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仇的画像

　　早先年，杨帆在澄江县城还是一个知名度非常大的诗人。这些年来，写诗的好像没有什么市场了，发表一首诗，还换不来一包烟，杨帆的日子很不好过，改行摆了一个小吃摊，做起小本生意来了。

　　杨帆不是个做生意的料，赔的多，赚的少，他妻子段金秀就常骂他是个窝囊废，自己当年怎么瞎了一双眼睛，鬼迷心窍嫁给了这种没用的男人。为此，杨帆打落牙齿肚里咽，敢怒不敢言。他有一种预感，自己和段金秀已没有爱情可言了，早晚要分手。果不其然，有一天下大雨，杨帆收了小吃摊赶回家，拿了一把雨伞，想给在人民医院上班的妻子送去；可他来到医院门口的时候，他看到了一个最不愿意看到的场面，竟有一个大款模样的人，从一辆黑色的小轿车里钻了出来，把正好下班的段金秀接进了车中，在大庭广众之下，两人居然搂抱在一起接起了一个又一个吻……杨帆气得发了昏，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家的。那天，段金秀整整一夜没有回来，也没给他来一个电话。杨帆喝了一夜的酒，第二天也没出摊……

　　杨帆怎么也不敢相信，段金秀竟会变成这样一种人!他甚至怀疑，当年接连不断给自己写求爱信、谈人生谈理想、谈节操的那个姑娘，真的会是如今的段金秀吗?到底是段金秀瞎了双眼嫁错了男人，还是自己遭受了蒙蔽娶错了妻子呢?

　　不知是怎么一回事，自从杨帆突然生出这种想法时，心中就有了越来越强烈的感觉——当年给自己写求爱信的人决不会是段金秀这种人，那信里所表露出来的休养和素质，无论如何都与段金秀对不上号。那么那个姑娘又是谁呢?

　　他每天都在想象那个姑娘是怎样的一付模样，这时怪事发生了：一天傍晚，在他的床边雪白的墙壁上，竟突然呈现一个姑娘的面孔，容貌十分娇美，那双眼睛像会说话似的，含情脉脉地冲着他一眨一眨的……他起先还以为是自己的眼睛产生了幻觉，狠狠地揉了揉双跟，再朝墙壁上看去，那姑娘的面孔不见了。可过不了一会儿工夫，墙壁上又出现了那姑娘的面孔。这次，他怕那姑娘的面孔再一次在墙壁上消失，他找来笔墨，照着那姑娘面孔的轮廓，在墙壁上描绘了下来。描绘完毕，他认真地打量起这个姑娘的画像，心里竟突然莫名其妙地激动起来，隐隐约约觉得，这就是他多年以来一直梦寐以求的真正属于自己的人生伴侣，那个当年给自己写求爱信的姑娘；是段金秀冒充了她和自己约会，嫁给了他……可这个姑娘如今又在何处?

　　大概诗人都爱沉湎于幻想，而这种幻想对于一般人来说是令人不可思议的。从此以后，杨帆不再摆小吃摊，不管段金秀对他怎样百般羞辱、责骂，他每天只在街上溜达，希望能在茫茫人海中看到那个姑娘的面孔，他深信在这芸芸众生中，一定有这么一个姑娘存在，他也一定可以寻找到她的。这一天中午，奇迹终于出现了，杨帆正在闹市处到处钻，突然发现一个姑娘好面熟，那个姑娘还回头冲他婉尔地笑了一下——他不顾一切地冲了上去，当他赶上那姑娘时，只一眨眼的工夫，那姑娘仿佛一道轻烟似的消逝了。杨帆懵了，他找了一个下午，再也没有找到出现墙壁画像上的那个姑娘。

　　一直到天黑，杨帆这才沮丧地回到了家中，连晚饭也没做，就一头钻进了卧室，两眼呆呆地看着墙壁上的那个姑娘的画像。

　　不知什么时候了，段金秀冲进卧室，一眼发现墙壁上的画像，突然间，她的脸色“唰”地一下子变得惨白，“你……”她浑身颤抖着冲着杨帆厉声尖叫起来，“你认识这女人?”

　　对于段金秀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杨帆心中顿起疑云，反问道：“你认识她吗?”

　　“我……不不不，我不认识她！”段金秀神劲质地叫喊着，奔出了卧室。不一会，她手里拿了一把切菜刀，又冲了进来，她好像十分害怕看到那个姑娘画像似的，挥刀冲那墙壁上姑娘的脸上狠狠砍了下去，不知怎么一回事，在她刀砍的地方，竟流下一缕鲜血来……

　　“啊——”段金秀吓得发出一声尖叫扔下了手中的切菜刀。

　　杨帆也惊得目瞪口呆，跟泥塑木雕似的一动也不动……

　　谁知就在第二天一早，杨帆在电视早新闻上看到了一则报道：在昨天晚上，一位名叫苗秋楚的歌女，正在“爱情咖啡屋”向顾客演唱时，莫名其妙地遭人在脸上砍了一刀……电视上还对那位苗秋楚的脸部做了特写镜头。杨帆看到的正是自己家墙壁上出现的那个姑娘的面孔，也是昨天他在街上碰到了那个姑娘，奇怪的是，她受伤的部位，竟与段金秀在墙壁上的画像所砍的部位出奇地吻合。

　　杨帆关了电视，箭一般冲出家门，在街头买了一束鲜花，按电视新闻报道的苗秋楚住院的地址，寻到了那家医院。可杨帆赶到苗秋楚的病房门口时，见那里围了很多警察，经打听，他才得知，刚才苗秋楚又不知被谁在脸上连砍了数刀，此刻已气绝身亡了。

　　得知这一情况，杨帆犹如被人当头打了一闷棍，两眼一黑，差点儿厥倒在地。他突然间意识到了什么，急忙跑回家中，走进自己的卧室，果然发现段金秀手里捏了一把切菜刀，面无人色地瘫坐在一旁大口喘着粗气，那墙壁上的画像己被她用刀砍得一塌糊涂……

　　“是你杀了苗秋楚?”杨帆怒不可竭地大吼起来。“

　　什么苗秋楚?”段金秀发疯地喊叫着，“我不认识苗秋楚，我只是不允许在这墙壁上出现这女人的画像!”

　　不管段金秀怎么辩解，杨帆认定是她杀害了苗秋楚，他对她厌恶之极，转身出厂门，向公安局报了案。当然，公安局对杨帆所说的事情经过，感到非常荒唐。不过，苗秋楚的被害，也是一件十分离奇的事——因为她在昨晚被人砍了第一刀送进医院后，病房门就有人看守了，没有让任何一个可疑的人靠近她，她的被杀，实在想象不出是怎么一回事。为此，公安局还是把段金秀“请”了进来，进行了审讯。岂料，虽然段金秀拒不承认她杀了苗秋楚，却招出自己在几年前谋害过一个人，这人就是出现在杨帆床头墙壁上的那个姑娘。

　　原来，段金秀有个表妹，名叫楚秋苗，几年前，她们同是杨帆的诗迷。那时候杨帆在诗坛上正当红得发紫，他的诗在年轻人——特别是少男少女当中广为传诵。一天，刚刚大学毕业的楚秋苗，找到了在县人民医院上班的表姐段金秀，告许她，自己向杨帆写过一次求爱信，两人通信往来有一年多了，她还从来没向他露过真名，也没向他寄过自己的相片，两人约定，明晚在江滨公园见面。段金秀在电视上见过杨帆，他年轻、英俊，她也爱他爱得发狂。她听了楚秋苗的话后，心里酸滋滋的非常难受，认为自已门巴比她长得漂亮，她凭什么能夺走自己心目中的白马王子?于是，在第二天傍晚，段金秀假装为祝贺表妹请她喝了一杯饮料，饮料里放了大量的安眠药。因此，楚秋苗在赴约途中，药性发作，与迎面而来的一辆汽车撞了个正着……就这样，段金秀冒充楚秋苗和杨帆赴了约，后来两人顺理成章地结了婚。婚后没过两年，段金秀这才发现，自己错嫁了一个穷光蛋，她眼中的白马王子，眨眼间变成了一个窝囊废了……

　　“我不认识什么苗秋楚，”临了，段金秀这样招供，“只是在昨天晚上，我发现在杨帆床头的墙壁上，竟画有楚秋苗的画像，这才出于害怕，在那画像上砍了一刀，今天早上又砍了数刀……”

　　公安局里的人，听了她的陈叙，觉得这事越发不可思议了。他们为了调查苗秋楚被害一案，曾找到“爱情咖啡屋”的老板了解过情况，那个老板说苗秋楚是一位新来的歌女，他并不知道她的身份和来历。她被害后，事情在电视上作了报道，她家里也没有人来认尸。

　　当公安局派人来到那家医院的太平间验尸时，掀开罩在苗秋楚身上的白布，竟发现变成了一堆白骨，头颅上留有明显的撞痕，经法医检验，是于六年前死亡的。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公安局决定检验楚秋苗的尸体。按段金秀的招供，楚秋苗死后，被她家里人葬在了西山。当时在澄江县还没实行殡葬火化的改革，她的尸体是被装进棺材里埋葬的。当公安人员赶到目的地，掘墓开棺后一看，一个个都呆住了——那口棺材里除了积存了一些水外，空空如也……

　　——其实，把苗秋楚的名字倒过来念，不正是楚秋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