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倒沟里的鬼火

  偏僻的山沟里,一簇矮小狭窄的泥墙草苫的简陋屋子里,靠房门那边隔壁西面是一铺炕,炕上铺着破烂的秫秸席子。东墙那边炕头有一扇玻璃窗。其余的几扇全是糊着纸的窗,它就成了屋里白天唯一的光亮了。

  儿时,我常常趴在窗台上,透过窗玻璃向西山沟张望:一条两边布满灌柳的小河套,从几里外的“死倒沟”的北侧蜿蜒而下,汇入北流的西河套主河。那通往“死倒沟”的小河南岸是一条人行小路,直通小河尽头的“艾家坟”,那是一处高松林立,蒿草丛生的坟地,虽然方圆不到百米,可是因为它正在三条山沟的岔路口,向西直到山岗上的一座坟茔地,那里也是树木密集森严,常有狼群出没,晚上经常传出狼嚎叫声。南边的沟塘子就是“死倒沟”。

  这个“死倒沟”的名字是有来历的。据说,那是在慌乱的年月,那里常有胡匪出没,一般很少有人敢在那里走,因为有一年,在沟里头的西岗上发现了一具尸体,脑袋被砸掉一半,脑浆流了满地,旁边一块饭盆大的石头,上边沾满了脑浆和鲜血,这个死者衣衫褴褛哈爬在碎石堆旁。据说可能是一个被仇杀者。一直没有人来认尸。后来被狼吃掉。从那时起这里的人都把那道沟叫“死倒沟”。自那以后,传说那沟里常传出鬼的哭声,那里的鬼总是学人喊话,你在沟门喊叫,它就在沟里学着你喊叫。猪和羊跑到那条沟里就有去无回,谁也不敢去找。几年之后的一年夏天,一连三个月没下雨,天上刚长了点云彩,不一会儿就又散了。老百姓都说是“起了旱毛”,是那个冤鬼搞的,有了点云彩,鬼就拿着扫帚把天上的云彩扫光。于是,又修庙,又许愿,也都不灵。

  当地的人就自动集结起来,拉着队伍,敲锣打鼓,走村串屯向老天爷求雨。家家户户的门口都装一大缸水,求雨的队伍来了,就舀水望他们的身上泼,共同高喊:“求雨了!……”,

  结果,老天还是不下雨,有的老人说:“问题在死倒那里,你求天有啥用!”,于是又去死倒沟祭鬼祈祷。

  就在祭鬼的那天夜里,鬼真的出来了!太阳下山不久,西天边的彩霞刚刚消失,天蒙蒙黑,我和叔叔、哥哥在门前的石头碾盘上坐着凉快,还有东院的常大虎,他30多岁,膀大腰圆,有一股不听邪的憨劲,跟人说话唠嗑总是有个歪歪劲儿,你说东他肯定说西。叔叔说:“天这么旱,也不知咱们是谁得罪了鬼……”话音还没落,大虎抢着说:“狗屁!我就不信,那来的鬼,谁看着了?”

  “哎呀!鬼,鬼……”哥哥惊叫起来,用手指着死倒沟。我们一看,吓了一大跳!像灯笼一样飘出了一个鬼火,飘飘悠悠,忽上忽下,忽隐忽现飞进了艾家坟就不见了,过了一会儿,从坟墓里又接二连三地飘出了四五个鬼火,有两个向西山坡的坟茔地飘去,有的慢慢就地上下飘动……叔叔赶紧拿木棍猛劲敲打碾芯上挂的漏斗,发出啪啪的响声,震到西沟里哗哗回响,可是,鬼火还是一点没理睬,照样飘悠不停。

  “你还犟不?这回鬼来抓你,咋办!”叔叔埋怨地说。

  “明天,我去把坟给它掘了!”大虎好胜地说。

  “有能耐,你现在就去,等明天,不就是狗熊了!”叔叔激他。

  这一激大虎真地来了虎劲,顺手抄起一条木棍,不容分说就向鬼火跑去。不一会儿他就冲到了艾家坟,冲到鬼火旁,他抡起木棍就打,可就是却打不着,有的飘走了,有的在他的身前背后旋转,忽高忽低地飞。此刻叔叔又一边敲漏斗,一边高声喊:“大虎,快回来!快回来……”我们都一起跟着喊起来。大虎听了就往回走,这下可坏了,鬼火在后面跟来了!他回头一看,吃了一惊,丢了木棍就往回跑,鬼火追得更凶了,几乎是紧紧跟随。大虎一直跑过了西河套的灌木丛,鬼火才不再撵他。他跑到家里,一头栽到炕上,吓得害了一场大病。

  大伙都说:“这回是大虎给惹下大祸了!这雨是不能再给下了!”

  “等着饿死吧!”

  “这个大虎可真虎,还敢打鬼!……”

  “都怨你激大虎去打鬼,才惹的祸。”有人埋怨叔叔。

  事情并不像大伙想象的那样,隔不几天却下了一场透雨,旱象完全消除了,鬼火再也不出来了。一切就又平静下来了。

  自那次东院大虎给鬼火追辇,成了邻居之间闲谈的热门话题。我也经常在晚上哈爬在玻璃窗前,向河西死倒沟的坟地里张望,害怕那里的鬼再出来……

  那天东院家里来了一个客人,是个城里的中学老师。我们正在碾盘上坐着,又讲起了大虎打鬼的话题。这位老师笑了,他说:“哪里有什么鬼呢!鬼火其实是磷火,多发光于干燥的夏季,因为晚上天黑了,人们才能看到他的光。多是死人的头发、碎衣物等腐烂,干旱中逢潮湿发出的磷光,鬼火辇人,是人跑动带起的风,把那些含磷飘浮的东西吸引,所以它就跟着人跑,(辇人)了。有人曾把鬼火用网兜住,原来是一团头发或腐烂的棉絮发光,那里有什么鬼,原来它就是鬼火”。

  “那为啥死倒沟里的鬼学人喊话呢?……”我就把猪牛失踪那些事都说了。

  那位客人老师告诉我们:死倒沟的鬼学人喊话,那是山沟的回声,猪羊跑进沟里就不再回来,那是被狼吃了兴许是跑丢了。听他这么一说,我们觉得很有道理,原来是这么回事!

  六十年后的今天,那里已经变成了果树园,前年天旱又搞了“人工降雨”,年年苹果、桃李丰收。成了一个游人观光的好地方。

  【编者按】现实中的害怕,其实就是无知,好像生活在我国农村的许多人,少年时都有过这样的经历,这也揭示了一个真理,无论什么事物,总是要弄清它的根由,不然,就剩下无端的恐惧。【编辑:鬼大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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