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叔借腿

  李奔下班有点晚了。

  晚上9点50。其实不晚,但李奔是个医生。医生下班晚了,在别人听来,想法就多了。本来可以住在单位宿舍里,但是他不放心儿子。李奔刚离婚不久,孩子需要人疼爱。

  这是个小的乡镇医院,一出门便是无垠的农田,夜很黑,月亮不出来。李奔骑着新买的125摩托,春日的晚上吹着风,很惬意。

  从南边的麦田里走出来一个人,带着草帽,李奔看不清楚。他有点怕。

  他故意把车灯对着那个人,灯光本来泛出黄光,打在那人的草帽上,颜色很像冥纸。

  那人佝偻着身子,驼背,看上去很老了,身后背着个很大的布袋。

  李奔试探着叫了声,“二叔?”

  那人就把草帽摘了下来,露出衰败苍老的脸。

  真的是二叔,李奔他爹的亲兄弟,但是两家关系不怎么好。

  “二叔!”李奔又叫了一声,声音明显比上次大了些。

  二叔没有搭理他,往前走。

  李奔发现,二叔是一蹦一蹦走路的。借着灯光,他看到二叔左腿的裤管是空的!

  他老人家是什么时候截的肢,这么大的事,自己怎么不知道呢?

  “二叔!”这次的声音就更大了。

  二叔停住了,对他说,“把灯关掉,我怕光。”

  李奔就赶紧把灯关掉了。

  “二叔,你这是去哪啊?”

  “去医院。”

  “去医院干什么?家里有人病了?”

  “我去送一条腿。”二叔说。

  李奔纳闷了。

  “二叔,你的腿?”

  “车祸。”

  “什么时候的事?”李奔问。

  “就是今天晚上。”

  李奔的神经冻住了,他冷。今天晚上的确是有个人出了车祸,左腿活生生被碾掉了,送来急救。但是已经死了。

  “二叔啊,你可别吓我,我胆子小。”

  “你看清那个人的样子了?”二叔突然问他。

  “没有,脸都被柏油路戗烂了……”

  “他为什么死了?”二叔又问。

  “伤势太严重。”还有一个原因李奔没说,他没有及时给病人手术,因为肇事司机随身带的钱不够。

  “真的死了?”

  “真的死了。”

  二叔叹了口气,说,“原来我已经死了,这东西还给你吧”,说罢,竟然灰飞烟灭……

  地上只剩一条白生生的人腿!

  很细很嫩很白很短,是条孩子的腿。

  ……

  ……

  李帅说,他的腿就是这么没的。当晚,他爹李奔回家,看到儿子的一条大腿没了。李帅也不知道疼,说晚上自己在院子里玩跳房子,蹦着蹦着,就少了根腿。

  李帅跟我是好朋友,我想了好多次,他没理由骗我。而且我们两家是邻居,我妈回忆起那晚的事情,很肯定地说,她没听到李家传出撕心裂肺的疼痛声。

  李帅第二天就架拐上学了。

  老师就问他怎么了。

  李帅很神秘地笑了,他说,“二爷问我借了一条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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