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一回老天爷

　　别怪老天爷吴老汉一个人住在山脚下。这段时间老下雨，吴老汉出不了门，天一黑就睡觉了。睡到半夜里，他做起梦来。梦见山塌了，泥水和石头一古脑儿滚下来，把房子都埋住了。

　　迷迷糊糊间，他感觉身体浮了起来。跳起来一摸，我的娘，原来不是做梦，山真的塌了，黄泥浆冲进了屋子，把他连床带人往外推。

　　吴老汉吓得三魂丢了两魂，赶紧摸到门口逃命。谁知门已经被泥浆堵死了，吴老汉使出吃奶的劲头，也打不开一条缝儿。他也是急昏了头，张开嘴巴大喊救命。其实这儿离村子远着呢，谁会听见他喊？

　　泥浆还在源源不断地涌进来，一眨眼功夫，已经涌到了他肚皮上，再也动弹不得。吴老汉心知今日大限已到，也不喊救命了，改口大骂起老天爷来：“贼老天，你个狗日的，你把老子害得这么惨，老子咒你祖宗十八代……”

　　吴老汉恨不能扒老天爷的皮，抽老天爷的筋。咋的呢？去年大旱了五个月，害得他差点儿要喝自个的尿。哪知旱过后没半年，却来了一场山洪，把几亩将要收成的庄稼冲得一干二净。这也就算了，这回老天爷竟连个棺材板也不给他，要把他来个活埋哩！

　　吴老汉死到临头，索性放开喉咙骂个痛快。看看泥浆就塞到嘴巴了，突然觉得身子一轻，有个人正把他往外拉。

　　那家伙力大无比，抓住他胳膊一扯，就到了屋外。吴老汉只觉得耳畔嗖嗖作响，睁开眼一瞧，已经站在了一个屋前远处的山坡上。

　　这时天也亮了，吴老汉看看救他的人，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却面生得紧。他急忙向人家道谢，小伙子轻松地摆摆手：“不必谢我，不必谢我。”

　　吴老汉再往前一瞧，不禁目瞪口呆，他的房子已经不见了，泥浆还在不断往前流。他悲从心来，掉下几滴浊黄的眼泪。家没了，自己这把老骨头以后怎么办呢？还不如刚才被埋在泥里痛快呢！

　　想到这，他一抹眼泪，抬头冲着天空破口大骂：“狗娘养的老天爷，你叫雷公劈死我算了，老子不活了！”

　　小伙子一声不吭，听他指手划脚骂了半天，皱了皱眉头，说道：“你骂老天爷干什么？这又不干他的事。”

　　“谁说不干他的事？”吴老汉咬牙切齿，“这些事就是他一手搞出来的！他吃饱了撑的，一会儿让你旱，一会儿让你涝……”

　　小伙子紧紧皱着眉头，忽然拉了他一把：“走，我让你看看，是不是老天爷吃饱撑的。”

　　吴老汉还没回话，就觉得脚下生风，嗖地一下，站在了屋后的那座山头上。小伙子指着四周的山头说：“你睁大眼睛瞧瞧，山上还有一棵树吗？一百八十年前，连续下了半个月的雨，这儿一粒泥沙都不少。如今树都砍光了，山还不塌啊？”

　　吴老汉愣了愣，说：“理是这个理，可他老天爷是干什么吃的？他不会让山不塌呀？我看他就是存心取乐！”

　　小伙子一脸不悦，正色道：“我说过，这事不关老天爷的事，不能把什么糊涂帐都算在老天爷头上。”

　　吴老汉见他老替老天爷说话，也不由得来了气，气鼓鼓地说：“你咋知道？”

　　“我就是老天爷！”小伙子终于忍不住大喊起来，“我能不清楚吗？出了什么事儿，就全赖在我头上，我老天爷就该当冤大头背黑锅呀？”

　　吴老汉吓了一跳，接着一想刚才他救自己的情景，犹如腾云驾雾一般，看来这人正是老天爷不假。

　　代理老天爷吴老汉也不怕他，老天爷也得讲理呐！他“哈”地一叫：“我可见到你了！老天爷，今天你给我说个明白，为什么要给人间造这么多灾难？水灾刚过，就来地震，不是大旱就是大雪，不是泥石流就是龙卷风，你怎么光吃饭不管事碍…”

　　老天爷耐心听他发了一肚子牢骚，忽然仰头长叹一声，亲切地摸摸他脑袋：“孩子，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我本来也不该眼睁睁看着。可是，你不知道，我也是有苦衷的呀！”

　　他告诉吴老汉，自这几千年以来，他对人们的谩骂早就习以为常了。尤其最近一百多年，他无时不刻都听到人们对他的咒骂声，实在麻木了。今天又听到吴老汉临死前的大骂，一时冲动，这才伸手把他救出来的。

　　“什么苦衷？”吴老汉瞪着眼问，“你是老天爷，天下都是你说了算，能有什么苦衷？”

　　老天爷没回答，只是摇头苦笑。后来一看吴老汉仍在无休无止地责备个不停，沉吟半晌，说道：“这样吧，孩子，你们老是怪我不管事，我让你做几天老天爷体验一下，怎么样？”

　　吴老汉一愣，心说这敢情好呀！老天爷就握着他的手说：“你现在就是无所不能的老天爷了。但你的权力只能改变现在，不能改变过去。等什么时候不想干了，就来找我吧！”说罢，一晃不见了。

　　吴老汉大喜，心想我要做这个老天爷，肯定比你做得好！他正这么想着，突然两只耳朵里同时响起了千万个声音，有祈佑的，有哀求的，有埋怨的，最多的是就是咒骂。

　　吴老汉呵呵一笑：“不用骂，不用骂，如今老天换过新主人了，我这就去解开你们的苦难。

　　他飞到天上，一看收到的信息，乖乖，现在全世界同时发生的灾难竟有几千处。他想，我得先解决大的，救更多的人。

　　翻了翻，他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沿海已经有好几个城市被水围困了，原因是南极的冰川正在飞快地消融，使得海平面一下增高了几米；非洲正在下黑雪，那雪比非洲人的皮肤还要黑，没见过雪的非洲人把雪拿回家炒，一下就吃翻了几万人；欧洲热得像个烤炉，把白人都烤黑了，空中飘浮着烤肉的味道……

　　吴老汉心急如焚，一闪来到南极。按下云头一看，果然冰山正在一座座地消失，化成了水。他马上大喊：“停停停！不要再化水了！”

　　话声刚落，冰川立刻停止了消融。吴老汉十分兴奋，心想这不是举手之劳吗？原来老天爷一直在偷懒。

　　他又来到欧洲，让气温一下降到二十度。然后他又去了趟非洲，把雪停了。阻止了这几场大灾难，吴老汉感到有点困了，打算先睡一觉。

　　哪知才睡着一会，他就被滔滔不绝的骂声给吵醒了。那骂声一浪高过一浪，简直是恶毒无比。吴老汉既纳闷又生气，一听骂得最凶的地方是北美洲的纽约，就飞到那儿去看看。

　　来到纽约街头，他更奇怪了。整个城市漆黑一团，大街上停满了汽车，却一个人影也见不着。他决定找个人来问问，进到一户人家一瞧，一家人正点着蜡烛坐在桌子前吃东西，一边吃一边喋喋不休地咒骂上帝。吴老汉明白，这地方的人管他叫上帝，骂上帝也就是骂他。

　　可他还是忍住气问：“你们在吃晚饭呀？为什么街上那么多车，却没有人开呢？”

　　“我的上帝！”男人说，“现在哪还有汽油？你看，连电都停了。”

　　吴老汉一愣。男人又接着说：“我们是在喝自来水加盐，这就是我们的晚饭。”

　　吴老汉大吃一惊：“这怎么能当饭吃？”

　　男人绝望地摇摇头：“连锁反应，粮食已经不够吃了。这都怪那该死的上帝，他不打算让我们活下去了。你知道吗？再过几天，我们恐怕连自来水也喝不上了，而且全世界都这样。那时，世界末日就真的来临了。”

　　吴老汉暗吃一惊，怎么会这样呢？他又天南地北地走了一圈，看到的情况果然跟纽约都差不多。所有的城市都陷入一片黑暗，汽车飞机和火车都停了，人们惊慌失措，要么在骂他，要么在求他。在中亚，他还看见几百万人正在打仗，原因是为争抢最后的一点儿石油。

　　尽管明知自己掌管着这一切，可吴老汉仍是禁不住慌张起来。他决定马上结束这场灾难，可是怪事来了，法施了一遍又一遍，就是不管用，天下仍然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

　　老天爷不好当正在焦急，老天爷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吴老汉埋怨说：“爷爷哟，您老人家的法不灵啊！”

　　老天爷微微一笑：“你想停止这一切，是吧？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让冰川继续融化。”

　　说话间，他拉着吴老汉来到了南极上空。老天爷指着下面说道：“孩子，你知道温室效应吗？人类要生活，就必须制造废气生产垃圾。时间一久，温度就会升高，冰山就会融化。你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让冰川停止融化，这样一来，人类的生活就会停顿了。”

　　吴老汉半信半疑，试着让冰川继续融化。然后和老天爷到处看了看，果然下面的生活已经恢复正常了。

　　老天爷揽着他肩膀说：“这是自然发展的规律。灾祸都是人为造成的，你们要做的，只能是如何尽量减少减缓灾祸发生而已。”

　　吴老汉发了半天愣，猛地一把拉住老天爷的手，恳求说：“老天爷啊，您一定有办法的！您一定可以让人间永远风调雨顺的，是不是？”

　　老天爷缓缓点了点头，接着又摇摇头。吴老汉不解地问：“爷爷，您这是什么意思？到底能不能啊？”

　　“我带你去看看吧。”老天爷说，“我让你看看，做老天爷有多么难。”

　　说着，吴老汉发觉自己来到了一处荒漠上。老天爷指着地上一个深不见底的大洞说：“看看，这是人们为了挖矿石宝石钻的洞。我算了算，天下像这样的洞有几万个。你说，每天有人在你这儿戳一下，那儿钻一下，你痛不痛？”

　　吴老汉下意识地往身上一摸，点了点头。一转眼，又到了大海上。老天爷指着一朵巨大蘑菇云说：“这是几十年前爆炸出来的，到现在还没散。你想想看，天天有人在你身上放鞭炮，你烦不烦？”

　　吴老汉明白了，老天爷说的是原子弹。他低头一琢磨，还真是的，搞这些东西出来有什么用？到头还不是害了自己？

　　正想着，老天爷已把他带到了沙漠上。老天爷感慨不已：“想几万亿年前，我弄出来的地球，山青水秀，天蓝草碧，光是活物就有几千万种。可如今你看看，还有几座山有树木，还有几条河水是清的，除了人越来越多，还有几种活物？底下这片沙漠，过不了几天，就会推进到大海边啦！”

　　吴老汉越听越是心惊，突然一个激灵，这片沙漠一到海　边，岂不是连整个中国北方都淹了？他忙扑通跪下来，磕头不止：“老天爷，您行行好，别让沙漠再扩大了！”

　　“这就要看你们自己的态度啦！”老天爷摇摇头，“我说过，这是自然发展的规律，如何发展，全看你们怎么做。我当初就定下主意，决不干涉！因为我一插手，你们的生活就乱了。”

　　吴老汉急出了汗，情急之下，爬起来说：“你真的不管啊？你一定有办法的！这样下去，世界不是完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老天爷呵呵一笑：“完了就完了吧，完了我就再造一个新的。其实这个世界在几万亿年前，就是我重新造的啦！你们之前，就有一个人类社会玩完了。”

　　吴老汉这一惊非同小可。他明白了，世界的结局已经是无法避免的了，只是不知还有多久。想了想，颤抖着问：“那，还有多少年啊？”

　　老天爷说：“还有一两天吧。”

　　吴老汉顿时呆若木鸡。老天爷又哈哈一笑：“对我来说是一两天，对你们是一二百年。不过，还要看你们的发展进度，少则十年，多则二百年。”说完，他一晃不见了。

　　吴老汉稍稍松了口气，抹了一把冷汗，心下又悲哀又庆幸：还好，至少还有十几二十年，那时我老汉恐怕也死了……管他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