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阳

老鼠峪铁矿有大小俩张富。两个人同名同姓,年龄也相仿,可俩人的身价却有天壤之别。大张富是矿山大老板,生得肥头大耳,富得流油。坐着“奔驰”,住着别墅,一人养着俩老婆;小张富是挖矿小工子,长得“人比黄花瘦”,去了蹄头下水,装不满一粪箕子。整天的下矿井,钻山洞,用血汗换钱。眼看就是出了三十奔四十的人了,还仍在打着光棍,做梦都想娶媳妇。看看,要不咋说人比人得死,木比木得扔呢。可就是这两个没法相提并论的人,赶巧在同一天出了事,出了大事。

  先出事的是小张富。那天,矿工们在井下上了一宿夜班,迷迷糊糊坐着“闷罐”上来时,别人都顺顺利利的出了井口,惟独他小张富一脚迈空,从井口掉了下去。在县城别墅里搂着小老婆睡得正香的大张富,接到矿上出事的电话后,急忙驾车赶往矿山,不料忙中添乱,在半路上出了车祸。真是马倒鞍子转,祸不单行啊。

  小张富从井口掉下去,起初迷迷糊糊的,等“啪”的一下摔到矿井底上时,不由打了个激灵。一睁眼,见一个人动也不动的躺在那里,整个脑袋戳进了腔子里。他赶忙上前用力的往外揪那个脑袋,但觉俩手软绵绵的,使不上一点力气。这时,就听矿井上面大呼小叫的,一个劲的喊他小张富的名字,他便轻轻的飘到井口。可奇怪的是,人们对他视而不见,依旧冲着井下叫喊呼唤。恰此时,在人群背后传来了一个飘渺诱人的声音,把他引上了暗淡无光,浓雾弥漫的黄泉路。小张富这才醒过梦来,知道自己死了。

  小张富一迈上这黄泉路,就后悔了。心说,这一辈子过的,竟受苦遭罪了,没享着一点福。这也叫托生了一回男人,连女人的味都没尝过,就“呜呼”了。再说,家里还有好几口子人呢。年迈多病的父母,天生残疾的弟弟,都等他挣钱养活呢。还有一个上学的小妹妹,眼看着就该高考了,自己曾答应挣钱供她上大学呢——小张富正低头想着未了的心事,就听身后响起了汽车喇叭。他赶忙往路边靠了又靠,不想汽车“咔”的一下停在了他的身旁。抬头一看,眼熟,好象是矿山老板的“奔驰”。就见车窗徐徐打开,车里果然是老板大张富。小张富忙溜上前搭话,说老板你咋也上这来了呢?大张富没好气的说,还不是一听矿上出事摔死了人,心里发慌,开车时手忙脚乱的出了车祸吗。

  小张富一听老板是因他的事出的车祸,心里很是过意不去。可老板却没一点怪罪他的意思,反倒让他上车,拉着他一起奔赴了阴曹地府。

  一路走来,畅通无阻,但等车开过奈何桥,来到鬼门关时,把门的却死活不让通过。说他们两个张富当中,只有一人寿终当死。至于当死的是大张富还是小张富,得到判官那里查《生死簿》。可今天赶上大礼拜,判官休息,没法核查,只能等到下礼拜一再说了。

  听了这话,大张富和小张富不由心中暗喜,各怀了50%的还阳希望,在鬼门关外静侯佳音。

  大张富住进了星级大宾馆,小张富只能摸着自己的口袋行事,住了一家个体小旅店。忐忑不安的捱到礼拜一,小张富老早的跑到鬼门关去探听消息。不料大张富比他还早,正在那里跟把门的唠得火热。见小张富到了跟前,大张富赶紧把一捆票子塞到把门的怀里,转身上了“奔驰”。小张富刚要过去跟老板打招呼,却见老板“啪”的一关车门,脚踩油门走了。

  小张富一下子被晒在那里,愣了半天,才想起上前去问看门的,他和大张富俩人到底该谁死,可否已有消息。不料看门的见问,一阵“哈哈”大笑。说人家该还阳的都已开车走了,你说该死的是谁。弱智。

  小张富失魂落魄的回了小旅店。于心不甘的和小旅店老板磨叨这事。说我就不信老天会这么不长眼。受穷,我认;受累,我认;受苦受罪我都认。可到头又做了短命鬼。他大张富呢,大矿山老板当着,别墅住着,小轿车坐着,小老婆楼着,到鬼门关前转了一圈,又还阳去了。同样是托生了一回人,可这做人的差距咋就这么大呢?

  小旅店老板古道热肠,听了小张富的话,不由动了恻隐之心。牙根一热乎,嘴上没了把门的,向他透漏了一些阴曹地府里鲜为人知的秘密。

  他说,如今这阴间越来越认钱了。过去不是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吗,现在有钱的连命都能买——小旅店老板刚说到这里,就听大门“咣当”一响,一个喝醉了酒的小鬼,东撞葫芦西撞瓢的“撞”了进来。

  小张富吓了一跳,以为是来摧他去鬼门关报道呢。小旅店老板却介绍说,是他的一个侄子,在判官手下当差呢。小张富一听店老板的侄子在判官手下当差,便想通过店老板托他打听一下自己的事。等店老板跟侄子转述了小张富的事情后,店老板的侄子搅动着喝酒喝短了的舌头说,这——这事,不,不用打听,我——最清楚这个事的来龙-——去脉了。因为——这——这两天,没休大礼拜,就是,就是给判官办这事来着。

  店老板的侄子酒后失言,说这次该死的本是矿山老板大张富,可就在小张富在旅店傻等消息时,人家大张富买通了鬼门关把门的,进到阴曹地府,四处使钱,上下疏通,整整用了一个亿的冥钞,把事摆平,终于还阳。而小张富却做了替死鬼,留在了阴间。

  事隔一年,判官东窗事发,小张富的怨案得以昭雪。阎王爷下旨速拿大张富归案,鉴于小张富尸首早已被火化葬埋,就决定让他借大张富之尸还阳。

  黑白无常奉命去找大张富勾魂索命,顺路带着小张富借尸还阳。黑白无常公务在身,不敢怠慢;小张富逃脱了鬼门关,更是归心似箭。恰巧从一座坟旁路过时,小张富发现小妹正跪在坟前烧纸祭奠。他不由心里一惊,暗想,莫非是父亲或是母亲不幸——等他上前一看,墓碑上原来刻的是自己的名字。就听小妹一边烧纸,一边悲悲切切的叨念着。说哥呀,你都走了快一年了,你在那边还好吗。我和爸妈,还有二哥都想你呀。自打你在矿上出事后,矿上赔了咱家二十万抚恤金。家里用这笔钱,翻盖了新房,还给我二哥买了个媳妇,咱爸咱妈的老病也治好了,我也考上大学了。咱家的日子好过了,你再也不用惦记了。爸妈常说,咱家的好日子,是用你的命换来的,嘱咐我们啥时候也不许忘了你。哥,你说我能忘了你吗,记着你活着时曾答应过,要挣钱供我上大学,可我怎么也不会想到,你是用这个办法给我挣下了这笔学费——

  黑白无常见小张富听的入神,忘了赶路,便摧他快走,免得错过还阳的时辰。不料,小张富“啪”的一下跪倒在地,苦苦哀求到,说我不还阳了,求求二位还把我带回阴间吧。

  黑白无常大惑不解,说死而复生,乃是千载难逢的大好事,你干吗要反悔呀?

  小张富无奈的说,我要是还了阳,家里拿啥去还矿上给的二十万抚恤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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