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话

　　晚饭过后，大学城，两个大学女生拦下一辆蓝色的出租，笑嘻嘻地坐上车。

　　副驾驶位上的漂亮女孩儿转过来甜甜地问道：“你们去哪儿？”

　　“秦庄公寓！”一个女生说。

　　橙子看到橘子的表情有一丝诡异，看了看后面攀谈起来的两个女生，专心听她们的话。

　　“在学校找个教室做活动不就行了？还要跑出去！”一个女孩问，似乎有些不满。

　　“这是我们社团的传统！”

　　“怎么会有这种传统？”

　　“当然是有故事的啦！”

　　C大女生公寓，杨晨从床上爬起来看了看外面暗下去的天色，没想到自己睡了这么久。伸了个懒腰，从桌上拿了包泡面泡上，准备把晚饭就这么混过去。

　　刚吃了两口，一个风风火火的身影进来，一屁股坐在了她的旁边。

　　“你怎么吃泡面啊！？多不营养！”

　　听这高八度的声音，杨晨不用抬头也知道是室友梁夏，那个咋咋呼呼的大嗓门女人。“你一下午疯哪儿去了？”

　　她这一问正中梁夏下怀，梁夏整张脸都活跃起来，凑到她身旁神秘兮兮地说：鬼故事

　　“我加入了一个灵异社团，今晚有活动，我下午帮忙组织去了。”

　　“学校怎么可能允许成立这种社团？”杨晨满脸的不相信。

　　“当然不能让学校知道了，向学校申报的是古文学社，说是研究古代神话，其实就是个灵异社团。”梁夏兴奋地说着，拉了拉杨晨：“怎么样？你也加入吧！”

　　杨晨有些心动，这大学生活有些无聊，加入个灵异社团之类的也挺不错。但是对鬼怪之类的，她一直是心存敬畏的态度，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万一真的碰上了什么可就不好了。

　　梁夏看出她的犹豫，又在旁边加了把火：“今天晚上有个讲鬼故事的活动，你不是最喜欢听鬼故事了吗，一起来啊！”

　　“那……我只去听哦~”

　　“行行行，快吃，吃完早点出发。”

　　活动举办地不在学校里，而是一个老式公寓内，社长和女朋友租的房子，偶尔用来举办这类的社团活动。

　　公寓楼不高，七八层的样子，白色的外墙还比较干净，入口写着‘秦庄公寓’四字。杨晨跟在梁夏身后，看了看四周，觉得有些熟悉。想了想又觉得没什么，自己是在这个城市长大的，大多数地方都去过了，觉得熟悉也很正常。

　　到了屋内，已经有七八个学生在里面闲聊了，梁夏拉了拉杨晨，指着一个高个男生说道：“我去跟社长说一声，你在这儿等我。”

　　杨晨点头，站在原地打量着这间屋子。屋内很干净，三室两厅的格局（话说这社长还挺有钱，租这么大的房子），客厅的沙发和电视之间铺着大大的米色圆毯，给人一种很温馨的感觉。

　　“咯咯咯……”杨晨被这笑声惊得一颤，转头看向右边通向房间的走廊，空无一物。客厅沙发上两个女孩儿正笑闹着，杨晨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告诉自己听错了，那笑声是这两个女孩儿发出来地。

　　但是这样的自我暗示似乎没有起到多大的作用，她不自觉地朝右边看，在公寓门口的那种熟悉感又来得强烈了……

　　不多久，屋里已经有十来个社员，外面也已经完全黑了下去。社长招呼大家坐在客厅中央的圆毯上，把其余的灯都关了，只留了一盏紫色的小灯。

　　杨晨见坐在对面的两个女孩儿不自觉地挽着手贴在一起，心想这社团活动还挺讲究气氛的，冷森森的紫灯照得众人脸上阴晴不定，很有诡异的感觉。

　　社长落座后轻轻拍了拍手，用他带着磁性的低沉嗓音道：“好了，首先欢迎新同学的加入，这是你们的第一次社团活动，也是我们社团新学年开始的传统游戏——鬼话之夜。每个人讲一个鬼故事，由大家来评定好不好，超过半数觉得不好的就要接受惩罚。”

　　他指了指灯光照不到的角落，笑着说：“不用担心，惩罚只是一个人在没有灯光的角落站着而已。这个瓶子转到谁就由谁来说，最后留在这个圆毯上的是胜利者，可以指定任一人做一件事。开始吧。”

　　说完，他转动放在圆毯中心盘子上的啤酒瓶，瓶子快速地转动着，最终指着杨晨停下了。梁夏忙说：“社长，她是我带过来的朋友，我跟你说过的，她不参加。”

　　社长点头：“嗯，我知道，那你来说吧。”

　　“好咧！”梁夏干脆地答应了，压低声音说了一个背靠背的故事，由于大家都听过了，被一致评差接受惩罚去了。

　　杨晨看着她隐没在黑暗中，身边换成了个挺可爱的女孩儿，只是再可爱的长相在这种灯光的映衬下也只会显得恐怖而已……鬼故事

　　接下来的故事大多都是耳熟能详的经典故事，偶尔碰到几个原创的也因为差评刚好过半被发配到了各个房间的各个角落。圆毯上的人越来越少，只剩下社长、杨晨、杨晨身边那个可爱女孩儿，还有两个男生。

　　又到了新的一轮，偌大的屋里只听得到瓶子在圆盘上转动的声音。杨晨觉得有些怪异，抬头朝梁夏的那个角落看了看，还是一片黑暗，光线暗得什么也看不见，心里隐隐的有些担心。

　　“离她走到那里已经过去近一个小时了吧，那个丫头怎么那么沉得住气，一句话都不说，不是她的性格啊。”杨晨想着，突然察觉到什么似的向四周看去，映入眼里的只是黑漆漆的安静的角落，完全看不出有人在那里。

　　“终于指到我了，嘿嘿！”一个男生看着正对着自己瓶口兴奋地说着。

　　社长笑着对他说：“猴子，你是老社员了，可别丢脸啊。”

　　另一个男生似乎和他很不对付，不屑地瞥了他一眼：“切~你能说出什么故事……”

　　男生的故事说的很精彩，有点吓到杨晨了，她都觉得四周的温度降了下来。

　　社长轻轻鼓掌：“我觉得说得不错，我这儿通过了。”

　　猴子笑嘻嘻地：“谢谢社长！”

　　“别看我，我肯定给差的！”和猴子抬杠的男生撇了撇嘴，偏过头不看他。

　　杨晨只是听故事的所以没有投票权，最后的一票落在她身旁那个可爱女孩儿身上。

　　女孩儿看了猴子一眼，淡淡地道：“我也给差。”

　　猴子和那个男生都有些吃惊，问：“为什么？”

　　“只是觉得你说得不好，请你遵守规则。”她的嘴角挂着笑，杨晨却怎么看怎么别扭。

　　猴子嘟囔着起身去了里间房子的角落，杨晨看着他的身影隐没入黑暗，随着一起消失的还有他的声音。瓶子又转了起来，指着那个男生，那男生张了张嘴，最终什么都没说，走到里间去了。

　　社长笑着对杨晨道：“嘿~他们两个其实很好的跟双胞胎一样，就是爱抬杠！他应该去陪猴子去了。”

　　瓶子再次停下时指着社长，他颇有自信地笑，刚准备开口，被女孩儿打断了。

　　“你不用说了，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会评差的，请遵守游戏规则吧。”

　　“呵呵，对哦，那你已经赢了，我去开灯！”社长起身准备结束，身后传来女孩儿的声音。

　　“还没结束呢，不是还有一个吗？”

　　“她是旁观的，不参加游戏。”社长解释道。

　　“我说不是就不是！”女孩儿的声调徒然高了起来，社长愣了一下，怪异地朝黑暗中走去。她看着他满意地笑了，转头对着杨晨：“我们继续吧。”

　　“我……我说了不参加的……你已经赢了，我去开灯！”杨晨看着她阴沉的微笑，手足无措地说着，站起来想去开灯。

　　“不要动哦……走到黑暗的地方会像他们一样消失的。”她伸手拉住杨晨，笑着：“来吧，我们继续！”

　　“消……消失……”杨晨心里一颤，确实就像消失了一样，他们都没有再发出一丝声响。怎么办？怎么办！杨晨看向梁夏的那个角落，她不能忍受她的朋友就这样被黑暗吞噬掉，一定要救回她！

　　“坐下来吧，我要转了！”她对着杨晨道，手握住瓶子。

　　“等等！如果我赢了，你会遵守规则吗？”杨晨坐在了她的对面，拿过瓶子。

　　女孩儿微笑着点头：“当然！我尊重游戏！”

　　‘尊重游戏’四个字击在杨晨的心头，像一个钩子一般将她封闭在深处的回忆拉扯着，她努力的回想，却始终不得甚解。不管怎样，她真的能遵守规则的话，赢了这场游戏就是自己救回梁夏她们唯一的机会了。如果是由自己来讲故事，无论怎样对方都会评差的吧，不能让她来转瓶子。

　　杨晨定了定心神，从女孩儿手中拿过瓶子，说：“我来转吧！”鬼故事

　　她将瓶口对准了自己，用食指轻轻将瓶口拨了一下，瓶子只轻轻转了半圈，正对着女孩儿停下。“该你……”

　　杨晨的话还没有说完，瓶子又缓缓移动起来，转了半圈瓶口依旧对着杨晨。女孩儿看着停下的瓶子笑道：“是你说哦……”

　　杨晨捏紧了拳头，难怪一直都没有转到她，原来是她一直在控制着。现在怎么办？她看向梁夏的角落，眉头皱成一团。

　　女孩儿见她不说话，眼里带着笑意问：“怎么不说话？是不是这个气氛不好？我帮你换个吧！”

　　她的话音刚落，杨晨便看到四周的景物慢慢改变。原本照在头顶的那盏微亮紫灯已经消失不见了，屋子里明亮了起来，洁白的墙壁，带着蕾丝的老式窗帘，深色的大理石地板照出她惊诧的神情。

　　“这里是……”那种熟悉感又包围了杨晨，她的记忆喷薄而出，看了站在她对面的女孩儿一眼，眼帘垂下咬着嘴唇：“我知道要说什么故事了……十多年前，这里住了一个孤独的小女孩儿。她的父母忙于创业，也没有时间来照顾她，只是每天给够了她零花钱。女孩儿从小一个人，不知道怕黑，反而喜欢那种刺激的感觉，因为刺激可以驱散孤独。

　　“她用父母留下的零花钱买了许多鬼故事书在家，常常带着朋友在家聚会讲鬼故事，就像我们今天这样，同样的游戏规则。几个月过去，她几乎每天都会邀请一些朋友来家。一天她正在家里准备开始鬼故事的游戏，门边却站了一个可爱的女孩儿。

　　“她看着这个无声无息闯入的女孩儿，冷冷地问‘你是谁？怎么进来的？’

　　“女孩儿害怕地朝角落缩了缩，诺诺地道：“我叫语，我看门没关就进来了……我……我能不能和你们一块儿玩儿？”

　　“她有些犹豫地皱眉，她明明记得关了门，但最终好奇战胜了一切，她同意了语的请求，并告诉她游戏的规则。她的同伴们并不喜欢新来的女孩儿，语每次说的故事都被评差，只能默默地站在墙角，看着她和同伴们开心的玩耍。

　　“语不甘心，可她却说要遵守游戏规则，要……尊重游戏！”

　　杨晨停下来，看着女孩儿的眼睛，那双眼里的笑意更甚了：“这个故事不错，继续啊！”

　　“渐渐地，语融入了他们的圈子，也不总是被罚在墙角了。只是她每次都不知道语是什么时候出门，又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她总觉得语像一个鬼魂一样，一直都在这间屋子里。终于有一天，语在消失的时候被她逮住了，她抓住她隐没入客厅墙壁的身体，质问语到底是谁。语害怕极了，哭着说自己是她创造出来的，因为一直在这间屋里说鬼故事，她对鬼故事的执念创造出了语。

　　“她看着语害怕的样子，想起一群人在一起说够一百个鬼故事就会见鬼的传说，看来就是这样了啊。她笑着把语拉进了房间，两人像人类的好友一样成天腻在一起。她对语承诺彼此是永远的朋友，语不能离开这间屋子，她便承诺会永远在这里陪着语。

　　“鬼和人的友情啊……虽然很荒唐，但确实在她们之间发生了。可是后面还是出事了，语坚持要将游戏真实化，那些被罚去墙角的同伴消失了，真正地被黑暗吞噬……她质问语为什么这么做，语只回答了四个字：尊重游戏！她开始害怕，对家人坦白了语的存在，父母请了道士来做法，搬离了那座语不能离开地房子。”

　　杨晨说完，对面的女孩儿看着她笑着，眼里一抹哀伤。“为什么一直不回来？我一个人很孤独，后来住在这房子里的人都不理我。”

　　“对不起语，那之后我生病了，醒来之后就什么都忘了……因为……”

　　“因为我太可怕了么？是你教会我要尊重游戏的，我只是做了你教的，为什么你要怕我？是你把我创造出来的，为什么又不管我？明明说了要当永远的朋友的……”

　　“对不起语！如果我当时阻止你，而不是吓得跑掉，或许什么都不会发生。对不起……”杨晨拉着她的手说“你能不能放了他们？”

　　语擦了擦眼泪，嘟着嘴道：“我知道你不喜欢，再也没伤害过人了，他们没事，只是晕了。”鬼故事

　　她说完杨晨便看到房子又变成了原先的样子，头顶的紫灯照着，依稀能看到瘫倒在地的梁夏他们了。杨晨想说谢谢，手中的小手却变得冰冷，她回头看着脸色苍白的语，担心地问：“你没事吧？”

　　“我要走了，你离开以后已经很久没有人在这儿讲故事了，我也慢慢地在变弱、消散。今天晚上做了这些，耗光了我最后的力量……”语看杨晨快哭的样子，渐渐透明的手替她擦了擦：“别哭，能最后见到你，你还能想起我，我已经很开心了……”

　　杨晨一直握着她的手，直到她在自己眼前消散……

　　“从那以后，我们社团就在外面做这个活动了！”女生说完故事开始总结性发言。

　　“真的假的？”

　　“不信算了！”

　　待她们付完钱下车，橘子的表情还是怪怪的，橙子实在忍不住还是开口问了：

　　“你怎么了？一直怪怪的”

　　“我也参加过那个社团，那天也在！”

　　“啊？”

　　“我一开始就知道不对劲了，但我没有感受到恶意，所以一直观望着。其实语只是个可怜的孩子，被创造又被遗弃……她不能出那所房子，像个被锁在笼子里的孩子，在等着曾经的朋友。做那么多事，也只是想杨晨能认出她，只是希望在消散前，还有个人能记得她存在过……”

　　橙子没有说话，把牌子翻到停运，载着橘子往商城去了，购物会让女人心情好点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