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送给我的礼物

  一

  2008年,我在浙江。微雨杏花,石板古巷,江南是每一个人心中的梦,美得像古书里的唐诗宋词。可此时,那浪漫的梅雨,那古色古香的小巷,却让我恨不得拎来太阳,好好地烤一烤。

  住在租来的民居里,每天早上,从只容一人通过的楼梯里踉踉跄跄地下楼,撑起伞,在凸凹不平的小巷里通行。屋檐上的水,滴滴答答地敲在青石地板上,让人的心也湿漉漉地,快要拧出水来。

  在站台上等公交车,江南的风,一年四季刮个不停。一人一伞,在风雨里,如浩瀚海洋里的一叶扁舟,不停地摇晃,仿佛随时能被大海吞没。

  虽然公交车一向准时,我却总担心等不来它,在站台上焦虑不已,一会儿摸出手机看看时间,同时在心里下着决定,再过一分钟不来,我就骑那辆破自行车去上班。

  那是我人生中的第一份工作,自然非常小心翼翼。我像一个遵纪守法的学生,按时上班,按时下班,不请假,不旷工。这是我对自己的基本要求,就像一日三餐一样,要严格遵守。

  年轻时总是贪睡,像懒惰的猫儿,总也睡不够。有过几次手忙脚乱的晚起经历后,我就总在凌晨惊醒。睡得好好地,忽然一个激灵坐起来,看看床头的钟,七点了,赶紧三分钟内穿戴整齐,连早餐也顾不上吃,急匆匆地往公司赶。

  骑着单车,清晨的风拂在身上,将我吹得清醒。为什么路上行人如此稀少?真的要迟到了吗?赶紧看看手机,六点二十分,顿时像抽了气的娃娃。年纪轻轻地,居然看个钟也会花眼。

  江南的天总是亮得早,六点钟,阳光已经像手电筒一样直射着人的眼睛,我爱睡懒觉的毛病,居然在这里痊愈了。

  不是没想过回家,只要一转身,就会回到父母温暖的怀抱里,让江南永远在梦里美好着。可是,看着街上脚步匆匆的年轻人,他们和我一般年纪,他们也是父母手中的宝贝,别人能挣扎着留下来,为什么我不能?

  一份办公室文员的工作,我做得极认真,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我知道自己唯一可以仰仗的就是自己。从一窍不通到让领导称赞,在别人眼里是幸运,是天姿聪颖,可其中的艰辛,唯有我自己知道。

  我终于在梦里江南扎下根来,租了有厨房有卫生间有网线的房子,生活,终于向我挤出了一抹淡淡的笑。

  二

  当一个人有了一块面包,就会希翼有一瓶牛奶。

  在浙江的第三年,当我握紧了面包时,我开始奢求牛奶了。那份工作,我早已驾轻就熟,脚步开始闲散,也有了大量闲聊的时间。

  我却忽然感觉到失落。难道我要一直在这个位置上做下去吗?做着这种没有多少技术含量,看不到任何前途的工作?

  这个发现让我惊恐,我重新陷入焦虑中。年轻人总是无知无畏,我开始做着换岗的准备。可是一切都是那么茫然,我像春日树梢的杏花,握不住自己飞翔的方向。

  但我试图用自己笨拙的翅膀飞。我了解公司里的内招信息,开始学习相关技能,并一次次向人事部提出要求。

  我还是太稚嫩,我不知道,有时候,一个人的命运居然会掌握在别人手中。这世上任何一个地方,都像一座皇宫,有太多的阴谋诡计,有太多的苦苦挣扎,亦有太多的不尽人意。

  当发现自己像一个风筝,无论怎样扑腾,线却始终攥在上司手中时,我终于下定决心,挣断这条线。

  我义无反顾地失去了平生的第一份工作,并顺利地找到了第二份工作。

  虽然性质差不多,但我终于有机会学到更多的东西。我重新开始忙碌,并开始激情满怀地畅想着未来。

  有时候,生活就是一部悲喜剧,而每个公司,也都会上演《金枝欲孽》。在我年轻的世界观里,一切都是阳光美好的,像抬头所见的天空一样清澈纯净,没想到,却在这里,参观并经历了所有的龌龊与肮脏。

  三

  无论多么胆小的人,都有勇敢的一天,就看他会遇到什么人,遇到什么事。

  你能想象吗,老板和员工之间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各种关系混杂在一起,再掺杂点坑蒙拐骗,自私自利。

  我看到的那些,都是从来不曾想象的。我做不到坐视不管,我无法心平气和,我开始为那些和我一样背井离乡的民工们打抱不平。

  我知道自己唯一的结局是离开,却没有想到,就连离开也会演绎得那么狗血。公司居然连工资也想赖掉。

  我不是个胆大的姑娘,我怕黑,我怕孤独,我怕惹麻烦,小时候因为胆小,经常惹笑话。但我却在一系列的不公平下怒发冲冠,不理会任何人的劝阻,不理会公司的威胁,愤而打了人生的第一场官司。我只想拿回我该得的,钱和尊严!

  说得再慷慨激昂,做起来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那段时间,我蜗居在出租屋里,白天写一些乱七八糟的文章,傍晚就在门前的那条小路上散步,看太阳一点点隐下山,看满天云彩披上霞光。

  奇怪的是,那些焦虑居然像傍晚的太阳一样,慢慢地隐到不知名的地方,再也寻不出来。心居然是从未有过的坦然,曾经担忧的曾经害怕的曾经不敢面对的,都觉得不值一提。

  那一刻,我无比坚定地知道,我能把握自己的人生了。

  对职场的心灰意懒,终于让我决定,放开手脚,做自己想做的事。如果一朵花未经绽放就凋零,是多么地可惜,如果一个人不曾为自己想做的事孤注一掷一回,是多么地可悲。

  我没有再出去找工作,而是像一尾鱼,潜在出租屋里,用全部的心思来写作。那是我从小的梦想,可是在浙江的这几年,我跟别人一样行色匆匆,跟别人做着一样的选择,被人潮挤着推着往前走,从来也不敢停下来,不敢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而一次又一次的失意与打击,终于让我开始勇敢地面对自己。

  四

  那场旷日持久的官司,虽然赢得并不完美,但总算结束了。而此时,我已经成为一个正式的全职写手。

  每一份工作都有它的艰难,不管是你想做的,还是不想做的,这世上的事,难易程度,并不取决于你自己。

  但是,我可以选择坚持,可以选择努力,可以选择拼搏。

  那些艰辛,说出来,并不让人感动,因为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这世上的人,有谁像被风吹过一样,轻轻松松就到达彼岸的呢?

  很多时候,我们都是自己跟自己赛跑。我选择一个人默默地奋斗。我没有对父母说我的选择,我已经学会了不任性,学会了为他们遮风挡雨。我也没有为别人的劝阻而动摇半分,我已经不是那株瘦弱的草,风轻轻一吹,就惊恐地左右摇摆。

  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样的生活,这是一件很美好的事,美过江南的任何一场杏花雨。

  都说境随心转,初到江南,那梅雨,那小巷,都让人心生烦恼,而如今,再看江南,一花一木,一山一亭,都像软甜的糯米团,让人心里生出细细的喜悦来。

  未来迎接我的是什么,我并不确定,但是我也并不害怕。我终于变成一个勇敢、从容的姑娘,不再惧怕人生路上的每一分风雨,不再为未知的将来而焦虑,像午后的阳光,丝丝缕缕,都是那样地柔韧而坚定。

  我知道,这是岁月送给我的礼物,不经历那些辛苦,不经历那些茫然,不经历那些狗血,不经历那些挫折,我就不会变成我喜欢的自己。

  在人生路上挣扎的你,一个人在远方的你,要相信,你所做的每一份努力,时光它都会回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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