惊呼。

　　“刚刚朋友发短信给我，说校门口出了车祸，死人了，现场很多血，血腥得很，要我赶紧进去看看，原来是宗育……刚刚看到婉晴的样子，我就知道不妙了。”林翰喃喃自语，音量不大，但刚刚几个讲话不礼貌的人都听到了，现在通通闭嘴闪到自己座位去了。

　　上课钟响，老师进来以后，林翰偷偷问我：“刚刚婉晴一个人进了厕所……不会有事吧？”

　　“放心吧，我们认识的婉晴应该不会做傻事的。”我说。

　　但我错了，当时目送婉晴进厕所，也是我最后一次看到她。下课时，我还在想宗育打电话到封闭的社室、婉晴打电话给我却是一个不认识的男人接的事情，宗育不可能无缘无故自杀的，难道这些事情之间有什么关联吗？

　　然后，教室外面传来了尖叫，我马上从座位上跳起来，青建跟林翰也是，我们三人同时冲出教室，看到一个女生发抖着身子从厕所里跑出来，当时我马上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我没有进厕所，我们三人没有一个人进厕所，教官很快就赶到了，封锁了那间厕所，我没有看到婉晴是怎么出来的，因为我躲在教室里，我不敢看。

　　我该陪她的……我很清楚新闻会怎么报道这些事情，校方说男学生是因为学业压力过大而自杀、而男学生的女朋友受不了男学生的死亡，也选择了自杀……最好只是那么单纯了，有一种感觉告诉我，他们两个人的死一定跟早上宗育打到封闭的社室的电话有关。

　　一个可怕的、像食物链的关系图浮现在我眼前。宗育先打到了社室，听到那个男人的声音，结果他死了。然后婉晴在打给我的时候也听到了那个男人的声音，现在她也……放学后，我决定去那间社室一趟。

　　放学后，我来到了那间社室，费了点功夫撬开了锁，门一开，扑鼻而来的是尘封已久的灰尘味，我用手挥了一下，走进这间封闭不知道多久的社室。本来以为里面至少会有废弃的课桌椅、书柜之类的，但里面却什么都没有，空荡荡的一片，只有四面墙壁加地板跟天花板，还有数以亿计的灰尘，真不知道哪个白痴说拿来当课指组的储藏室了。

　　等等……电话呢？宗育早上不是才打电话到这间社室里来吗？社室里的电话呢？我按下墙壁上的电灯开关，发现不会亮后我便拿出手机把这间社室大致上都照了一下，发现这里根本没有电话！

　　宗育早上打的根本不是这间社室的电话？是真的打到别的地方去了吗？还是说真的打到这里来，却通到别的地方……站在这间灰蒙蒙的社室里，我突然感觉恐惧感就像四面墙壁一样紧紧地围住我，我往后退了一步，逃出这间社室。

　　这事到底是怎么回事？这间封闭的社室隐藏了什么秘密？我想不通，突然我想起了一个人，我们学校论坛的管理员——泰比斯。

　　泰比斯是学校网站管理人员，是我们学校的老职工了，他应该知道一些内幕，晚上回去后，我找到他的MSN加了进去，正巧，他正好在线，我没绕什么弯子，打了个招呼，便开门见山直接问：“嗯，我想请问你一个问题，你知道那间封闭起来的社室吗？”

　　“当然知道，好久以前传过，我也有点忘了，不过还稍稍有一点印象啦。”泰比斯一下子就在对话栏里加入一大段文字：“以前有个学生在那间社室里面割腕自杀，还用血在墙壁上写下‘电话有鬼’四个血字，然后就封起来了。他有个同学说，自杀者之前曾经打电话跟他讲说他因为无聊所以用自己社室电话再打到自己社室，但却是一个不认识的男人接的电话，然后他就自杀了，还写下‘电话有鬼’四个字。再后来，他的同学也自杀了，接下来陆续有人自杀，原来这是一种诅咒。只要听到那个男人的声音的就会死，如果那个人又打电话给其他人，那就是把诅咒传到另一个人身上，但自己身上的诅咒并不会消失，最后诅咒还是消失了，因为最后一个人在还没打电话给任何一个人之前就先看开了，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率先自杀，也算是个英雄。这个故事还蛮有可信度的啦，之前有一段时间你们学校的确有蛮多自杀案的，有些在学校、有些在家里……”

　　我越看越惊，泰比斯说的这一切……不就发生在宗育、婉晴身上吗？宗育先打电话到那间社室，然后他再打给婉晴说中午要到麦当劳吃饭，然后婉晴打给我……天啊！

　　“或许我描述的有些简单你会看不懂啦，如果要更完整的话我可以花些时间去翻以前的文章，刚刚是我复制留言纪录的。”泰比斯又在对话栏输入。

　　什么？什么意思？我赶紧问他，泰比斯回复：“就在早上十点左右吧，也有个人来问我一样的问题，我刚刚只是去翻纪录，把回复他的再贴给你，不然我怎么可能那么快打出这么一大段字啊。”

　　我感觉脑里轰的一声炸了，赶紧再问：“那个时候问你的是谁？”

　　“也是你们学校的学生，我看看，账号是fim887,你认识吗？”

　　何只认识？那是宗育的账号！

　　宗育早上也问过了这个问题，或许当时他才刚打给婉晴……当他知道可能会害死婉晴后，所以自杀了。婉晴知道宗育死后，也自杀了。

　　这到底是鬼在搞鬼？还是我们自己？

　　如果这个故事是真的，因为婉晴在死前最后是打给我，那接下来要死的应该是我了？

　　“我刚刚看新闻发现你们学校又传出自杀案了，该不会那个诅咒又出来了吧？”看我没回复，泰比斯便自己找其他话题。

　　我没理他，也没看到他接下来打了些什么，因为我离开了电脑，来到了阳台上。

　　从宗育一开始听到的那个男人声音开始，就注定现在会发生这种事了吧？

　　还好，婉晴来找我后，我还没有打过其他电话。

　　我该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