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生汤圆
- 2021-02-17 21:26
- 短篇鬼故事
- 作者:小编
- 来源:网络
这该死的冷天,感觉就象真的到了世界末日。
刚从安娜的家中被赶了出来,虽然心里头还有些郁闷不安,可才一转出小区,他还是把车驾得象一匹奔命的狼。他知道安娜的眼睛一定象最机警的黑猫警长,她一定又站在她家的阳台上目测着他行车的速度与方向,现在的女人,一个个粘上金丝几乎直接就可以变作猴精。
晚上,他送安娜回家,原是想就下午小梅恐吓她的事情,好好的安抚她一番,毕竟他欠安娜的,他觉着他就象一个盛世的杨白劳,他欠着许多的债,每个人都成了他的黄世仁,问题是这些债已经越积越多,多到快令他喘不过气来了。晚饭是在外面西餐厅吃的,可吃完饭回到家,才刚一躺在床上,安娜就忽然追了进来。
“你到底想好没有?”
“想好什么?”
“前几天那个事。”
“前几天哪个事?”
“假如真有诺亚方舟,我和你老婆,你究竟选择要谁?”
“安娜,你这不是无聊嘛!”
“好吧,说我无聊?说我无聊?!起来,你给我滚蛋!”
……
都是那部《2012》闹的,上个星期他和安娜在南国影都看完《2012》之后一出来,安娜就给他出了这个难题:“假如末日来临,假如真有诺亚方舟,沈航,在我和你老婆间,你会选择带上谁?”问题是这道题的难度系数也太大了,简直无亚于那年的托福考试,男人其实最怕这些愚蠢的女人们提出这样的愚蠢问题,何况他又并不想欺骗于她。
张爱玲说得好,一个男人与情妇,就好象原始的猎人与猎物,猎人与猎物之间再亲密,也终究不过是虎与伥的关系。安娜原先也是崇拜张爱玲的,认为张爱玲很有才华,又目空一切,贵族情调,但自从看了《色戒》原著之后,她就决口不提张爱玲了。
他不知道他和安娜到底是不是也是一对虎与伥?这年头都说金钱和欲望,简直就象一对双生双息的并蒂花,一旦遇上合适的温度与土壤,便开得满世界飞扬跋扈的分外妖娆,可是妖娆归妖娆,有时候,他私底下也曾暗自思量,如果他真的赤贫一如当年,安娜是不是还这样崇拜他呢?
说不清,的确说不清,这种事情,事实上有几个人说得清呢。
他原先的作人原则是,无论外面的花事开得如何的妖娆,邪花不入室,这是他先前的行为准则,但是,这一回他忽然有一些原则松动了,尤其是在安娜为了给他生个孩子,几乎连命都差点赔掉。安娜是他的行政助理,说白了,在晚上,安娜其实也是他的暖心枕头,即使是出差,旅游,安娜怎么看怎么都比小梅更象他的正妻。安娜原本挺乖巧的,既聪明伶俐,做事又懂分寸,老实说,就象《蜗居》里的海藻,都是让日子给逼的,小三也不易啊。提到小梅,哦,对了,他忽然忆起下午的那一场电话里的吵架。
“田小梅,你干的好事吧!”
“我干什么了?”
“不是你是谁,你的手机号码难道有第二个人可以盗用?!太卑鄙了!”
“你说什么啊,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
“装,你还装!今天安娜手机上的恐怖图片不是你发的又是谁?前次安娜门前的蛇筐也是你放的吧?”
“我没有,老公,你听我说,我真的没有。”
“太卑鄙了,想不到一个为人师表,手段竟会这么下作……”
午后,安娜哭着跑进办公室。
是小梅,电话号码确实是小梅的,小梅往她的手机里发诅咒,并且还发了好几张恐怖图片。他原先一直并不怀疑小梅,安娜上个月刚刚才经历过一次小产,是宫外孕,安娜几乎差点为他死掉。可是当安娜刚从医院住院归来,她的家门口竟被人放了一大筐的毒蛇,可怜的安娜,看着那“哧哧”吐信的毒蛇,她当场几乎吓得魂飞魄散。
不是小梅又会是谁,这年头,一个女行政助理,能与谁结仇?谁又会无缘无故整蛊安娜呢?
可是小梅强狡辩说手机掉了,真可笑,她昨天掉手机,今天就有人往安娜的手机里发诅咒?!天底下竟有如此巧合的事情?想必再也沉不住气了,她是一早就知道安娜的存在的,沉默似金,沉默两年之后,这一回终于开始宣战了,一如所有心怀仇恨的怨妇?!
雨天路滑,天冷得沁骨。
小车才刚驶入花园小区,老远就看见他们家的窗户还隐隐闪着微光,漆黑凌晨的雨夜,那样固执的一洞明亮。他莫明其妙有些良心不安,虽然还是余怒未消,可是这一会儿,忽然一看到那黑漆漆的夜色中,那样一洞凄凉的明亮,内心涌起一股隐隐的悲凉,毕竟他终究不是一块木头。
下午的话会不会骂得太重了,屋里屋外,手心手背!
他记得自己甚至仿佛还提到了离婚?不,确切的说,他确实提过离婚,并且是用那样斩钉截铁的语气。结婚十年,他这是头一次用非常恶劣的语气跟小梅吵架。说起来小梅是他的糟糠之妻,小梅还曾经陪他相濡以沫的走过最贫苦的荒凉。只是,小梅变了,真的变了,变得他都不认识她了。
男人对外遇是食髓知味的,这两年来,他虽然对安娜欲罢不能,但他并不是没有愧疚,比起安娜来讲,小梅毕竟是他心头上的一块沉香。
小梅这块沉香主要冷得太过出奇了,小梅明明也算是一个有着很高素养的知识女性,可是,她就是不懂得如何挽留男人。比起安娜,小梅就象生活在防火墙里的女人,虽然她苍老的速度惊人得迅忽,但他甚至从来都不曾读到过她因为失去他而伤心。小梅沉默寡言,外表柔弱,而内心倔强,倔强而又自负的女人,又怎懂得奴夫之术。
那年的腊月天里,天气也是这么出奇的寒冷,小梅就是这么倔强的不顾父母亲人的反对,一个人从大老远的东北来到南方找他。那时候的小梅,多么的妩媚清秀,小梅是他们那所大学里最漂亮的女生,小梅出生书香门第,家底殷实,要不是为了他这个从西南深山老林里来飞出来的凤凰男,小梅早就嫁去新加坡了。
婚姻的本质是会随着岁月的变化而无心变化的,好可悲,婚姻里从来都没有成王败寇,只有些令人沮丧的昨是今非,曾经视若珍宝的美德,随着年月的变化,竟真的也会渐渐变得麻木,并且孰不可忍。
绕过一排排绿化花园,冷雨淅沥,夜色漆黑。
推开门,小梅果然还没睡。她一个人呆呆的坐在客厅里大红色的沙发间,空旷而寂静的客厅里,小梅娇小而孱弱的身躯,简直就象寒冷来临时一只错过进化的青草螵虫。小梅今晚的面容倒是出奇的平静,脸上甚至还似有若无的挂着微笑,他已经很久没见她微笑了,她究竟从哪一天开始苍老的,他竟完全不知道!曾经如花的脸,经常失血而苍白得吓人,但今晚的气色还算奕奕光彩,见他归来,两眼几乎闪着微光,他没来由的有些心疼。
“老公,你回来啦!”
一声甜甜的招呼,仿佛一下子把他拉回了从前,快乐感染人,尽管他略微有些懵懂,但还是微微晗首,然后情不自禁向她走了过去。一切竟真的回到了从前,她微笑着站在那里,然后看着他轻轻走过来,任凭他揽住她的瘦削肩膀,把她紧紧的拥在怀中,他其实很久没抱过她了。
究竟有多久了呢?不记得了。
起初是因为他外面奉献太多,体力不支,后来渐渐的,竟是她主动不再让他碰她。爱,究竟在哪里转了弯?他不知道,他只是一直知道,她早就对他规避如斯,这两年里,她甚至碰都不让他碰,就好象他的手上身上染了尸毒。
可是,此时此刻,神奇的破镜重圆,谁说不是呢,一切如梦,就仿佛回光返照似的,他们又紧紧的拥抱一起。他们很久很久没有拥抱了,他抱着她,她用额头重重地抵住他的下巴,她在他怀中轻柔的叫他“老公!”,泪水轻轻滑过脸庞,他莫明其妙的有些动容,很想对她说:“老婆,对不起……对不起……”可是,他就是说不出口,因为他忽然不寒而栗的想起了安娜。
她也终于松开了手,象是有意不看他的泪光。
“太夜了,老公,饿了吧?要不要吃汤圆……我亲自包的,你最爱吃的,花生馅的?”
从前,他曾经最爱吃汤圆,她则比较喜欢吃饺子,她是正宗的北方人,而他的老家在西南山区。她不知道是不是所有那个地方的人都爱吃汤圆。
还在读大学的时候,有一年过春节,因为要挣学费,他留在城市里打短工,她因为陪他,也选择留了下来。那是他们在一起渡过的第一个春节,正月初一的早上,她为他几乎跑遍了整座城市,就为了找一家能买到汤圆的士多,因为他说过,在他西南的老家,只有吃了汤圆,才算团圆,才算过年,北方人过年吃饺子,她找不到汤圆,大冷的北方的早晨,她却一个人坐在冰冷的台阶上绝望得哭泣……他起床晚,当他起床之后,看见她坐在冰天雪地中,已经冻僵得象块化石,他感动极了,泪流满面。
那个寒冷的早晨,他把她紧紧的捂在怀中,他对她动情的说:这一辈子,哪怕是海枯石烂,天崩地裂,他也决不会辜负她,哪怕是死,他也不会辜负的。
真可悲,才不过十年,他们都变了,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一如旧时书本上的《芋老人传》,时位之移人,他的事业风生水起,就象他把山珍海味吃厌了,他早就不吃汤圆了,可她还是固执的总为他包汤圆。
热腾腾的汤圆果然端上来了,圆溜溜的,象是刚刚才从水里飘浮起来的水晶般的大珍珠,她鲜有的含情脉脉的望着他,为他盛得满满的一碗汤圆。
“老公,趁热,快吃,这可是你最爱吃的,花生馅的。”
他也深情款款的看着她,时空飞逝,光阴好象又流转回从前,幸福的从前。
“老公,汤圆甜吗?”
“甜!老婆,真的很甜!”
两个人今晚都有些一反常态的动了情,事情完全超出了预期,他本来是回来找她清算的,可这会儿他却“呼哧哧”的吃着她煮的汤圆,她也比往常动了情,走过来,把头轻轻地靠在他的肩上。他甚至留意到,她的眼眸闪烁如露珠,苍白的脸上淡淡一丝红晕,象是还轻轻的描了一点胭脂。
“老公,记得吗,你说过的,你只爱我一个人的?”
“嗯,老婆,当然记得,其实,我现在也只爱着你一个啊。”
到底是律师,男人狡黠的辩解着。
“我承认这两年贪玩了些,成龙不是都说了嘛,是男人都容易犯这样的错……”
“你在外面,我都可以不在乎,老公,你不能不相信我,我其实真的没有打电话给她,从来没有。”
他的心里忽然“噶噔”了一下,不置可否的“哦……”了一声。
“你信我,我根本没有恐吓过她,是她在骗你,她连这次宫外孕都是骗你的,是她与医生合起伙来骗你的……你信我,老公?”
“老婆,我们不要再说这些了,好吗……”
女人的声音,开始重重的抽泣起来。
“这么说,你根本还是信她不信我?”
“老婆……真的没关系,就算做了……也没关系,反正,是我们对不起你。”
女人惨然一笑,目光如冰霜般失落。
“老公,你根本不信我,却敢吃我做的汤圆?”
听完此话,男人忽然神色大骇!声音几乎尖而凄厉的象狼嚎。
“你……你……你说什么!”
女人依然面若梨花,嫣然自若。
“没什么了……来,老公,我陪你吃汤圆,花生馅的汤圆……”
女人说着说着,也用他的那个碗盛起了一大碗汤圆,女人一边吃,一边自言自语。
“老公,吃汤圆,人团圆……你说过的,这一辈子,我们死也要在一起的……”
“啊,你这个恶毒的女人!”
男人的声音微弱而低沉,男人终于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但很快又重重的摔了下去。
约摸半盏茶的功夫,男人的视觉开始模糊,灵魂好象脱离了主体,脱离四肢的灵魂,就象莆公英的种子,飘啊,飘啊,空荡荡的飘浮起来,飘到了屋子半空。最后,他看见那个苍白笑容的女人,她仿佛还依然坐在那里吃着汤圆,足足大半锅的汤圆,她一直吃,一直吃,直到把自己也吃得跟他一样奄奄一息。
“是你们逼我的!两年了,整整两年零三个月了……我这么爱你,爱到什么都不在乎,可是,你却连这最后的一点信任,也不肯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