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号琴房

  引子

  1982年10月1日中秋

  月光如水,给大地披上了一层静谧的轻纱。

  今年的国庆正好是中秋,两个节日碰在一起,说不出的热闹。蓉城师范大学今晚在大礼堂举办盛大的庆祝活动,教师学生大多去参加庆祝了,校园也因此显得分外安详宁静。

  校园东面的沧浪渠。

  这里平时总是人流如梭,学生们总爱傍晚的时候在渠边的柳树下看书,学校的老师也喜欢饭后在这里散步。沧浪渠靠围墙处,有座典型的苏联风格小洋楼,是学校音乐系的琴楼。红色的外墙,三层楼高,平时这里总会传来醉人的琴声,还不时夹杂着美声伴唱。

  此刻,虽然晚风习习,杨柳依依,四下里却空寂无人。

  “咚……咚……”一阵优雅的钢琴声突然划破了令人心悸的宁静,仔细一听,居然是贝多芬的《月光》!

  琴楼此刻正沐浴在轻柔的月光中,除了二楼左侧的一间琴房还亮着灯外,楼里一片沉寂。琴声正是从这间琴房里传出的。

  琴房内,一个穿着白色长裙的年轻女生正轻舒玉指,钢琴不断地流出美妙的三连音,犹如月光闪烁的湖面上摇荡的轻舟。

  一个中年男子站在那女生的右侧,双手搭在琴盖上,完全沉醉于这美妙的音乐中。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琴楼过道里响起,一群人匆匆到了二楼左侧。

  “27号,就是这间了!”为首的一个中年女子尖声叫道,用力拍打房门。里面的琴声顿时停了,并传出一阵惊惶的低语声。

  “付明诚,你给我开门!”那中年女子高叫着,门拍得更响了。

  “吱——”门开了一道逢,那中年女子猛地将门一拉,现出里边惊慌失措的中年男子。男子身后,身穿白裙的女生头埋低了头,身子在不停地颤抖。

  “好你个付明诚!现在还有什么话说?”那中年女子恶狠狠地煽了那中年男子一巴掌,又一把抓住那女生,狠狠地撕打起来……

  良久,琴楼才恢复了平静。

  那身着白裙的女生头发凌乱、目光呆滞地来到沧浪渠旁。妖异的月光照着黑沉沉的渠水,令往昔优美的景色变得异常的诡异。

  刚才琴楼里中年女子恶毒的漫骂、系里老师的训斥充斥着她的大脑,似乎要将她撕得粉碎。蓦地,她发出了一阵歇斯底里的狂叫,眼泪流了出来。

  好半天,那女生才平静下来,呆呆地望着黑沉沉的水渠。迷离的月光轻轻荡漾着,似乎在向她发出召唤。

  或许,渠水里才会得到永远的安宁?

  那女生痴痴地笑了,笑得异常的妖异。她恍惚着走下石阶,一步一步没入黑沉沉的渠水中……

  第一章

  1997年8月13日

  八月的云台山,是它一年中最宁静的时候。

  此时学生还在放暑假,学校里的各种培训也基本结束,只有少部分学生和学校的老师在校园里。

  夜晚,程颐非象往常一样来到了云台山。做为一个刚毕业的重点大学中文本科生,程颐非没有象班上的多数同学那样选择报社或机关,而是选择了蓉城师范大学教书。七月底,程颐非结束了大学教师的岗前培训,回到蓉城师范大学,开始准备新学期的课。无论白天黑夜,程颐非都整天泡在教材和参考书里,除了晚上运动和收听外语的时候。程颐非特别喜欢晚上在云台山顶的运动场,那是全校最高的地方,收听VOA非常适合,跑步也非常方便。

  然而今晚,程颐非却发现怎么也没有收音机的信号。天黑沉沉的,没有一丝月光,连星星也没有一颗。程颐非不停地摆弄着收音机,正巧石阶上有个黑影,走近一看,是个女孩子的模样,正戴着耳机听收音机。程颐非于是走上前去问道:“同学,请问一下,你能收到VOA吗?”

  那女孩摘下耳机说有信号,程颐非沮丧地说:“看来是我的收音机坏了,今天听不成了,谢谢你。”说罢正想转身离去,那女孩却叫住了他。

  “同学,我也在听VOA。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听的。”女孩说着把耳塞递了一只给程颐非。

  “同学?”程颐非感觉有些尴尬。在学校一个月了,几乎就没人喊过他“老师”。他犹豫片刻,终于坐在女孩的身边,戴上了耳机。

  天很黑,程颐非看不清女孩的模样,只闻到一阵淡淡的洗发水的香味。女孩很认真地听着收音机,但看得出听得比较吃力。外语节目很快就结束了,两人简单地交流了会儿,女孩问程颐非还听其他节目不?程颐非连声道谢,说不用再听了,那女孩便挥手道别,只留下程颐非在石阶上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发呆。

  次日夜晚,程颐非来到昨晚听收音机的地方,发现一个女孩已经在那里了。天一样的黑,依然看不清女孩的模样,程颐非试探着问那女孩道:“你好,请问你是昨晚在这里听VOA的那位同学吗?”

  “呵呵,是你呀,怎么样,收音机好了吗?”声音依然那样轻柔悦耳,听得程颐非心中又是一动。

  “嗯,修好了。”程颐非感觉到自己的声音微微有点颤抖,于是赶紧打住话题:“不打扰你了,等节目完了我们再聊”。

  黑暗中那女孩似乎对他微微一笑,两人不再说话,各自专心地听着收音机。

  又一天夜晚,月色如水,程颐非与那女孩再次相遇在云台山上。借着皎洁的月光,程颐非终于看清了女孩的样子。那是张纯净似水的脸,嘴角微微上翘,似乎永远都洋溢着浅浅的笑意。

  女孩叫杨会,音乐系的专科学生,马上就大三了。

  夏日的晚风轻轻吹拂,两人的眼光在柔和的月光中不禁有些迷离了。

  “老师,等开校后,哪天月亮出来了,你到琴房里来听我弹奏《月光》嘛,好不好?”杨会喃喃地说道。

  很快学校开课了,程颐非再见到杨会,居然是在课堂上。不知怎么搞的,音乐系居然在大三才安排上《大学语文》。程颐非忐忑不安地走进教室,很快就发现了杨会微笑着的、有点激动的脸,看来大家都从课表安排上知道了这个有趣的巧合。课间休息的时候,程颐非礼貌性地和杨会聊了几句,但两人都没有提到琴房听琴的事情。云台山上,程颐非再没见到杨会的影子,也许她是在琴房?

  于是,程颐非每天总会有意无意地在琴楼周围逛一逛。流水潺潺,琴声依依,一天傍晚,程颐非漫无目的地走在校园里,不知不觉又来到了琴楼旁,刚好碰到杨会从里面走出来。两人打了个招呼后便没有话说了,彼此都感觉有点尴尬。

  终于,杨会闷了一下,小声说:“老师,你有空到琴房里玩嘛,大家都很喜欢你的课。”

  程颐非心中一热,赶紧答道:“好啊,好啊。”

  “我在27号琴房,二楼的左手边,记住哦。”

  杨会礼貌地挥手倒别,然后迈着轻快的步子走了。快到道路的拐角处时,杨会回过头来,正好看到程颐非还在原地注视着她,便挥挥手向程颐非示意,两人才各自离去。

  然而日子总是那么的忙碌,程颐非始终没能抽出时间到27号琴房。直到中秋过后,两人才约定星期六晚上9点半在琴房听琴。

  这天,程颐非似乎很忙,又似乎什么也没做。好不容易到了晚上8点多,程颐非就开始动身向琴楼走去。

  月光如水,静静地给大地披上了一层轻柔的薄纱,蓉城师范大学的校园也因此显得分外安详宁静。程颐非沿着沧浪渠快步走着,完全顾不上欣赏这月夜的美景。很快,音乐系的琴楼出现在眼前,他不由得停下了脚步,手心竟然泌出了细细的汗珠。

  琴楼只有三层,是学校仅剩的苏联援助时期的建筑,四十余年的风雨侵袭早已使它残败不堪,但仍可看出它具有明显的苏联风格:红色的墙壁,尖顶的楼顶。琴楼数米外便是学校的围墙,沧浪渠从墙外大片的农田旁穿过,缓缓地流进蓉城师范大学。

  此刻,琴楼沐浴在轻柔的月光中,楼上传来阵阵悠扬的钢琴声,还夹杂着断断续续的美声伴唱,使人如处飘渺的圣地。程颐非抬手看看表:9点17分,自己早到了13分钟,杨会是不是已经在琴房里等他了呢?望着黑洞洞的楼道口,他很想马上就上楼去,但脚尖刚动了一下,却又胆怯了起来。

  在琴楼下徘徊了数次,程颐非还是没法鼓足勇气上楼,心中慌乱之余,他不禁恼怒起温柔的月光来:要是现在寒风凛冽、雪花纷飞,自己早就上楼去了,那还会在楼下踟躇不前?

  程颐非退到渠边,仰望琴楼。杨会说过,27号琴房在紧靠围墙的那一面,站在琴楼的正面,应该是看不到这间琴房的,他轻轻地叹了口气。

  几个匆匆跑过的行人打断了程颐非的思绪,他看看表,9点26分,是时候上去了。

  进了楼道,昏暗的灯光将程颐非的影子拖得老长。他摸索着上了二楼,转向左侧,沿着昏暗的过道,他吃力地辨认着木门上的号牌。

  “23……25……27……”程颐非停了下来。

  门很旧,虚掩着的,透着白色的灯光。程颐非调整了一下呼吸,轻轻地拉开门。琴房的空间很小,除了一架钢琴、一张椅子,再也没其他物品。杨会穿着白色的长裙,黑色的长发柔顺地批在肩上,听到开门的声音,她回过头来,看了程颐非一眼,眼神中居然透着无尽的哀怨和忧伤!

  程颐非心中一凛,杨会已将头转了过去,望着窗外,仍然没有出声。透过木窗,可以看到围墙外的静谧的大地,还有黑沉沉的水渠。月光将地上的景物都罩上了一层轻纱,一切都那么的朦胧,那么的不真实。

  “咚……”几声清脆的音符轻轻地响起,似乎是玉盘中的珠响。杨会的手指开始动得快起来了,一阵悠扬的钢琴曲似乎响在程颐非的心里。难道这就是贝多芬的《月光》?程颐非开始痴迷了。

  不知过了多久,琴声停止了,程颐非好容易才从迷离的月光中回过神来,杨会站起身来,泪光荧荧地说:“老师,我走了……”说完轻轻地推开门,很快就消失在昏暗的过道里。

  程颐非在琴房傻楞楞地呆了几秒钟,才感觉杨会有些不对劲,于是马上冲下楼去,可那里还有杨会的影子?

  正着急间,程颐非看见音乐系的辅导员贺宗明急匆匆地从他身边飞奔而过,后边还气揣吁吁地跟着几个学生摸样的人。

  “贺老师,发生什么事了?”

  贺宗明匆匆回过头,看见是程颐非,放慢了脚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我们系有个女生出事了。”

  程颐非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赶紧问:“出什么事情了啊?是谁啊?”

  贺宗明犹豫了一下,看看周围,停住脚步,小声说:“是个叫杨会的大三学生,好象是投水自杀。对了,你好象还在给她们上课?”

  沧浪渠边,围了几层的人。程颐非全身软得似乎没有一丝力气,浑然忘掉了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贺宗明在和几个早已到达的老师紧张地交谈着,旁边站着一个吓得还在抽泣的女生。

  “是什么时候发现她的?”

  “晚上6点多的时候……”

  晚上6点多!?

  杨会9点半不是还在琴房里给自己弹奏了《月光》吗?

  程颐非猛地一颤,感觉好象全身都浸在冰窖里一般。迷离的月光下,他全身不停地哆嗦。突然,离他两米多点的地方,有团发白的物体跳进了他的眼帘:一张草席盖着一个女孩子的身子,草席下两条白白的腿僵直地卷曲着,濡湿的乱发将杨会那张惨白浮肿的脸半遮掩着,空洞的眼睛似乎在向程颐非诉说着无尽的哀怨和忧伤……

  1998年9月7日

  琴楼的过道里一片昏暗,暗淡的灯光将赵晓霞的影子拖得老长老长。她忐忑不安地来到二楼,转向左侧。

  “23,25,27”

  是这间了。赵晓霞吁了口气,忍不住好奇地打量起这间琴房来。

  和其他琴房一样,27号琴房也是用的一扇老式木板门,只不过黄色的油漆比刚路过的那几间要剥落得厉害些。

  打开房门,里边放着一台老式钢琴,一张木质独凳,窗子也是木质的,和门一样残破不堪。透过窗户,可以看到暮色笼罩的乡村田园风光。

  琴房里很干净,可惜墙上却涂满了粉笔画的乱七八糟的线条,还有些大大小小椭圆状的图案,让人看起来很不舒服。

  赵晓霞打开琴盖,支起琴架,认真地练起琴来。

  听说去年有个用过这间琴房的女生在中秋的时候投水自杀了,后来这间琴房就有点古怪,弄得胆小的人都不敢用这间琴房。

  其实那女生自己还见过,好象高自己一级,人挺斯文漂亮的,怎么就突然想不通了呢?真是可惜!

  赵晓霞不是个胆大的人,要是平时,断不敢一个人呆在这种比较邪气的房间里。唉,谁叫她国庆时在校外有场重要的比赛,一时半会儿又找不到其他琴房练习呢?

  快到10点了,赵晓霞满意地停下了手,将视线投往窗外。月色很好,所有的景物都是那么的迷朦而神秘。

  突然,赵晓霞发现,窗外围墙边树木的阴影里,竟然有个白色的身影一闪而过!

  良久,赵晓霞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竟然惊出了一身冷汗。

  又是一年的中秋,而且是在国庆大假期间,按理该是个很好的日子。

  程颐非从医院里出来,已是晚上8点多。天气很凉爽,正是赏月的好时机,可惜班里有个学生生病住院,自己又正赶一篇论文,不然这时候该正同父母在一起赏月聊天呢。程颐非想到这里,不禁有些遗憾。

  皎洁的月光下,校园里如白天一样清晰,只是多了些宁静。程颐非沿着沧浪渠信步而去,不知不觉来到琴楼前。渠水从琴楼前流过,到琴楼北端约50米的小山坡处就从地面上消失了,那里有段地下暗渠,旁边有条石阶,人们可以从石阶下到水渠里去;渠水经过暗渠、从小山坡的另一端重新冒出了地面。小小水渠虽然环绕校园,但宽不过2米、深不过一人多点,竟然取了个“沧浪渠”这样一个古怪的名字。也许是哪个附庸风雅的人取自“沧浪之水清兮,沧浪之水浊兮”的典故。可惜现代的人永远是那么熙熙攘攘,又有谁能真正领会到古人的那份从容潇洒呢?

  望着黑沉沉的暗渠口,程颐非心中一阵悲凉。去年的早些时候,杨会就是从这里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据目击者称,杨会当时并非跳进的水渠,而是一步一步缓缓地走下水、直至完全消失在水中的。

  究竟是什么力量,竟能使那个纯净如水的女孩放弃亲情、友情,乃至自己宝贵的生命,将自己美丽的身躯一步一步地永远淹没在黑沉沉、冷冰冰的水中呢?

  一年多来,程颐非已经不知多少次面对这个黑沉沉的暗渠口,思考着死亡与永恒的关系。

  也许,冰冷的黑暗的水中只是永恒另一个出口而已?

  清风轻佛,送来阵阵优雅的琴声。难得还有这么用功的学生,在国庆大假、又是中秋的夜晚还能认真练琴。

  程颐非恋恋不舍地将眼光从黑沉沉的暗渠口收回来,转过身去,静静地看着月光中的琴楼,隐约可见27号琴房的位置。琴声比刚才似乎更连贯了些,仔细一听,竟然是贝多芬的《月光》!

  即兴的柔和的抒情曲调,让程颐非联想到月光闪烁的的湖面上摇荡的轻舟,这是《月光》的第一乐章,一段让程颐非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曲调,去年杨会弹奏的就是这一段。后来程颐非买了张贝多芬的唱片,将《月光》从头至尾听了若干遍。

  第一次听完整首曲子后,让程颐非颇为吃惊:如此令人遐想的名曲,竟然在第3乐章孕育着热情奔流的激情,和皎洁的月色、摇曳的轻舟竟有如此大的反差。然而杨会只给自己弹奏了第一乐章,也许是她更喜欢那段柔和的曲调?所以,每次听这首曲子,程颐非都只听第一乐章。

  “啊……”一阵尖利的叫声划破了柔和的月色。

  程颐非吃了一惊,辨别方位,正是暗渠口那里发出的,于是拔腿便向暗渠那里跑去。一个女生正惊恐地四下张望,看见程颐非过来,一只手颤抖着指向水渠。

  “那里,那里,有……有人!”

  顺着女生发抖的手臂,程颐非看到渠水激起了层层波澜,一个黑糊糊的人头在水面晃了一晃,转眼间就消失在黑沉沉的水中。

  程颐非大吃一惊,赶紧问那女生:“怎么回事,是不是有人投水了?”

  “我,我不知道,她慢慢地走下去的,我开始还以为她是去洗手什么的,那知道,她,她就走进水里了。”那女生急得说话都语无伦次了。

  程颐非赶紧冲到石阶底部,紧张地看着水面。

  月光很明亮,但是仍无法照亮渠水;黑沉沉的水面没有丝毫的波澜,似乎刚才的一切只是月光下的幻觉。

  第2天下午,暗渠口的柳荫下,一张草席裹住了赵晓霞惨白的身躯。

  第二章

  “如果你在蓉城,千万不要去蓉城师大”

  “如果你在蓉城师大,千万不要去琴楼”

  “如果你在琴楼,千万不要去27号琴房”

  “小林子,你快看这里!”柳嘉兴奋地尖叫着,用力把林语桐往自己的电脑显示屏前拖,全不顾自己戴着耳机,声音特别的大。

  机房里的人顿时全都侧过头来看着这边。林语桐的脸“唰”的一下红了,赶紧低下头看电脑。屏幕上显示的是个名叫“27号琴房”的论坛,最上边写着那三行醒目的大字,下边则是许多回帖,看样子这个论坛还很热闹。

  “嘉嘉,这是什么啊?”林语桐看得一头雾水地问道。

  “不是告诉过你的吗,师大27号琴房闹鬼的传说!我看你中秋晚会最好别表演钢琴独奏了,要是真撞上了,那就麻烦了。”柳嘉得意洋洋地告戒林语桐。

  “哦?那——闹什么鬼呀?”林语桐懒懒地问。虽然才和柳嘉相处10来天,她已经对这位凡事都大惊小怪的姐妹非常了解了。要是不对她爆的料表示那么一点点兴趣,那这节计算机课她都得絮絮叨叨地缠着自己不放了,唉。

  “很多年前,师大音乐系的一个女生在中秋月圆之夜投水自杀了,这个女生生前使用过27号琴房,还经常在琴房里弹奏《月光》呢。以后,每年中秋月圆之夜,人们都会看到使用过27号琴房的女生……”柳嘉说到这里顿了顿,眼睛飞快地往显示屏上瞟了几眼,又兴奋地接着说:“使用过27号琴房的女生会身穿白衣弹奏《月光》,然后慢慢走入琴楼旁的水渠中……”

  “啊,好可怕哦,吓死我喽。”林语桐笑眯眯地打趣柳嘉:“你要是把论坛上的内容背熟了,晚上在寝室里给大家讲嘛,准可以吓死一两个人。”

  “你可别不相信啊,27号琴房的传说是真!我从小就听说了!刚才不过是看帖子上的描述语言很有文采、想学习学习嘛。”柳嘉有点不好意思的争辩道。

  “那怎么到学校这么些天了,一直没听人说过?”

  “我们一直军训嘛,接触高年级的人少啊。再说,学校封锁得很严的。”柳嘉四下里张望了一下,然后把身体往林语桐那边挪了挪,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说:“以前学校的BBS里也有27号琴房的讨论区,后来很快就给学校查封了!”

  “叮铃铃……”急促的下课铃声突然响起,打断了柳嘉故作诡异的声音,林语桐一边飞快地收拾东西一边说:“我去艺术学院联系琴房的事情了,运气好的话,今天晚上就给你找个白衣少女回来弹《月光》哦。拜拜。”

  “哎,小林子……”

  可惜林语桐已经背上背包跑出教室了,听不到柳嘉在大呼小叫些什么。

  两年前学校院系改造,将一批系升级成学院,音乐系也和美术系合并成了艺术学院。林语桐匆匆来到艺术学院行政楼,找到管理琴房的办公室,运气很好,里边除了一个老师外再没有其他人。那老师正对着门口坐着翻报纸。

  “老师,我是文学院02级的林语桐,来看看我分配的琴房是几号?”

  “文学院的学生怎么会到我们院里安排琴房啊?”那老师瞟了一眼林语桐,又继续看报纸。

  “是这样的,我因为一直都在练钢琴,现在上大学了,寝室里练会吵到其他同学,所以开校的时候我到艺术学院咨询过,说是可以为外系的同学提供琴房。您看,这是我的缴费收据。”林语桐说着,从包里拿出了一张单子递给那老师。

  那老师又看了几秒钟报纸,才接过单子,看了几眼,然后拉开抽屉,摸出几本册子翻了翻,拿出其中的一本,草草翻了几下,说:“怎么你现在才来?本来给你安排了的,你一直不来登记,现在已经分给别人了。”

  “我们新生报到后就军训了,确实没时间啊。”林语桐有点急了,赶紧陪着笑脸说:“老师,您看,能不能另外再给我安排一间呢?”

  “不行,琴房都安满了。你不是不知道,现在扩招这么厉害,后勤那能跟得上啊。”

  “老师……”

  “行了行了,你也别说了,去办公室把钱退了吧。”那老师不耐烦地打断林语桐的话,又继续看报纸。

  “郭老师,怎么回事啊?”一个柔和的男低音从门口传来。

  郭老师一听,慌忙放下报纸,站起来说:“黄教授,这小姑娘要安排琴房,可现在琴房都安满了……”

  林语桐转过身去,门口站着个神态安详的中年男子,个子不高,穿着合体的浅色T恤和休闲裤,头发油光可鉴,戴着副金边眼镜,颇有点艺术气息、又显得十分儒雅。

  黄教授对林语桐微微一笑,问:“同学,你是学什么专业的呀,怎么现在才来找琴房呢?”

  “教授您好,我是文学院的新生,从小都在练琴。开校的时候我到艺术学院缴了琴房的使用费,没来得及分好房间就去军训了。”林语桐见黄教授一直微笑着注视着她,顿时感到有了转机。

  “原来是文学院的高才生哪,多才多艺啊。我们一定会全力为你们服好务的。”黄教授笑着点点头,随即转向郭老师:“这样吧,郭老师。你看看,有没有退学啊、维修啊的琴房可以暂时用一下的呢?”

  郭老师飞快地拿出刚才的那本册子,仔细翻看了半天,为难地说:“黄教授,确实没有多余的了。”

  “真的没有了?”

  “确实没有了。不过,除了那一间……”

  “哪一间?”

  “27号琴房”

  ……

  在一旁忐忑不安地等待结果的林语桐正要松一口气的时候,却突然发现,当郭老师刚说出“27号琴房”时,黄教授和郭老师两人的眼睛里同时闪过一道恐惧和诡异的亮光!

  顿时,林语桐记起了柳嘉在机房给她看的那个帖子:

  “如果你在蓉城,千万不要去蓉城师大”

  “如果你在蓉城师大,千万不要去琴楼”

  “如果你在琴楼,千万不要去27号琴房”

  办完手续,领到琴房的钥匙和时间安排表,林语桐迈着轻快的步子走向寝室。虽然她是个外表温柔典雅的女孩,骨子里却是比较倔强要强,从不会因别人的流言而影响自己的判断。再说,从小到大,所读过的学校中哪个没有点恐怖传言呢?不过,刚才在艺术学院办公室看到那两个老师诡异的神情,确实有点凉飕飕的感觉。呵呵,天这么热,全当吹免费冷气吧。

  正想着,就走到了宿舍楼前了。学校的新宿舍不够,文学院的女生暂时安排在旧房的,听说以前是教师宿舍改装的。这也没什么,不过自己住的一楼,未免潮湿了点。林语桐走在过道里,快到寝室的时候,突然听到了一阵笑声,里边居然夹杂着男生的声音。奇怪,宿舍不是不准男生进的吗?怎么还有男生?

  寝室的门虚掩着,刚一推开门,就听见柳嘉大声叫道:“啊——我们的小林子回来了!”林语桐笑着还未说话,众姐妹尖叫着一拥而上,“小林子”“语桐”地乱叫着,把林语桐团团围住:“你快猜,谁来找你了?”。

  “是谁啊——?”林语桐被搞得莫名其妙。

  “嗨,语桐妹妹,好久不见了,是不是又长漂亮了一点点呢?”一个熟悉的男声从桌子那边传了过来。

  “轰!”林语桐听到这声音,顿时觉得头皮发麻,却又有几分亲切。

  这时,一个男生从靠窗的椅子上站起来,这男生将近180CM,穿着红色的T恤,浅色牛仔裤,相貌英俊、轮廓分明,可惜头发几乎被剪光了,只好戴了顶米色的球帽。这男生在众女生堆里搜寻了半天,终于找到林语桐的身影,于是夸张地将右手臂靠在高低床的栏杆上,左手支在下巴上、食指抚摩着并不存在的胡须,带着自以为迷死人的微笑死死盯着林语桐。

  “哇——好酷哦!”几个女生看他的样子,都忍不住笑起来,跟着两个开朗点的便起哄起来,柳嘉的声音尤其大。林语桐看着那男生的姿势,好容易才忍住没笑。

  “韩彬,你的帽子,上边有团墨迹。”

  韩彬慌忙直起身来,把帽子拿下来。

  “韩彬,你的鞋,右边破洞了。”

  韩彬又慌忙弯下腰,侧头看鞋子,听到女生们又放声大笑,才知道上当了,脸上却并无丝毫的尴尬,又笑眯眯地向林语桐挪近了几步:“嘿嘿,语桐妹妹,看我表演得是不是很逼真?这么配合你,该怎么奖励呀?”

  “小弟弟,说过几百遍了,我可比你大三天也。”臭小子,老毛病又来了,林语桐暗自有点恼怒,旋即感到奇怪:“对了,你是怎么偷偷溜进来的呢?”

  “想我堂堂正正的男子汉大丈夫,怎么会偷偷溜进来呢?”韩彬贼忒嘻嘻地笑道:“我只不过抱了个大纸箱,给管理员阿姨说,121寝室的美女正等着我修理衣柜呢。嘿嘿,当然,看我这么温文尔雅、知书答礼,谁都会放心我进来嘛。”

  唉,这韩彬哪,林语桐感觉又有点头晕了。

  韩彬开始数落道:“我说小林哪,怎么最近一直脱离组织呢?大伙都只知道你到学校报到了,却怎么也联系不上你。要不是我够机灵,大胆地问林老师,组织还不知道你现在住哪里呢。”

  “刚来,事情多嘛。对了,军训的时候我有看见你啊,护旗兵嘛,很帅哦,呵呵,有几个学妹约过你了啊?”林语桐敷衍了两句,赶快转移了话题。

  韩彬打蛇上棍说:“正愁这个呢,来学校这么久,居然没一个美女主动约我,让我的小小心灵受到了极大的伤害。这不,主动来找姐姐你倾诉来了……”

  “得,看上了谁啊,要不要我介绍啊?”林语桐笑眯眯地打趣道。韩彬看了一眼林语桐旁边的几个女孩,斯文秀气的张乐乐居然脸红了。韩彬有点尴尬,干咳一下说:“一进寝室顿感满室生香,看得我眼花缭乱啊,嘿嘿。”林语桐也觉得刚才的玩笑开得有点过了,于是拿起桌上的各式糖果、水果分给室友:“来,大家吃点啊,不用客气。韩彬,是你送的吧?谢谢啦。”

  “121寝室,你们的柜子修好了没有啊?”突然,过道里传来了一声炸雷似的声音,看来管理员阿姨终于想起这个冒牌修理工了。

  “快了,快了!”韩彬大声叫道,赶紧递给林语桐一大一小两个包。“小包是林老师叫给你捎上的。我妈本来要送你一起来报到的,那知道你自己一个人就走了,她没见到你,还很不高……”

  “121的,完了没有啊?”炸雷似的声音又响起来了。

  “完了,完了”韩彬飞快地站起来说:“这两天事情多,周末同学一起聚会啊。”然后转过头来对121寝室的其他女生摆个迷死人的微笑:“谢谢各位美女的热情招待,改天我做东,一定要赏脸啊。”说罢溜出门去了。随即,过道了响起管理员阿姨絮絮叨叨的数落声和韩彬一连叠的认错声。

  “轰——”有关韩彬以及两人关系的问题从几个女生的嘴里铺天盖地而来,林语桐很有分寸地回答了一些后,就含笑不语,女生们见再也问不出什么东西,就都识趣地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林语桐拆开韩彬给的两个包,小的那个装的都是些自己走的时候忘了带的小东西,大的里边除了自己最喜欢吃的榛子巧克力、话梅和泡水喝的自配草药外,居然还有罐油炒过的泡菜,足够吃上一个月的了。林语桐心里一阵温暖,还有些虚荣心得到小小满足后的快乐:这个韩彬,平时看上去大大咧咧惯了,但只要是对自己的事,一向都很细心。可惜自己是不会喜欢上他的,要是能一直做好朋友,那该多好?

  夕阳的余辉给校园镀上了一层金辉,林语桐沿着沧浪渠信步走着,很快就来到了琴楼。渠水缓缓流过,两岸绿柳轻拂,班驳的红粉墙掩照在夕阳的金辉中,显得古朴而沧桑;阵阵悠扬的乐曲或歌声,被夏日的晚风轻轻送到路过的行人心里,纷纭的内心便充满了琴音拂去心灵尘俗之后的宁静,路人匆匆的步伐都会随之一缓,生怕惊扰这圣洁宁静的气氛。

  因为是夏天,琴楼的楼道里还没开灯,阳光又射不进来,所以里边很黑。林语桐望着黑洞洞的楼梯口,迟疑了一下,走进了琴楼。

  楼道里不时传来琴声和歌声,还有些微弱的灯光从几间琴房里漏出来,林语桐没有刚进来时那种提心吊胆的感觉了。摸索着上了二楼,楼梯口位于楼道的中间,27号琴房在那一侧呢?

  正思考着,一个中等个子的人从楼道左侧向梯部走来,林语桐赶紧向那人走过去问道:“同学,您好,请问您知道27号琴房在那一边吗?”

  那人停下来,原来是个男性,迟疑了一下后,问道:“你找27号琴房做什么啊?”

  借着暗淡的光线,林语桐可以看出他脸庞英俊的轮廓,配合低沉的声音来一起猜测,他的年纪该在20好几,看来应该是个老师。

  林语桐暗自吐了一下舌头,说:“不好意思,您该是老师吧?我是到琴房练琴的”。

  那人沉默了一下,指着楼道左侧说:“那边,快到尽头的那间就是。”

  林语桐道了声谢谢,便向左边走去。突然,那人叫道:“同学,请等等,你是不是第一次到这里来?”

  林语桐转过身来,看到那人快步向她走来,顿时吓了一跳,叫道:“有,有什么事吗?”

  那人见林语桐语气有点惊惶,赶忙停下脚步,有点抱歉地说:“啊,不好意思,没什么事,只是随便问问。我是文学院的老师。”他顿了顿,又说:“你——以前听说过27号琴房没有?”

  林语桐听到这句没头没脑的话,上午艺术学院那两个老师诡异的神情瞬时出现在脑海里,全身竟然有了一丝寒意!

  “没,没听到过……”

  “哦,这样啊?”那人又陷入了沉默。压抑的黑暗,诡异的气氛,让林语桐有些揣不过气来。

  “不要到27号琴房去!”

  那人终于说话了,语气很坚决:“千万不要!”说罢转身消失在黑洞洞的楼梯口里,只留下一阵空旷的脚步声。

  林语桐呆呆地站在过道里,半天才回过神来,转身向楼道左侧走去,战战兢兢地寻找那27号琴房。

  “23,25,27。”

  是这间了。林语桐半害怕半好奇地打量着这间琴房。

  和其他琴房一样,27号琴房也是用的一扇老式木板门,只不过黄色的油漆比刚路过的那几间要剥落得厉害些。打开房门,里边放着一台老式钢琴,一张木质独凳。窗子也是木质的,和门一样残破不堪,透过窗户,可以看到夕阳将大地映照得层次分明,渠水从围墙外的农田里穿过,远处的树林里隐约有些房屋,炊烟袅袅正地升起。

  房间很干净,钢琴上一尘不染,墙上贴着琴房使用者的时间安排表,不过上边没自己的名字,看来管理员还没有更新。林语桐满意地开灯坐下,再没有刚才的恐惧和惊惶,翻开琴盖,放好琴谱,调整了一下呼吸,开始练习。

  “咚……咚……”弹了几个单音,林语桐感觉有点手涩,毕竟好久没有练过琴了。从10岁开始学琴到现在,虽然也能熟练弹奏两三首名曲,但其实自己对钢琴并没有天赋,也没有很刻苦地练习过;学习钢琴,几乎全是为了满足妈妈的愿望而已。妈妈是市图书馆的普通工作人员,一直很遗憾没机会学习钢琴,于是没实现的梦想就落到了自己身上。家里条件刚好一点,妈妈就迫不及待地给自己买电子琴、联系老师。由于功课紧,停停练练的到了现在,虽然没能成名成家,自己却感觉从练琴中领悟到了很多哲理,也增添了对艺术的向往。

  “咚……”林语桐将思绪放回了钢琴上,又弹了两个单音,仍然觉得手涩,便气恼地停下手来。

  唉,在这宁静的气氛中,莫名的忧伤又忍不住流淌出来了。阳光的照映下,沧浪渠的水面是那么的平静,但水下其实是暗流湍急。也许,人的思绪也和渠水一样?

  很久以来,林语桐总是努力地忙碌着,好让她没有多余的时间放纵自己的忧伤。可是,每到独处的时候,莫名的忧伤总是不经意地袭来。天知道,韩彬又是怎么走出自己的忧伤的呢?

  第一次见到韩彬,是在高一入学报到的时候。那时校园里人流如织,一辆红色宝马在教学楼下嘎然而止,里面走出一个高大帅气的男孩和一个衣着入时的中年妇女,引来无数的目光,林语桐也看得心砰砰直跳。

  然而两人成了同学后,林语桐很快对韩彬便没了好印象。不说韩彬身边总是走马灯似的换着或前卫或斯文的各式美女,光是韩彬的冷漠与骄横便让林语桐对他没有好感。有次班上搞活动,一个男生不小心将韩彬的茶杯打翻了,韩彬“腾”地站起来大声训斥那个男生,那男生吓得全身发抖,周围的人也噤若寒蝉。林语桐一声不响地走过去,把桌子擦干净,换了杯新茶放在韩彬面前,冷冷地对韩彬说:“这样可以了吧?”周围的人看得面面相觑,正在这时老师来了,这件事情才算了结。从那以后,林语桐更是从心底讨厌韩彬。

  然而冷漠骄横的韩彬居然也会流眼泪,这是让林语桐没有想到过的。

  高一快结束的时候,林语桐的父亲阑尾发作,住进了医院。每天都到住院部的林语桐居然发现韩彬也经常在住院部出现。

  父亲是学校有名的语文老师,医院里有的是他的学生。年轻人的好奇心总是比较强烈的,林语桐很快就知道韩彬的父亲韩建新已到了肝癌晚期,还知道韩彬的家庭原来一直都很不幸。

  韩彬的母亲吴晓霞原是华西市郊的农村人,村里出了名的聪颖美丽,当年嫁了在市农业局的父亲,也算是攀了高枝。精明能干的她先是承包了市里的一家宾馆,后来拍卖的时候便买了下来,装修一新后挂了个三星,在不大不小的华西市里也算是个风云人物了。

  然而韩建新却一直在农业局里不咸不淡地混着,40多了才当个副股长,生活经历的差距使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远。母亲越来越忙,韩彬对母亲也越来越淡漠,父亲的平庸也使他对父亲的教育并不心服,于是韩彬的性格逐渐地冷漠孤僻,旁人的阿谀献媚也助长了他的骄横。

  但父亲检查出肝癌晚期后,韩彬却有了很大的转变,天天到医院来陪伴父亲。然而母亲除了按时支付医药费以外,几乎就没在医院出现过。

  “挺有孝心的一个孩子,可惜家庭不幸哪。”林语桐父亲的学生说完后不无感慨地说道,听得林语桐父女俩也不禁相对嘘嘘。

  林语桐的父亲很快出院了,韩彬父亲的病却越来越重,韩彬逃课的时间也越来越多,班主任多次做韩彬的思想工作无效后只好通知了他的母亲,母亲的呵斥怒骂苦苦哀求不不能阻止韩彬天天到医院陪伴父亲。

  在韩母的要求下,班主任只好多给韩彬补课,并组织班上的同学从思想、学习上多方位地帮助韩彬。林语桐作为班委之一,自然少不了要帮韩彬记记笔记、修改作业什么的。接触的时间多了,林语桐发现韩彬其实蛮有趣一个人,只不过内心的孤独和脆弱使得他外表总是十分的冷漠。

  有次林语桐劝韩彬尽量不要耽搁课,韩彬却冷淡地说:“如果我父亲还能挨到我高考完,我怎么会缺课?现在,能陪他一天就是一天了。”这话听得林语桐不禁埋头深思,心里对韩彬的厌恶也减淡了许多。

  终于,韩建新在韩彬上高二不久就离去了。最后的那段时间,这个一直以来在韩彬心中都十分平庸的小公务员却表现出了他一生中最坚强的一面。由于病痛的折磨,150多斤的汉子瘦来只有80多斤,不说韩彬,连林语桐去看过一次都忍不住当场眼泪噗噗地直往下掉,然而他却咬紧牙根从不喊痛。

  10月的一个星期六下午,林语桐到医院看望韩建新,最近以来经常神志不清的他当时非常的清醒,看到林语桐更是十分高兴。韩建新提出要吃点新鲜龙眼,韩彬飞快地出去买了。看着韩彬远去的背影,韩建新显得无限的眷念。

  “我没多少日子了,现在最担心的,就是我走后彬彬会和他妈闹别扭啊……”谈到这里,韩建新禁不住眼泪长流:“我和他妈一直都过得不好,彬彬也跟着受了很多苦。他妈心里是很爱他的,不过有时候方法不对。语桐,我走以后,拜托你们这些同学尽量多关心一下我们彬彬,要让他和他妈好好地过。”

  林语桐听得心中酸楚,哽咽着直点头。过了一会儿,韩建新就不行了,吴晓霞赶到后,韩建新颤抖着抓住她和韩彬的手,艰难地笑着,渐渐没了呼吸。

  韩建新走后,韩彬整天不理睬母亲,旷课也日益增多,终于有次连续三天失踪。吴晓霞和学校都发动人手到处寻找,却没有任何消息。

  林语桐在埋葬韩建新的公墓里仔细搜寻了半天,终于在坡后的柏树林里找到了刻意躲避的韩彬。青松白云下,林语桐深刻地感受到了生的无助和死的宁静。经过一个多小时的劝说无效后,林语桐终于失去了克制,狠狠地痛骂了韩彬。

  “这不是死,是爱!”林语桐突然想到了不知哪个作家说的这句话,一瞬间明白了韩建新何以能在弥留之际原谅吴晓霞对他的冷漠,于是平静地把这句话抛给韩彬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二天早上,课堂上仍没有韩彬的影子,林语桐非常的失望。然而下午的时候,韩彬终于出现在教室里。随后的日子,韩彬逐渐地开朗起来,人也随和了许多,与母亲的关系也能融洽地相处了。林语桐感到非常宽慰,吴晓霞也请林语桐到家里去玩过两次以示感谢。

  然而韩彬却有意无意地表现出对林语桐的好感,让林语桐颇有点头痛:她喜欢的男孩子应该让她一见倾心,还要性格坚强、志向远大,怎么可能是韩彬?再说,自己虽然在韩彬低潮的时候帮了他一下,但他能恢复过来,主要还是靠他自己,要是韩彬因为感激而对自己心生好感,那也未免有些受不住。

  好在韩彬对她的好感尽管人所皆知,却没有过分的行为,林语桐刻意保持着两人的距离,也没有太多的烦恼。

  然而那时她也开始有了自己的忧伤。

  作为一个普通家庭里长大的孩子,她是幸运的。父亲大学毕业后为了能与母亲在一起,放弃了留在蓉城的机会,选择了回到华西一中教书。父母感情甚笃,也没有给她太多的学习压力,比起其他同学,家里显得十分宽松、民主。

  从小受父亲的熏陶,林语桐对文学情有独钟,以至在决定高考志愿的时候,她首先考虑的就是中文系。但是,父亲的清贫却使得她心有不甘。在文学的殿堂尽情徜徉之后,林语桐心里更多的是莫名的淡淡忧伤,而且这种忧伤越来越浓。原以为这种忧伤会在忙碌中淡忘,但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这种莫名的忧伤总会不经意地袭来。

  天完全黑了下来,林语桐叹了口气,重新整理了一下自己杂乱的思绪,呼吸,弹奏,呼吸,弹奏,慢慢地,她的呼吸与乐曲的节奏开始和谐,内心充满了被乐曲洗去尘事纷纭的宁静。

  “啪!”琴房里突然陷于一片黑暗,林语桐一惊,难道停电了?仔细一听,其他琴房里照旧涌出阵阵琴音和歌声,看来是房间的灯泡出了问题。她暗叹倒霉,准备收拾东西找管理员。刚推开房门,一个身着白色的身影出现在眼前,长发飘拂,分明是个年轻的女人!林语桐顿觉全身发凉,记起了27号琴房的传说,不由得发出了一声尖叫。

  “啊——”那白色的身影居然也发出了一声尖叫。

  两声尖叫传遍了琴楼,邻近的琴房马上打开了几间,几个人涌了出来,四下张望看究竟出了什么事。“师红英,有什么事情吗?”其中一个人问那白衣女子。

  “师红英?”林语桐这才回过神来,记起这是琴房的时间表上唯一的女生名字,不由得暗骂自己草木皆兵。

  那叫师红英的白衣女子这时也回过神来,抚摩着胸口说:“吓死我了!按时间表的安排,这个时候该没人的,我想来正好可以练练琴,走到门口了才发现有人,正好奇呢,想看看是谁,那知房间里突然停电了,跟着门一开,这位同学出门见到我就尖叫起来,吓得我也跟着叫起来了,真是不好意思。”过道里的人安慰了几句,便纷纷回到各自的房间了,只留下林语桐和师红英。

  “刚才真是抱歉,把你吓着了。”林语桐很不好意思地道歉:“我是文学院02级的林语桐,今天才安排的琴房。房间里的等坏了,我去找管理员。”

  “没关系,我陪你一起去吧,琴楼过道里的灯老是坏,黑黑的怪吓人的。”师红英的声音特别的温柔亲切,听得林语桐暗生亲近之心。

  “对了,你刚才怎么那么大的反应呢?是不是看到或听到了什么?”黑黑的过道里,师红英的语气明显有点犹豫,声音似乎也有点不对。

  林语桐心中一惊,忍不住问:“听说这琴房有点古怪,是不是真的?”

  师红英吞吞吐吐地说:“这房间一般是不会用来安正式上课的学生的,只有我们这种已经没有正式的练习课的学生,或者其他原因临时需要用钢琴的学生,才会安在这房间的。”

  她顿了顿,手悄悄地挽紧了林语桐的胳膊,然后才接着说:“大家都在传这房间里闹鬼。说是很久以前,音乐系有个女生中秋的晚上在沧浪渠里投水自杀了。那女生的钢琴弹得很漂亮,自杀前还在27号琴房里弹《月光》这首曲子。后来这房间就常闹古怪了,常常熄灯了还能听到琴声,弹的就是《月光》,还有人见过那幽灵,长头发,白裙子!”说到这里,师红英把林语桐抓得更紧了。

  一阵凉风穿过,林语桐顿时觉得背脊凉飕飕的,不由得后悔自己千挑万选、干嘛偏偏选中了《月光》作为自己中秋晚会的钢琴独奏曲目?

  于是她强笑着给自己壮胆说:“那也可能是看错了啊,对不对?”

  师红英轻轻地摇头叹道:“几乎每个用过27号琴房的人都见过那个白影子,包括男生在内。学院里现在有两个老师,是以前学生毕业留校的,听说也见过,所以现在学院根本不排27号琴房的正课。”

  两人这时走到了一楼,过道里的灯是亮的,两人紧张的心情舒缓了不少。林语桐突然记起柳嘉给她看的帖子,便大着胆子问:“不是还流传每年都有一个用过27号琴房的女生也要投水吗?是不是真的呀?”

  师红英的手又把林语桐抓紧了:“其他时间我不知道,反正我在学校的两年都有发生的,就我们学院的女生。”

  林语桐一惊,随即想到个问题,便问:“死的都是用过27号琴房的?要是那年没有女生用27号琴房了,还死人不呢?”师红英显然没想到过这个问题,歪着头想了半天才说:“这我还真没想到过呢,你的问题还真有意思,也许那两个女生自杀正好是巧合吧。呵呵,看来是我太胆小了。”

  第十五章

  黄教授疯了!这是艺术学院最富有爆炸性的新闻。

  蓉城市精神病院里,秦风疲惫地对汪处长、韩彬和林语桐笑道:“你们学校可好,三个月出了三个精神分裂。唉,现在医院的病床入住率已经到了115%,医生比病人的精神负担还要大呢,不定哪天我也躺下了。”

  三人对视,相互苦笑。隔着厚厚的钢铁大门,可以看到黄教授危襟正坐,翻着一卷书,口中似乎还喃喃念叨着什么。

  “其实他的学术造诣蛮高的,可惜利欲熏心了……”林语桐叹息道,想到了古书中所说的琴音即人心。

  “你说他是真的疯了?还是假疯?”韩彬失落地问。

  “谁知道呢?整个世界都这么疯狂。精神病院的铁栏杆能锁住他罪恶的躯体和灵魂,也锁不住其他的黑暗与丑恶。”汪处长闷闷地说道。那晚听完林语桐的录音带后,他既震惊又羞愧,于是赶紧向有关领导汇报了这件事情。可蹊跷的是黄教授在开始接受学校调查前就疯了,于是所有调查停止。他对此狐疑万分,却也无可奈何。

  黄教授仍然端坐看书,头发油光可鉴,满脸庄严肃穆,浑然不知道铁栏杆外发生的一切。

  蓉城师范大学附小的阅览室里,一个微胖的中年女子正迟缓地整理学生刚看过的书籍,突然一对大学生模样的男女走了进来。她咧嘴笑道:“你们,要借什么书?”眼睛竟有些呆滞无神。

  “没什么,我们只是随便看看。”林语桐怜悯地看着她。

  “这就是琴房那个精神分裂的女生?白衣幽灵?”韩彬看着中年女子臃肿的身躯、呆滞的面孔,有些失落。

  “对,就是她,顾庄红。因为是校工子弟,所以后来退学后被安排在这里上班。”林语桐痴痴地看着中年女子:“22年了,她还一直沉迷在她的梦中。也许,她才是最幸福的?”

  三个月后。

  清明时节雨纷纷。

  荣兴县公墓,程颐非目光哀切地站在杨会的墓前,纷飞的细雨已将他淋湿,他喃喃道:“我就要离开蓉城去念书了,以后来看你的时间会更少,但我的精神,会永远在你身边!”

  林语桐静静地站在他的身旁,眼睛有些湿润了。程颐非突然转头对她灿烂地一笑:“不必担心,这是最后一次伤感。你说得对,爱是超越,不是沉迷,她在天之灵,也是喜欢我过得健康快乐才对!”

  林语桐轻轻嘘了口气,程颐非悄悄指着在远处正向这里张望的韩彬道:“你呢,也要明白自己的话。爱是超越,不是沉迷。好好珍惜身边的一切!”

  林语桐眼珠一转,凑近程颐非笑道:“我们来捉弄下那呆子?”

  程颐非一呆:“怎么捉弄?”

  韩彬在细雨中看见林语桐几乎咬着程颐非的耳朵唧唧喳喳说了一通,随即两人欢笑起来,心里酸酸涩涩的、难受得不行。好容易林语桐和程颐非一起下来了,才算松了口气。坐上回蓉城的汽车,韩彬悄悄问:“你们刚才什么事情那么高兴呢?”

  林语桐横了他一眼:“不给你说!”

  韩彬哼道:“嘉嘉都说你最近脾气越来越大了,哪象以前,那么斯文……”

  林语桐头痛起来:“你呀,还真是呆呢!”

  韩彬摸摸脑袋:“我呆?不觉得啊?”

  林语桐望着一脸无辜的韩彬,重重地叹了口气。

  蒙蒙的细雨也挡不住学生的激情,蓉城师范大学的门口,由校门附近天天超市赞助的“天天超市杯蓉城师范大学校园青春卡拉OK大赛暨共青团员树新风活动”正热火朝天地举行,震耳欲聋的歌声响扯校园。韩彬和林语桐进了学校就听到歌声,便饶有兴趣地跑了过去。

  正好是终场颁奖前的广告时间,天天超市的市场部经理在雨中慷慨激昂地讲述超市的若干好处。

  “因为报名截止太早,很多有实力的同学没来得及报名。下面,我们将从现场临时邀请两位朋友,成绩一并进入评比!”

  主持人话音未落,韩彬一个健步翻上舞台,接过话筒:

  “对不起,我不是来比赛的。借用贵地,是想向心中最爱的姑娘表达我最深的爱意!”韩彬有些紧张,话也有些发抖,但声音很大,下边密集的人群开始有人发出掌声。主持人一楞,想过去阻止韩彬,却被超市经理拦住了。

  “好样的!”

  “她是谁?”

  “帅哥帅哥我爱你,就象老鼠爱大米!”

  林语桐满脸通红,却是笑意盈盈。韩彬吸了口气,大声说:“她就是文学院汉语言文学系2002级2班的林语桐,我一生中最爱的人!”

  说到这里,韩彬突然跳下舞台,来到林语桐的身边:“如果你也爱我,那就准许我吻你一下!”

  人群热烈地叫道:“吻她!吻她!”

  林语桐的心一阵狂跳,雨水从额头滑下,她下意识地眯上了眼睛。韩彬感觉被人推了一把,一个趔趄,抱住了林语桐,对准她的额头轻轻吻了上去。

  人群立时爆发出热烈的掌声,但随即被超市经理激动的声音所掩盖:“太感动了!这两位同学,你们将获得本次大赛的特别奖,而且将获得本公司的贵宾卡一张,一年内购物可以享受9折优惠……”

  韩彬和林语桐相视一笑:

  “去你的吧!”

  两人又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任随身边风雨飘摇,人头攒动!

  后记

  蓉城师大中文系新生林语桐因练习钢琴到了27号琴房,不想这是间被幽灵诅咒的琴房。从1997年到2001年,每年中秋前后,都有一名在27号琴房练琴的女生离奇投水自杀。林语桐随即遇到一系列诡异事件,而中秋节晚上,同在27号琴房练琴的女生又投水自杀。若干线索表明,林语桐将是幽灵诅咒的下一个目标。这本该是个比较好的题材,但限于本人的能力和经验,写得很不好,希望有机会能将它修改。

  这算不上一个鬼故事,更多的是讲述彼岸世界的恋情——“所谓伊人,在水一方”!韩彬和林语桐是我很喜欢的两个人,想从动态上多刻画他们的性格,可惜不成功,反到看起来觉得性格很多变了,失败。他们按常理也不大可能在一起,但还是安排在一起了,也算了了桩心愿。

  黄教授其实是个可怜虫。罪恶无处不在,永不消失,算是文章的主题,小说最后若干处地方也隐晦地提到了这点。按明日黄花瘦的想法,这样的人该死,但我还是选择了他进精神病院,而且是否真的疯了也没有交代清楚。也许这样才更符合真实。

  第一次写长篇,在情节、悬念、风格上都没控制好,居然也能有这么多朋友喜欢,实在出乎意料。希望下一个故事能让大家更满意!

  管理员的房间就在一楼的过道处。昏暗的灯光下,何伯正在看他那台黑白电视,两人找到说明来意,何伯佝偻着干瘪的身子拿出两个灯泡,一声不响地上了二楼。“啪,啪!”过道和琴房里亮了起来,何伯目无表情地拍拍手,也不理会两人的感谢,慢慢下楼去了。

  经过这场小小的意外,师红英和林语桐不由得成了亲密的姐妹。“小林子,你好好练习啊,我先走了。对了,明天你们的迎新晚会,你们学院学生会的叫我去唱一首歌,到时候我们还能见面呢。”师红英微笑着道别,顺手替林语桐把门掩上。

  听着师红英远去的脚步,林语桐顿时觉得狭窄的房间空旷起来,连白炽灯昏黄的光线都有点飘摇不定了。她不由得有些气恼,怎么一个无聊的校园传说居然会把自己吓成这样?甚至刚才都不敢给师红英说自己要在中秋晚会弹奏《月光》!

  不过,过道里神秘男子的警告、突然的断电、恐怖的连续自杀的传说……林语桐的头感觉痛起来了。她烦乱地打开琴盖,呼吸,弹奏,呼吸,弹奏,渐渐地,林语桐的心灵进入了另一个世界,浑然忘掉了身边的一切。

  “咚……咚……”随着林语桐修长莹润的手指优雅地流动,钢琴不断地流出三连音,勾画出无边的幻想,犹如月光闪烁的湖面上摇荡的轻舟。

  等等,怎么会是月光闪烁的湖面?林语桐猛地一惊,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弹起了《月光》!就这么一顿,轻柔的曲调嘎然而止。借助黯淡的星光,林语桐突然发现,透过窗外,几米外围墙边树林下的阴影里,竟然有个白色的身影一闪而过!

  第二天早上,林语桐起得比其他同学都晚。昨晚在琴房里那么几折腾就已经够戗了,哪知道自己脸色惨白失魂落魄地推开寝室门时,居然被柳嘉从门后突然跳出来又吓个魂飞魄散,结果就是一晚上的噩梦。

  早晨的古代文学是本学期仅有的两门专业课之一,本来该好好听的,可是安排的老师居然是个叫程颐非的不到30岁的年轻老师,又是大班课,看来是不容易学到什么东西喽。

  不慌不忙地吃过早饭,林语桐和柳嘉赶到大教室,最后几排已经密密麻麻挤满了男生,只剩下前三排座位空着没人坐。正当柳嘉把第四排的几个男生连推带打地挤到第三排的时候,上课铃响了,一个年轻男子不慌不忙地从教室前门走进来,把书和讲义放在桌上后便开始自我介绍:“同学们好,我叫程颐非,这学期有幸给大家上古代文学的先秦部分。”说罢,他拿起一支记号笔,转身在黑板上写下三个漂亮的大字:程颐非。

  “哇——帅哥老师呀!”几声低低的惊呼从女生中发出,“哄——”就在程颐非转身的一刹那,若干女生从各自位置上蜂拥而上,将前三排的空位占了大半。

  程颐非转过身来,似乎完全没感觉到刚才发生的小小的骚动,又开始介绍自己的经历:1997年从省外一所重点大学的中文系分配到蓉城师大教书,第二年考上本校的古代文学研究生、边学习边授课,现任文学院讲师、主修古代文学先秦部分,同时还任学校狮山文学社的指导老师。

  “喂——小林子。”柳嘉从第三排悄悄回过头,却看见林语桐目不转睛地盯着程颐非出神,不由得暗笑:“嘿嘿,要不要坐上来啊?”

  听到柳嘉的揶揄,林语桐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忙尴尬地说:“不,不了,嘉嘉,不要讲话,好好听课哦。”柳嘉暧昧地一笑,转过头去了,林语桐又望着程颐非陷入了沉思。

  从程颐非开口的瞬间,林语桐就觉得他的声音非常熟悉,自己似乎在那里见过他?想了半天,林语桐也想不起来,便开始认真听课。

  程颐非个子不高,但相貌却十分英俊,讲课的时候总喜欢望着教室后面飘渺的远方,眼神里透着一股淡淡的忧郁;他的语调低沉轻柔,很容易就把人带进了古典文学唯美的艺术境界。

  “唯美的境界需要心灵的宁静去体会,而创造唯美的境界,则是人类永恒的爱和宽容。”下课铃响了,一些同学开始纷纷起身,林语桐还在沉思程颐非说的这句话,甚至没有留意到柳嘉一脸的坏笑。

  傍晚,文学院在学校柳苑宾馆的大礼堂为02级的新生举办迎新晚会。说是宾馆,其实就是个老的食堂改建的,不过礼堂在二楼,还有个露天凉台正对着沧浪渠,远远的还能望见琴楼的一角。夜晚站在凉台上,凉风习习,流水潺潺,仰头可见明月星空;远远望来,礼堂里五彩的霓虹透过轻舞的柳枝,映照在静静流淌的渠水中,泛起层层迷离的异色。

  由于这次是迎新晚会,所以主要节目都是由学院安排,02级新生只有两个代表性的节目,新生们都坐着没什么事情,只有一些学生干部做些后勤服务工作。

  121寝室的六个女生在礼堂找好位置坐下后,身材修长、气质闲雅的林语桐和斯文秀气、白净娇美的张乐乐很快吸引了众多的目光;几个外班的男生还边磕瓜子边朝林语桐和张乐乐放肆地瞧来,时不时爆发出笑声。

  张乐乐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林语桐则假装不知道、和室友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柳嘉不满地看着那些放肆的男生,却找不到发泄的方法。

  正不满间,柳嘉好象发现了救星一样,站起身子对着礼堂的入口处大呼小叫起来。林语桐仔细一看,一个男生正四下里张望,高高的身材、戴顶球帽,不是韩彬又会是谁?

  韩彬很快发现了柳嘉,接着便看到了坐在柳嘉旁边的林语桐,他立刻脱下球帽挥动了几下,随后快步向她们走来。若干道热辣辣的目光向韩彬射来,不过他已是见惯不惊,边走边向礼堂各处投下自己的微笑。

  来到林语桐她们那里,韩彬先向其他五位女生打个招呼,然后拉了张凳子在林语桐右后侧坐下。

  “嘿嘿,还是文学院美女多啊,唉,我们管理学院该改名叫侏罗纪公园了。”韩彬眯着眼睛笑着,帽子几乎都快碰到林语桐的头发了。

  刚才那几个男生放肆的目光不见了,代替的是一些女生羡慕的眼神,林语桐心中不由得有了点小小的快感,正想对韩彬说点什么,却见程颐非和几个学院的老师走进了礼堂。林语桐心里猛地一跳,立刻把身子往左一倾、摆脱了韩彬的亲昵举动。韩彬也马上觉察到了林语桐的异常,感觉有点讪讪的,两人一时间竟没了话说。

  七点半,文学院02级的辅导员贺宗明在几个年级学生干部的陪同下来到礼堂,快八点,学院的主要领导也都到齐了。晚会在推迟近半个小时后终于正式开始了,舞蹈、器乐、小型话剧、歌唱等等轮番上阵,有几个节目还很精彩。

  “接下来是我们今天晚上的最后一个节目。下面有请今晚的特邀嘉宾、艺术学院三年级的师红英同学为我们表演独唱——《暗恋》!”

  主持人报完幕,灯光暗了下去,一阵氤氲雾气中,一个秀美的身影缓步走到舞池中央,略有点凄婉忧伤的歌声传到礼堂里每个人的心里:

  “城市晚风穿梭在爱情的渡口

  蓝色的情绪总在角落向我招手

  对街的灯光映照在相拥的恋人身上

  而我站在最接近月亮的地方

  用美丽的姿态捕捉暧昧的幻想

  有一首歌在风中吟唱

  有一个人在心里游荡

  躺在地球的这一端

  我似乎迷失了方向

  透明的欲望

  淡淡的忧伤

  一颗心忐忑不安……”

  朦胧的雾气逐渐淡去,忧郁的歌声也渐行渐远。沉默了半晌,人们才从师红英的歌声中回过神来,随即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林语桐忍不住偷眼向程颐非望去,在各色灯光下,程颐非依然那样的忧郁、似乎还沉浸在歌声中。突然,程颐非抬起头来,眼光似乎要往林语桐这边扫来,吓得林语桐赶紧把头扭开。

  节目完后是自由跳舞的时间。林语桐正在搜寻程颐非一闪而逝的身影,却见师红英向她走来。韩彬抢先向师红英问好:“你好,我是韩彬,听语桐提起过你,你的歌唱得真好!”

  师红英望着帅气的韩彬,秀美的脸上满是盈盈的笑意:“多谢夸奖啊,你——和小林子是……?”

  林语桐感觉脸上有点发烫,赶紧说:“师姐姐,别理他,他是我高中的一个小弟弟。”

  韩彬感到有些不快,忍不住哼道:“不就比你小三天嘛,有什么了不起。”

  师红英饶有兴趣地看着两人斗嘴,然后打圆场道:“呵呵,都是同学,还讲什么大啊小的。对了,韩彬,你听过小林子弹钢琴没有啊?她弹得可好了。”

  林语桐不好意思地说:“师姐姐,你又没听我弹过,怎么知道我弹得好啊?”师红英微笑道:“人这么优雅秀丽,琴肯定是弹得好了,对不,韩彬?有空到琴房去听听嘛。”

  韩彬顿时感觉对这个师姐亲近了许多,笑呵呵地讨好师红英道:“嘿嘿,她怎么也比不上师姐姐你呀,有时间我一定去听你们弹琴,是27号琴房,对吧?”

  “恩,随时欢迎哦,小林子,是不是?”

  林语桐暗自有点气恼,师红英又对两人说:“国庆的时候我在校外有个重要的歌唱比赛,忙着训练呢,小林子,韩彬,你们好好玩,我还要到琴房去一下。”说罢转身走了。

  韩彬正要邀请林语桐语桐跳一曲,张乐乐却拉着柳嘉来请韩彬了。韩彬背着张乐乐向林语桐耸肩做个苦脸状,林语桐笑着把他们推进了舞池。

  在礼貌地拒绝了几个人的邀请后,林语桐来到凉台;虽然仅一步之遥,这里显然和礼堂里的浮华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凉台靠琴搂的一角有个人正望着琴楼那边,看背影赫然正是程颐非!林语桐心跳起来,终于鼓足了勇气走上前去。

  “老师,你好!”

  程颐非转过身来,忧郁的眼睛看着林语桐的那一瞬间竟然闪烁出一丝惊异,但很快便恢复了平静。

  林语桐漫无边际地问了些古代文学上的问题,又聊了些文学社的事情。程颐非很惊讶林语桐在古代文学上竟然有非常深厚的基础,两人的话不禁谈得多了些,气氛也不如刚才那样的生硬。

  这时礼堂里的曲子传来,是首旋律优美的慢三,林语桐鼓足勇气邀请程颐非进去跳一曲,程颐非略一犹豫便答应了。

  舞池里一对对的人如乱花穿梭一般,林语桐和程颐非跳得却是步履蹒跚。程颐非的左手虚按在林语桐腰间,足有一寸远的距离才会接触到林语桐的衣服,手臂很快就僵了,这弄得林语桐也非常的紧张。两人就这么艰难地跳着,程颐非手上的汗越来越多。

  “真抱歉,我跳得不好,要不咱们休息吧?”程颐非尴尬地一笑,林语桐嘴上说不用,心里却真打起了退堂鼓。

  “各位老师,各位同学,终场时间到了,让我们来一曲动感DISCO,大家一起跳起来!”随着放音师的鼓动,柔和的舞曲变成了动感的节奏。全场灯光熄灭的瞬间,短暂的眼盲使得林语桐眼前一片漆黑,一直在眼前的程颐非的身影这时如同胶片底版一样映在她脑海里。

  猛地,她想起了昨晚在琴楼过道里的那个神秘男子。

  “不要到27号琴房去!千万不要!”

  怪不得她第一次见到程颐非总感觉非常的熟悉,原来程颐非正是那个警告她的神秘男子!

  四周全是随着疯狂节奏而狂舞的人群,林语桐却感觉自己全身如坠冰窟。

  林语桐机械地走在沧浪渠边,天地昏暗一片,琴楼里没有一丝光,也没有一点声音。来到二楼,过道里仍是昏暗无光,难道灯又坏了?林语桐正疑惑间,已经走到了27号琴房的门口,门开着,现出一个白衣长发女子的背影,正在弹钢琴,仔细一听,赫然正是贝多芬的《月光》!

  “师姐姐,你怎么弹《月光》呢?”林语桐奇怪地问道。那女子听到林语桐的声音,猛地转过头来,惨白浮肿的脸庞,琴房里顿时弥漫着浓重的水草腥味,那里是师红英?她望着林语桐,发出阵阵令人心悸的嚣叫声,一步一步向林语桐紧逼过来……

  “啊——”林语桐一声惊呼,猛地一从噩梦中醒来。揉了会儿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她才开始清醒过来,寝室里的五个姐妹都睡得正香,上铺的柳嘉还打了两个浅浅的小呼噜,看看手表,才凌晨2点一刻。

  4个小时前,林语桐在晚会上意外地发现程颐非正是那个神秘男子后,犹豫了半天,终于直截了当地问程颐非为什么不能到27号琴房。程颐非听到林语桐的询问居然没有丝毫的惊讶和掩饰,但也没有透露任何有关27号琴房的事情,然后便借口音乐太嘈杂就离开了。

  林语桐有些气恼,她想起了程颐非在凉台上回头看她那一瞬间惊异的眼神,看来他在那时候就已经认出了自己。为什么程颐非那天晚上要警告自己呢?要是程颐非不想暴露自己神秘男子的身份,那他为什么还要和自己跳舞呢?自己挑明了程颐非的身份,他并没有否认,但为什么又不愿意对自己说清楚不能到27号琴房的原因呢?

  林语桐迷惑了,心情在快节奏的音乐中更加烦躁起来,便独自悄悄离开了礼堂。走在路上,韩彬在后边气揣吁吁地赶上来,连声问林语桐怎么不声不响地就走了。林语桐突然烦躁起来,第一次冷冷地叫韩彬让她一个人安静一下,然后快步回宿舍了,留下韩彬呆楞楞地在那里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回到宿舍,林语桐匆匆洗漱了一下便睡下了,然而睡得很不塌实,才3个多小时就被噩梦惊醒了。林语桐掀开毛巾被,把窗帘拉开一点,吹了吹凉风,坐在床前喝了两口水,思绪开始平静下来。

  军训回学校才短短两天,自己就经历这么多奇怪的事,看来27号琴房确实有些古怪。是幽灵在作怪?还是人为编造的无聊传说?

  对了,还有十来天就中秋了,要真是幽灵作怪,那不是又该有个使用27号琴房的女生投水?可是现在使用27号琴房的女生,除了师红英,就只有自己了,难道两人中真会一一个人投水?

  想到投水,林语桐就觉得有些恶心。沧浪渠是条人工水渠,水看起来挺干净的,实际上脏得很,一股子水草的腥味,不知那些学音乐的女孩子怎么会想到投水自杀呢?要是换了自己,怎么也会选吃安眠药啊什么的没有太大痛苦的死法。

  唉,怎么会想到自己吃安眠药?

  林语桐禁不住笑了笑,又想起晚上居然无缘无故地向韩彬发了火,实在有点过意不去。其实韩彬现在人真的不错,待人一团和气,做事情也比较认真,实在是个很好的朋友,可惜自己是永远也不会喜欢他的,因为他没有让自己心跳的感觉。

  自己喜欢的人,应该有种特别的气质,让自己一见他就有如痴如醉的感觉,让自己心跳不已,就好象,就好象……想到这里,林语桐脑海里居然浮现出程颐非讲课时淡淡的忧郁的眼神。

  不,不会的,这不是自己的爱情,只不过是程颐非有点神秘而已。林语桐感到脸红得发烫,叹了口气,又迷迷糊糊地睡下去了。

  一缕清晨的阳光射进寝室,林语桐很快醒来,洗净了黑夜里的惊惧与怯懦。白天很快忙碌过去,吃过晚饭,又该练琴的时间了。林语桐快步走进琴楼,虽然来的时间很早,绝大部分琴房都还没人,但过道里的灯都亮着,所以很轻松就走上了二楼。往左一拐,林语桐远远地就看见27号琴房的门半开着,现出一个白衣长发女子的背影。

  林语桐立刻想起了夜晚噩梦中那张惨白浮肿的脸庞、浓重的水草腥味,心情不由得紧张起来。应该是师红英吧?怎么她现在还没走呢?

  过道里惨白的荧光灯在过道里拖出一道悠长而怪异的影子,林语桐的心情也象这摇曳的影子一样不断地变幻漂浮。终于,她走到了27号琴房的门口,那女子猛地转过身来,林语桐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里。

  还好,现在眼前的是师红英那张秀丽的脸庞。看见是林语桐,师红英显然松了口气,林语桐这才想起刚才师红英的脸显得比较紧张。

  “怎么了,师姐姐?”林语桐试探着问。

  师红英皱着眉头,眼神有些慌乱,指着琴房里边的墙说:“你看,这里画了好多奇怪的,不知道是什么。”

  林语桐拉开门,挤进狭小的琴房。果然,墙壁和窗户上都涂满了粉笔画的乱七八糟的线条,还有些大大小小椭圆状的图案。

  “我问了前面练习的同学,说是今天一早的时候就有了。”师红英的语气有点不安:“可是,昨晚我们分手都快10点了,然后我练习到10点40多,把门锁好了才回寝室的,肯定不可能有人再到琴房来了啊,会是谁画的呢?”

  林语桐一边安慰师红英,说可能是哪个无聊的家伙闲着没事随便发泄发泄,一边仔细研究这些线条。看了半天,她终于发现线条里至少有三个汉字:我、来、回。

  是什么意思呢?

  “我来回?”

  “我回来?”

  “我回来了!”

  林语桐下意识地念出了这句话,刚才那些大大小小的椭圆形图案顷刻间全变成了无数的眼睛,四面八方向两人射来妖异的目光。两人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深深的恐慌。

  是谁回来了?

  还是谁无聊的恶作剧?

  “师姐姐,你怎么现在还在琴房啊?”林语桐勉强笑了笑,转换了话题。

  师红英闷闷地说:“等一个老师有点事情,都迟到快30分钟了,害得我门都不好关,怕他以为我走了。”正说着,门外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师红英伸出头看了会儿,欣喜地轻叫道:“啊,他来了。”说着起身走出门外,礼貌地微微鞠躬问候道:“黄老师,您好!”

  那黄老师朗声笑道:“啊,师红英,很不好意思,迟到了,让你久等了。”黄老师这时已经到了琴房门口,发现了倚墙而立的林语桐,略一打量,便笑呵呵地说:“这不是文学院的高才生吗?哈哈,真巧,我们又见面了。怎么样,这两天琴练得怎么样了啊?”

  林语桐也早发现这黄老师原来就是前天在艺术学院办公室帮她联系琴房的黄教授,这时听到他主动问候自己,心里对这个和蔼可亲的教授又增添了好感,忙说:“谢谢您,教授,这里的钢琴很好的,就是我弹得不好。”

  黄教授笑道:“不要这么谦逊嘛,音乐是流动的诗歌,文学素养好,音乐更会与众不同。”

  林语桐听得脸红了红,心里却很高兴,黄教授又转向师红英说:“我们走吧?”师红英点点头,对林语桐笑道:“小林子,我先走了,你好好练啊。”转头看到黄教授已经离开了琴房,她的笑容随即凝固了,低声说:“你自己多注意点,要是害怕了就早点回去啊。”

  林语桐试着用纸擦墙上的图案,可惜还是有些没能擦掉。昏黄的白炽灯光映照着墙上斑驳的粉笔线条,看得林语桐更加的烦躁。她弹了几个音符,又停下来看看窗外。几缕炊烟袅袅升起,苍茫的暮色笼罩大地,隔壁的琴声陆续响起。

  树欲静而风不止!林语桐突然想起了这句话,嘴角悄悄流出了笑意。

  每当自己偷懒或躲避责任时,父亲总是爱笑着说这句话来小小地讽刺她。刚回学校三天,自己就这样疑神疑鬼的,以后的四年还怎么过?林语桐叹了口气,把目光从远处收回琴谱。突然,她感觉到身后似乎有股微弱的气息。

  转过头去,身后只有粗糙的房门,林语桐感到那股微弱的气息来自于门后。她咬咬牙,站起来,捏住门把手猛地一推。门后顿时“哎哟”一声,一个男生捂着脑袋,球帽歪在了一边。

  “韩彬?怎么是你呀?伤着那儿没有啊?”林语桐吃了一惊,赶紧过去扶他进琴房坐下。

  林语桐把韩彬的帽子脱下后,他的脑门上立即现出一小块红红的撞痕,韩彬乘机软软地挨紧了林语桐的手臂,却不敢叫疼。

  “你啊,怎么鬼鬼祟祟地躲在门口呢?吓我一大跳。头还疼不?”林语桐生气地埋怨道。韩彬却自顾着哼哼唧唧,似乎根本没听到林语桐在说什么。

  林语桐醒悟过来,赶紧把手放离韩彬的脑袋,作势狠狠地要敲他,却终于只轻轻地放在离韩彬脑门上空便停了下来。韩彬摸摸脑袋笑道:“我在门口正犹豫是不是该破门呢,嘿嘿。”林语桐心中一动,问道:“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韩彬露出一个幸福得死人的表情,笑道:“哈哈,还是你了解我,不枉咱们同学一场哦。”随即站起身来,摆个很酷的姿势,当然没忘理了理球帽,然后很严肃地对林语桐说道:“语桐,昨晚我们寝室轮流讲鬼故事,结果聊到了学校琴楼的一间琴房。”

  林语桐心中一凛,知道韩彬要说什么,嘴上却故意问:“哦,是哪间琴房啊?有什么故事呀?”

  韩彬的表情开始凝重起来,盯着林语桐认真地说:“就是你用的这间琴房。学校一直有个传说,说是每年中秋的时候,总有一个用过27号琴房的女生会投水。这个故事流传得很广,柳嘉也给你看过的。”

  林语桐心中一暖,语调也轻柔起来:“都是些无聊的故事,你怎么就当真呢?”

  韩彬缓缓地说道:“你知道,我一向不是个大惊小怪的人。我认真查了资料,从1997年开始,每年中秋前后,沧浪渠确实有一个女生投水自杀,这些女生确实都用过27号琴房。另外,你们的辅导员贺宗明以前是哪个学院的你知道吗?”

  林语桐好奇地问道:“是那里的呀?”

  韩彬绷着脸说:“他以前就是音乐系的。97年到1999年,他做了三届辅导员,每年他班上都死一个女生,弄得他在音乐系狼狈得很,所以2000年乘学校院系合并的时候调文学院了。还有,昨晚上和你跳舞的那个年轻男老师,和贺宗明是同年分来的,听说有次学生自杀还是他发现的。”

  林语桐一时听得入神,猛然听到程颐非,心顿时跳了一跳,闷了会儿,突然醒悟过来:“韩彬,你怎么这么清楚我的老师的事情?”

  韩彬心虚道:“你用的就是27号琴房,我担心你啊。”

  林语桐有些生气了,说:“担心也不能这样到处调查我身边的事情啊!”

  韩彬急道:“语桐,这琴房确实很古怪,那个程颐非神神秘秘的,你要当心哪。”

  林语桐更生气了,说:“人家是老师,凭什么这样说他啊?”

  韩彬也有些生气了,说:“昨天你们跳舞,他看你的眼神一直就不对!”

  林语桐火一下就冒了起来,激动地说:“他看我有什么不对啊?”

  韩彬也火了,站直了身子大声嚷道:“知道你向着他的,不和你说了!”说罢转身冲出了琴房。

  林语桐听着韩彬急冲冲下楼的声音,心中有点懊悔:怎么接连两次都忍不住对韩彬发火呢?正气闷着,韩彬又蔫着脑袋出现在琴房门口。

  “语桐,真抱歉,我不该惹你发火。”韩彬有气无力地说:“不过,我真的是担心你。你还是换琴房吧,要不就不要到琴楼练琴了,好吗?”

  见韩彬软下来了,林语桐心里一宽,也想说点表示歉意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嘴里只淡淡地答应道:“恩,谢谢你了。”韩彬见状,怏怏地说了声再见,慢慢下楼了,留下林语桐在琴房里独自生自己的闷气。

  新生的生活十分繁忙,林语桐每天忙着学习,忙着各种各样的活动,忙得睡觉都还要想第二天的安排,很快便过了一周多。

  琴房毕竟不是每天都去,林语桐便渐渐淡忘了27号琴房的恐怖传说;偶尔在琴房里静下来的时候想到恐怖的连环自杀,除了心中一惊,到也没有什么更多的诡异事情发生。

  韩彬蔫了两天,又笑呵呵地找林语桐了,见林语桐并无异事发生,也没再提换琴房的事情。

  程颐非上课时前三排依然挤满了女生,不过打瞌睡的开始出现了,还好没有仰头望着程颐非流着口水进入梦乡的。林语桐和程颐非没有再说过话,但偶尔两人的目光会有意无意间碰在一起,很快便都装着若无其事地避开了。

  “尽力了就好,我跟汪处长联系一下,马上就过来。”

  黄教授跌跌撞撞地地出了“夜光城”酒吧,开了车门,想了想,拨通了电话:“老狼吗?出事了,老地方见!什么?你在外面?不行,马上去!”

  一路上黄教授精神恍惚,也不知道违反了多少交通规则,才强撑着到了学校音乐系的老行政楼。刚进楼道,黑暗寒冷的气息让他浑身一激灵,林语桐的话又在耳边响起:

  “看看你的背后,那个长头发白衣服的女孩子,是杨会,还是赵晓霞?”

  黄教授恐怖地回头,除了黑暗,还是黑暗,身上寒冷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他恐惧到了极点,飞快地开了房门,“啪”地按下了电灯开关。

  惨白的灯光驱散了黑暗,却让他更加寒冷,冷得他全身缩成一团、不停地哆嗦。“老狼,你在那里?快点!”

  黄教授不知抖了多久,郎教授终于进来了。

  “阿黄你怎么这个样子?出了什么事?”郎教授皱着眉头很不高兴,平时和颜悦色的土拨鼠此刻活脱脱象头狼。

  “事情坏了,坏了……”黄教授几乎快哭出来了。郎教授阴沉着脸听完黄教授的话,在屋子里来回踱着步子,好半天才说:“没事没事,他们完全没有证据,就算告到学校,也不过是闹一场。以前不有两个学生家长闹过吗?到现在我们还不是好好的?”

  黄教授似乎安定了些,郎教授又和他唧唧姑姑商量半天,两人才分手。然而黄教授回家怎么也睡不塌实,梦里不知被受害的女生惊醒过多少次,好容易快天亮的时候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叮呤呤——”刺耳的手机铃声响起,黄教授被吓了一大跳。

  “阿黄吗?快到老地方来,有急事!”是郎教授低沉的声音。

  黄教授忐忑不安地到了老行政楼,郎教授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事情不妙,昨晚那女娃子居然录音了,你怎么会这么不小心!我得到的消息,虽然里边的话没办法判你的罪,但要公布出去的话,你肯定完了!”

  黄教授顿时吓懵了:“录,录音了?那怎么办才好?老狼,你一定要想办法,不然我们就完了!”

  “是你完了,不是我们!”郎教授阴毒地笑了。

  黄教授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即而回过神来,激动地咆哮道:“你?!过河拆桥!别忘了,我们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事情都是你干的。”郎教授冷冷道:“女生是你找的,药是你下的,事后威胁甚至暗示她们自杀也是你做的,和我有什么关系?”

  “什么?你,你,你太卑鄙了!”黄教授暴跳如雷:“当时是谁唆使我搞性贿赂的?是谁在杨会哭着要告发我们的时候又去强暴她、还拍下照片威胁她的?又是谁怂恿我编造幽灵诅咒的?你,你,事到临头,你居然全推到我身上了!”

  郎教授目光冷得象把刀:“证据呢?”

  黄教授顿时象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倒在椅子上。郎教授走上前去,语气转缓:“这么久的朋友,能帮你我肯定会帮。不过现在看来,你只有一条路可以度过难关了!”

  黄教授恢复了点精神:“什么路?”

  郎教授阴阴地一笑,看得黄教授心里直发寒。

相关故事

精彩评论

说点什么吧
  • 全部评论(0
    还没有评论,快来抢沙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