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门敲三下

  “文革”时期,一群红卫兵小将闯到T市一位因病提前退休的老厂长家里,一阵打砸抢之后,便高呼口号要老厂长低头认罪。

  老厂长很不服气:“我何罪之有?解放后我的工厂通过合作化道路,变成了社会主义国营经济。我也是新中国的主人。你们凭什么揪斗我?”

  “凭什么?就凭你曾经是资本家,你剥削工人阶级,吸工人阶级的血。”

  “你们有什么根据说我剥削工人阶级?”

  “这还用什么根据吗?你如果不无偿占有工人阶级创造的剩余价值,你会成为资本家吗?”

  老厂长仍不服气:“如果说我吸工人阶级的血,就是不服;如果问我怎样成了厂长,我倒可以给你们讲一个故事。”

  解放前,我家里很穷,靠打工维持生计,是典型的无产阶级。后来,好不容易当上了“大兴棉纺厂”的会计。那时,“大兴棉纺厂”只是上海总厂的一个分厂,每到季末,我都得去上海总厂报表,汇报工作。

  那一年夏季,我又去上海报表,住在了总厂开办的旅店里。当晚,我正在灯下核对数字,忽然一阵冷风袭来,吹得我浑身发抖。这可是夏季,不该有如此冷风。我向四周观看,门窗都关着,从哪儿刮来的风呢?我正纳闷间,一位少女一下子站在我的面前。她蓬松着头发,满脸血污。我顿感周身发冷,毛发倒竖。

  这时,那少女开口了:“别害怕,我不是找你的。”

  “这屋里只,只有我一人,你,你不找我,还能找谁呢?”我结结巴巴地说。

  “我需要你帮忙,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我会重重有谢。”

  “好,你讲,要我干什么?”我忙不迭口地回答。

  “其实也简单,你从现在开始,直到你见到大兴棉纺厂的柳厂长为止,只要见门敲三下,就算完成了任务。”说完她就不见了。

  我已无心再看账簿,一晚上也没有睡好觉,第二天天不亮就起床了。按照女鬼的要求我逢门就敲三下。有的屋内没人,有的打开门问我干什么,而我只管往前走,见门就敲三下,好多人误认为我是精神病患者,不值得搭理。就这样,汇报完工作,坐火车,坐汽车,坐轮船,我马不停蹄,日夜兼程赶回了T市,见到了我们大兴棉纺厂的柳厂长。

  先说明一点,解放前的T市并不显眼,那上海才算是大都市。以往,我每次去上海报表,总是逗留几天,给同事、好友捎点小礼物。这次一样,大伙见我回来了,纷纷涌到厂长办公室来找我,可还没等我开口,柳厂长却在室内发起病来。只见他双手抱着脖子,在室内来回奔跑,嘴里不停地叫喊着。大伙惊呆了,不知所措。柳厂长跑着跑着,扑通一声栽倒在地上,便一命呜呼了。

  我心里清楚,一定是那个女鬼作祟,但不敢说出口。

  半月后,忙完柳厂长的后事,我就去上海总厂汇报工作。我仍住在那家总厂开办的旅店里,仍是习惯地夜间核对账目。这时,那阴风又来了,那位女鬼,不,应该说是一位少女,又来到我的面前。不过这次,她脸已无血污,穿一身粉红色的连衣裙,看上去十分美丽。

  但我仍是心有余悸:“你怎么又来了?你交待的事,我可是全做了。”

  “是的,我很感谢你。我说过,我要重谢你。不过我得告诉你我的故事。”

  “我姓胡,是上海这家总厂厂长的独生女儿。你们T市的大兴棉纺厂的柳厂长只有小小的一点股份,柳厂长为贪我家的财产,要占我为妻,我不从,他就奸污了我,并把我杀害了,如今我的尸骨就埋在这家旅店101房间的地板下。我父因我失踪已焦头烂额,如今万念俱灰,只想找到我的尸骨。明天你告诉他我在101室内,他会重重奖你。至于其他情况就不要多说。另外,你要求住在121房间,沙发下有我送给你的礼物。”

  第二天,我按照那女鬼,不对,那少女的话如实向总厂长汇报,果然得到了五根金条的酬谢。总厂长又问我有什么要求,我就编瞎话说121房间阳光充足,想冲冲身上的阴气。胡总厂长答应了,我从沙发下找到了六根金条。

  回到T市,大兴棉纺厂柳厂长的老婆正张贴公告出卖自己的股份,要价是十一根金条。我一想,我恰好有这个数目,便买下了股份,成了大兴棉纺厂的厂长。

  老厂长讲完了,这群天也不怕、地不怕的红卫兵小将们,一个个对望着,悄悄儿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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